春日妄想诗 第2章 疼痛

春日妄想诗/二

卢之晓乘着电梯，到达负一层的卖场。

她带上工作牌，走过春节的售卖区域，人满为患，让人寸步难行。

躲过人群，卢之晓看到正在工作区域与人交谈的李姐。

她也是负责春节活动的负责人之一。

李姐正在安排卖场的布置。

卢之晓走上前，“李姐，我来看看。”

可似乎几位同事都没有预料到卢之晓会出现在这里。

李姐诧异：“小卢，你不是辞职了吗？”

卢之晓一愣。

她确实是准备辞职，但是领导让她做完这个项目再走，也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辞职的事。

这个活动策划，是一个月前她就在准备的，领导这个安排，卢之晓自然愿意。

有始有终，她也懂。

可李姐几句，令她有些无语。

“这个项目我和你一起做的，你突然要走，也没告诉我们几个，害我这段时间都不敢休息。”

“领导说，这个项目已经是我的了，我才没计较那么多。”

说什么狗屁话呢。

卢之晓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个公司里的人做过的那些烂事，她都不知道怎么说。

最初在实习生里，她做的那些策划，都不算她的，前辈们明争暗斗，把她的活动搞砸，她也毫无怨言。

没想到辞职前还要膈应她。

算了吧。

卢之晓叹口气，把工作牌摘下，放在李姐手上。

她听着旁边的同事小声讨论，想要转身离开时，却看到她熬夜套好的新年盲盒堆在一旁。

突然就有些气不过。

卢之晓回过身，抓紧包带，声音却有些颤抖。

“李姐，其实我一直想说，你做的活动策划真的很烂。你之前做的前中后期，每一个项目里都是重复的，你不知道吗，你连媒介排期表都做不好，你知不知道？”

她又看向身旁的同事，“甜甜，你画的海报真的很烂，我不知道你设计怎么学的，两三年都没有进步，每次都要我改。”

“祝我这次做的春节活动一切顺利，就光布置布置，你们应该不会再做的很烂吧。”

几句话，用光了今日卢之晓仅剩的能量，与沉澈相亲已经让她有些晕头转向，刚刚那些不像她的话，直接让她想要瘫倒在地。

/

傍晚，华灯初上。

雪未停，远处的天空升出淡灰色的雾气。

真不算是个好天气。

但下班还算早。

卢之晓还以为自己还要剪超市的装饰板，都做好通宵的准备了，却没有想到自己提前得到解放。

手机在包里开始震动。

卢之晓原本望着路灯发呆，手冻得通红，她哆哆嗦嗦地翻开包，是谷婷婷的电话。

“喂，婷婷？”

“你终于接了，相亲怎么样啊，给你发微信也不回，不会又遇到奇葩了吧。”

卢之晓踢着雪，声音闷闷的，“没有，我来超市看看，手机静音，没听到消息。”

“你怎么听着声音不对劲啊，怎么回事？”

雪砸在她的脸上，落在大衣上，洇湿一片。

“婷婷，今天发生一件很神奇的事，我相亲遇到了沉澈。”

正在撸狗的谷婷婷闻言，眨眨眼，“沉澈，是我想的那个吗？”

大学时她们俩刚认识时，宿舍玩真心话大冒险，谷婷婷就听说过沉澈的名字。

“就是他。”

“啊，怎么会遇到他，所以你相亲也没心思了吧。”

遇到曾经喜欢的人，或许都会状态不佳吧。

更何况自己是在相亲。

“不是，是我的相亲对象是沉澈。”

“什么玩意？我靠！怎么会这么巧！”谷婷婷从沙发上跳起，“你忙完了吗，快来找我！我要听！”

卢之晓也是打算去找她的，她很想吃火锅，这种时刻，需要与闺蜜聊一聊，放松一下。

“好，我去找你，我想吃火锅，坐地铁得半个小时，你在家等我。”

“那你记得从我们家楼下超市买点肉片和丸子过来，还有啤酒。”

“好，知道了。”

/

一罐啤酒下肚，卢之晓却清醒不少。

好久没有喝冰啤酒了，好爽。

听到她为了搭上沉澈的车，而把自己的车扔在咖啡店时，谷婷婷翻了个白眼，“你可真行，真是男色误人啊！”

卢之晓苦笑，她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

谷婷婷补充一句：“雪停了，记得给我把车开回来！”

两罐啤酒下肚，卢之晓开始脸红。

谷婷婷缠着她，“那你怎么想的，你不是非要找人结婚吗，现在理想型直接送到你面前了，你要答应他吗？”

火锅冒着热气，小狗趴在卢之晓的腿上，毛茸茸的触感很舒服，她后仰靠在沙发，对着明晃晃的吊灯发呆。

“卢之晓，你个闷葫芦，快点给我说话！”

