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哲良立马拉着身旁的池婉站起了身,他看着夏日南,用手拨了两下池婉,语气有些僵硬,透着股不自然:“婉儿,这是南南,夏日南,我儿子。”
池婉热情地挤了一个笑,伸出了染着丹红指甲白皙纤细的手:“你好啊,南南,常听你爸说起你,说你懂事聪明,这一看果然是个乖孩子。”
“南南,这是你池阿姨,快叫人啊。”夏哲良又虚拨了两下夏日南,轻声催促着。
夏日南手插在兜里,随意地点了两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便别开了眼,视线随意一瞥,夏日南猛然怔住,他发现,这两个虚伪的大人身后,还站着个人,那人头埋得很低,又站在后面,夏日南只能就着这缝隙看见她蓬松的发顶。
夏哲良随着夏日南的目光向后望,这才露出茅塞顿开的表情。他扯着池月的胳膊把她拉到前面,有些殷情道:“忘了介绍了,这是你池阿姨的女儿叫池月,跟你还是一个高中呢!”
池月被拉得措不及防,她惊慌地抬起头正对上了夏日南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得她心跳漏了一拍,羞愧地又低下了头。
夏月南知道池月,他在学校里见过她,但也只是几面之缘擦肩而过的关系,他知道池月是大家嘴中的怪人,成绩很好,却又总是抬不起头也不爱说话,夏日南每次见到他她都是低着头,一个人,快步前行,在这里他又看见了池月,内心却升起了股嘲弄,他嘴角扯过一丝冷笑,他可算知道池月为什么会抬不起头了。
原来,
是小三的女儿啊。
那场饭吃得很顺利餐桌上全是夏哲良一个人张罗的声音,再有就是池婉应和的声音。而夏日南,他的目光全放在那个坐在他对面,叫池月的女生身上了。
那个女生像是不敢抬头,菜也只敢吃自己面前的那个,夹菜次数更是少得可怜,夏日南闲得无聊在心里数了一下,半个小时,她夹了两次菜。
应是他的目光太过于强烈,让女生总是忍受不住地抬起了她那快埋到餐盘上的脸,然后,意料之中的,池月对上了夏日南的目光。
夏日南应该是讨厌池月的,可她却瞪着双溜圆的眼睛那里面透着无辜、惊慌,让夏日南猛然认识到,或许,她也是受害者……
而自己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呢?他为什么要仇视一个无辜的人?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嘲弄别人的心呢?
夏日南收了自己看向池月的目光,心不在焉的低头摆弄起了手机。
这是夏日南和池的第一次见面。
后来,夏日南打工的时间安排的更满了,他连泡泡面都嫌费时间了,更别说让他抬头望望别人了。
夏日南回家时次数很少,每次还呆得不久,而这些为数不多的次数里,他从未遇见过池月。大二那年,他攒了足够的钱,把他妈的墓迁出来后更是和夏哲良断了联系,交流全在手机里,夏日南的生活早就将夏哲良他们抛弃了。
如果不是五年后警局里的再相逢他或许早就忘了池月这个人。
再次相遇的池月没了夏日南记忆中的死气沉沉,反倒多了丝儿自信。遇见开心的事,她会开怀大笑,在大会上也会积极表现自我,总是第一个到局里,最后一个走,像个拼命十三娘,想到这,夏日南情不自禁的溢了声笑。
听见他笑,池月顿时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她焦急道:“夏日南……你没事吧。”
望向他时总是面上带着薄红,对视时偏又眼神躲闪,还会时不时的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他随意的一个举动都能引起她的注意力,一处细小的伤口也能让一向稳重的她大惊失色,这种种的现象分明都在告诉夏日南:池月喜欢他。
过了好久,池月都没见夏日南应声,她又想到了那句“小三的女儿” ,顿时心口上像被人用利器划了一刀,或许……夏日南是不想理她吧。
池月眼睛微红,两行清泪隔着黑色的“眼罩”流了出来,滴落尘土,她微带着哭腔地说了句:“夏日南……我对不起你……”
夏日南,我喜欢你……可这样不堪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喜欢你。
夏日南头往后仰,靠住了劣迹驳驳的铁皮,他嘴角扯了一个极为苦涩的笑。
对啊,这个人还是个胆小鬼。
……我也是。
池月对这个世界很陌生,她有着最深印象的便是脏乱的出租屋,暗不见光的天以及靡乱的床。