谷婷婷直接伸脚踹向她。

“我不知道，本来他就是过去的人，我没有任何私心，本来他应该死在我的回忆里的。可如今出现在我面前，说要做结婚伙伴，我觉得有点……有点不现实。”

卢之晓这时开始犹豫，怕纠缠太多，反而不纯粹。

“你随便找个人结婚，这件事本来就不现实。还不如找个熟悉的，自己还喜欢的，这不是两全其美吗，不对，他还挺有钱的，这不是三全其美吗！”

卢之晓又开了一罐酒，“别瞎说，要是结婚的话，婚前就要把财产什么的弄好，你当人家傻啊，又不是真结婚，我们只是合作伙伴。”

“你看，你这不是想的挺多的吗，顺着心走就行。晓晓，你别太当回事。”

“我只是，只是害怕。”

“怕什么？”

“怕高中时那个光芒万丈的人，突然在我面前烂掉。”

卢之晓怕高中时暗恋的那个男生，在重逢后的哪一天突然烂掉。

因为距离变近，因为利益缠绕，因为生活。

沉澈于她而言，是在工作忙到喘不过气，喝酒到烂醉时，突然一闪而过的影像。

那个影像，模糊又不确定，是她对于自己的回忆，所以总是闪亮而易逝。

因为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改变。

让现在破烂的她，想起那个高中时满怀少女心事，以为万事且可战胜的自己，这不是件好事。

卢之晓确信。

卢之晓永远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想到这里，谷婷婷就有些咬牙切齿。

她气急败坏地说：“晓晓，如果不会呢？如果他还是那个沉澈，如果这是送上门的缘分，你不会心动吗？”

“抛开一切，闪婚这件事已经不靠谱了，那就再离谱一点，和之前的暗恋对象结婚，又能怎么样呢？”

卢之晓头疼欲裂，她摇着头，看着不断升腾的热气，“让我再想一想，想一想。”

今日太过漫长，她已无法再思考更多的事。

/

星空旋转，雪覆盖住所有人的梦。

卢之晓已记不清自己喝了几罐啤酒，和谷婷婷在开放式阳台上堆了一个小雪人后，她昏睡过去。

她想梦到沉澈。

说实话，她有些记不清高中时发生的事情了。

毕竟过去太久太久了。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梦到，一夜无梦。

卢之晓醒来时，已将近十点。

她静悄悄离开房间，把昨天吃过的火锅收拾好，又给谷婷婷做了份早餐，留下纸条离开。

卢之晓坐着漫长的地铁，来到昨日相亲的咖啡店，点了杯拿铁。

浓郁的，滚烫的。

不知道在想什么，卢之晓不太想回家，也不想要面对她的母亲李玫。

她坐在昨天相同的位置，看向对面空着的座位。

想象着沉澈的模样。

她在思考。

拿铁喝尽，她又点了杯冰美式。

一口，两口，还是不会喜欢的味道。

卢之晓想，她好像不想答应。

如果单纯找一个不熟悉的人，只有合作关系会方便许多吧，找沉澈，她心里没底。

再次喜欢上他，是件必然的事。

现在不会，以后不会吗？

不想要再跌进去。

她也不想由此来审视自己的失败。

卢之晓将美式饮尽，拿上车钥匙，将谷婷婷的车开回家。

谷婷婷下楼拿钥匙，“你不上去再待会吗，你回家怎么和阿姨说你辞职的事啊，在我这躲会呗。”

“不了，早晚得面对，我还能一直不回家换衣服吗，早晚得回去。”

卢之晓回到家，看到李玫坐在沙发上，剪着她的花。

“昨天干什么去了？”

卢之晓换上拖鞋，“在婷婷家睡的。”

“你看看人家婷婷，有自己的房子也有车，你这破工作什么时候能挣个车。”

电视机里播着吵闹的节目，卢之晓正好走在电视机前停住，“这工作我辞了。”

“行，休息一段时间也挺好，那工作也不怎么样。”

卢之晓闻言，还以为她终于理解自己。

因为各大卖场的活动策划，最近几个月，她都没有好好休息。

但李玫还未说完，“正好也快过年了，我再让你小姨给你介绍几个男朋友。昨天你小姑来了，来这炫耀她的女婿怎么怎么好，给我恶心坏了。”

卢之晓叹口气，“我不想要找男朋友，我不需要。”

李玫手中的花枝被折断，“不找男朋友，那你就别在家过年，都三十的人了，还不结婚，丢死人了。年年亲戚都问，我都没脸见人。”

“我怎么就丢人了，女人不结婚就丢人，这是什么道理？”

“他们到底为什么那么关心别人的人生啊，我凭什么要为了别人而活啊！”

“不为了别人活，你倒是有底气啊，当初让你学理科你不要，让你考公务员你也不要，非要搞什么配音，现在呢？你的策划做出名堂了吗？你都多大了，不结婚，你就趁早给我滚出这个家！”

卢之晓眼泪不断留下，她又不断抹去，或许是那杯冰美式的缘故，她的肚子好不舒服，声音都软上几分，“妈，我真的好累好累，你能不能别说了，别骂我了，你让我休息一下可以吗？”

她说完，也不看李玫，走到自己的卧室里，关上了门。

肚子的疼痛愈发强烈，卢之晓在床上蜷缩起来，牙齿咬住下唇，嘴唇渗出血。

卢之晓在家躺了两天，什么也不做，好像回到了大学时的寒假。

她的领导通知她年后再去公司办理离职，她虽然知道其中的弊端，但也懒得纠缠。

与李玫没说过半句话，两人各做各的饭，丝毫没有即将过年的氛围。

她的父亲死得早，两人从初中就相依为命，过年时也没有什么热闹可言。

吵与不吵，也没有太大区别。

/

距离除夕夜还有三天时，卢之晓的姑姑又来了。

她躲在房间里看着新出的电视剧，不愿出去。

没躲多久，就被小姑家姐姐生的小孩拉出去看动画片。

姑姑坐在沙发上，拉着她的手，把手机也凑到卢之晓眼前。

“晓晓，你看看这几个你喜欢哪种，过了年姑姑给你介绍介绍。”

“这个也挺好，但就是离过婚，好在有车有房，比你大几岁，会照顾人，想想也不错的。”

正在端菜的李玫闻言，把盘子狠狠摔在餐桌，“我们家女儿不需要你介绍，我自己会操心的。”

给卢之晓介绍离过婚的男人，是不是有病。

姑姑听了，撇嘴，“我看嫂子也没有多上心，不然晓晓会到现在还单着？你们俩年年两个人过年不孤独吗，家里也没个男人。”

李玫用围裙擦手，“用不着你管，管好你家孩子就不错了。”

卢之晓握紧遥控器，放在小孩头顶的手却温和地抚摸着，“我一定要结婚吗？”

她的目光不看向李玫，也不看向姑姑，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看向哪里。

但是好像她太渺小，明明这样存在，却无人在意。

卢之晓的胃犯恶心，好像自从前天喝过那杯冰美式后，她就一直不舒服。

好不堪。

但李玫强势地说：“不结婚就滚，我不是说过了吗？”

姑姑也附和，“哎呀，晓晓，虽然你妈说话不好听，但也是为了你好，哪有不结婚的呀。”

怎么刚刚针锋相对，现在又一致面对她了呢。

卢之晓原本以为这两天与李玫缓和了，但好像谁也不能改变谁。

说到底，还是她一无是处的原因吧。

可是，她还能抓住什么呢。

“随便，那我不在这待了，可以吧。”

说完，卢之晓走到门口，拿起大衣和手机，就离开了。

她听不清李玫在身后的咒骂，也不愿听小孩的哭声。

清净的生活，必须以她结婚，才能够换来吗？

卢之晓出门后，发现雪又悄悄落满人间。

她坐在家附近公园的长椅上，给谷婷婷打了个电话。

“喂，晓晓，你在做什么呢？”

“我男朋友来找我玩，咋了，出什么事了？”

卢之晓捂着肚子，抿嘴一笑，“没事没事，我想问问你年后要不要去看春节档的电影啊，我好买票。”

“好啊，你怎么不给我发微信啊？”

“没什么，我家来亲戚了，我嫌吵，说回屋打电话才能避一避。”

卢之晓挂断电话。

她的肚子好痛，不知道是不是情绪的缘故，这两天胃一直在痛。

雪落在她的头发，卢之晓没空去管。

空无一人的公园，只有她，像是一尊雕像。

但要有人走进几步，就能发现雕像在轻轻颤抖着。

卢之晓手插在兜里，想要翻找出纸巾，把挤出的生理性眼泪擦去，却摸到了一张纸片。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沉澈的名片。

你要是考虑好就给我来电话。

名片上沾了雪，卢之晓冻得僵硬的手想要拂去，但手没握住，名片跌落在雪地里。

胃又是一阵刺痛。

卢之晓蹲下身，突然觉得委屈。

算了吧。

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上上选吗，卢之晓因为谷婷婷的话，此刻还是动摇。

如果他是上上选。

卢之晓看着名片，将号码输入在手机里，嘟嘟几声，电话被接通。

“喂？”

“沉澈。”

沉澈正坐在办公室里模拟游戏，听到她的声音，诧异地问，“卢之晓？，是考虑好……”

还未说完，就听到对面一阵哽咽，“沉澈，我肚子疼。”

近乎撒娇的语气，卢之晓本人也未为察觉，好像太过熟悉的人反而无法给予她安全感。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现状，逼迫她做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