数不清的男人被池婉领进屋里,引到床上,他们总是进屋后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便将衣服脱光,然后躺在那张脏乱的小床上。
小小的池月便缩在离床不远的木箱里,听着小屋里摇曳的床声,不间断的水声以及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呻吟,她紧抱着膝盖抬头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发愣。她不知道什么叫思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世上会有她的存在,她从来没有出过这间屋子。
随着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更替,那个小的木头箱子再也装不住池月了,她总是会露小半块脑袋在外面,引得池婉的客人惊呼,池婉因此对她进行过打骂,可池月每次都是扬着带着淤青的小脸,一脸懵憧的望着她,惹得池婉心烦得直揉头发。
开始改变池月一生接触外面世界的那天,月亮很大,也很圆。
一脸满足的男人躺在床上,他嘴里咬着根烟,怀里还搂着娇软的池婉,看见露出半个脑袋的池月,他没有感到惊慌,反倒是轻笑两声,像找了个有趣的玩具:“这你的女儿?”
池婉轻“嗯”了声。
男人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名字?”池婉坐起身,不在意的捋了捋头发:“好像是池月吧,忘了,我平时都叫她拖油瓶。”
男人短促的笑了声好笑道:“她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是啊!”池婉有些不满:“十月怀胎呢,当时疼死老娘了。”
“哦?那她多大?”
池婉坐在床上想了想,她看着揉着眼睛望着她的池月说了句“应该是五岁吧”
“五岁?”男人惊呼道:”她一直在这,没出去念过书吗?”
池婉轻笑一声:“念书?念书有什么用,虚无飘渺的东西,能活着就行了。”
“念书可有大作用了,以后考个好大学,进个大公司,一个月的工资能比你接一年的客还要多。”
“这么多?”池婉微瞪着双眼,不可置信道。
见她这样,男人嘲弄似的笑了笑:“千真万确。”
自此,池月离开了那个漆黑的小木屋,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一束照在她惨白的小脸上,刺得她伸手躲避了一下,然后,她放下手臂,看见了全新、五彩斑斓的世界。
后来她知晓了,打在她脸上让她看见这个世界的光,叫阳光,而发出那光的是太阳。
池月的生活开始涌现了各种各样的书,她白天去学校里学习,晚上就打着手电筒蹲在出租屋的门前看书,然后等里面的声响小些时,再进去睡觉。
日子过得久一些,她四年级的那年,池婉告诉她,她长大了,该为家里分担了。
然后她晚上看书的时间便变成了踩着凳子在楼下的小超市里收银,因此她知道了钱的重要性,随后,池月再大一点时,池月开始频繁的打工,开始攒钱,攒生活费、攒学费,运气好时,她能攒出多余的闲钱去买书,运气不好时,她攒的钱会被池婉收刮走用来买烟买酒。
因此,池月又学会了一个道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夜里睡不着时,池月会跑到出租屋的顶楼,坐在露天的阳台上 ,靠着发黑发霉的墙壁,吹着清凉的晚风,抬头看满天的繁星,还有那轮清亮的明月。
她想着,生活,可能就是这样。
靡乱中混着不堪,苦难中又透着黑沉,不管怎样的挣扎,都会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头,洗劫一空后,从光再来,反反复复,周而复始。
她自认为自己很通透,总是能站在局外看局内人的挣扎。
人生就是这样,再完美也总是有缺口,漂亮的不聪明,聪明的又倨傲,谦虚的又家庭不满,家庭美满的又蛮横无礼……反正就是,人永远都有肮脏的一面。
直到初二那年,她才猛然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所人的世界都像她的世界一样,那般的黑暗,原来,真的有人是可以做到她所说时“完美”。
从家庭到他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