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复燃 第12章 12

第二天孟西舟把装饺子的盒子清洗的干干净净，还给了喻彩玲手上。

喻彩玲接过盒子，发现盒子怎么沉甸甸的。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满了洗好的，个头还都差不多的新鲜水润的草莓。

光是色泽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是孟西舟放学后，特意跑去市场选的。

她走了几个摊位，好不容易才挑到这种卖相和口感都不错的当谢礼。

“喻阿姨，您包的饺子真的很好吃。”孟西舟笑着再次表达自己的感谢，说，“这些草莓就当我的回礼。”

古话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

这是爸爸妈妈生前常教孟西舟的话。

喻彩玲孤身一个女人带着儿子住在西坪，少有和人来往，平时生活里就她和儿子两人。

她很是喜欢孟西舟的热情活波，礼貌懂事，像极了别人口中妈妈的小棉袄。

喻彩玲收下草莓，热情的邀请孟西舟到家中吃饭，“小西，阿姨做的菜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也尝尝。”

平时上学，孟西舟中午都在学校食堂吃。

只有周末或放假在家的时候，需要她自己开火做饭。

孟西舟煮饭的手艺学自舅妈，因为舅舅表弟都不怎么挑食的缘故，家里饭菜的味道就差了些。

所以面对喻彩玲的这个邀请，孟西舟当然是求之不得。

就差在脸上写满一百个我愿意。

于是周六下午，沈南意被母亲喻彩玲指使着上楼去叫孟西舟到家里吃饭。

“房东什么时候包吃了？”

沈南意不满的反问母亲。

喻彩玲头发高高盘在脑后，身上系了条黄白相间的格子纹围裙，她拿汤勺一圈圈搅着锅里炖的香喷喷软乎乎的番茄牛腩汤，“你吃人家嘴短，还说这种话。”

沈南意站在门口，准备开门的手顿时停住，满脸诧异地问：“我什么时候吃她东西了？”

他和楼上房客连话都没说超三句。

“前天盒子里的草莓是你一个人吃完的吧。”喻彩玲转头笑盈盈地看向儿子。

“……”

以为是母亲买的，酷酷炫完一盒草莓的沈南意这下不去叫人都不行了。

虚掩好家里的房门，沈南意极不情愿的走上了三楼，站在门外的他手还没碰到门板，门突然被人大力地从里面推开。

开门的一瞬间。

孟西舟像猫似的唰的蹿了出来，迅猛如风。

没等沈南意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她人已经飞快地躲到了沈南意身后。

动作之大力，沈南意还被她带着往后退了半步。

躲在沈南意背后，孟西舟整个人哆哆嗦嗦地，她揪住沈南意的衣角不放，牙齿打颤，说话声音都拔高了几度，“啊——有、老鼠……有老鼠……”

做练习册时，桌子底下突然跑过一只，虽说只有擦过鞋边的轻微触感，但这已经快要把孟西舟吓得半死。

耳膜突然被声音刺激到，沈南意忍无可忍的说了句，“大惊小怪干什么？”

是老鼠又不是老虎。

“你、你不怕吗？”孟西舟一脸震惊的望向身躯高大的沈南意，眼中带光。

仿佛沈南意是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盖世英雄，堪比水浒传里的武松。

“下楼吃饭。”

沈南意懒得理会连只老鼠都怕的孟西舟，转身丢下她就往楼下走去，奈何衣角被身后的人紧紧揪住不撒开。

沈南意不得不停下脚步，扭过头以眼神示意某人赶紧松手。

“我的书在屋里。”孟西舟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声若蚊蝇，和之前在街上声可退敌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还有笔和本子……”

沈南意看着貌似读书读傻了的孟西舟。

天底下哪会有老鼠对她的一堆书本感兴趣，这些东西安全的不能再安全了。

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孟西舟，沈南意大发慈悲的给她机会，“去拿！”

孟西舟却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仿佛屋内是龙潭虎穴，“我、我不敢……”

万一又从别的地方跑出来一只更大的呢。

想想都可怕。

对视三秒。

沈南意压下心底的不耐，以前面带路的姿势领着揪住他衣角的孟西舟回了屋，又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胡乱收拾起桌上那堆书本。

“你之前住这，有见到老鼠没？”孟西舟一边把书塞进书包，一边不停的瞥向沈南意，好像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样。

“你觉得我长的像猫吗？”沈南意看傻子一样看她。

那些小东西不是孟西舟住进来以后才有，而是一直都有，只不过对沈南意来说它们跟蚊虫一样，没什么特别。

“……”

沈南意的话反倒是提醒了孟西舟。

她咧嘴笑了起来，一扫方才的惊恐，感恩戴德的望向沈南意。

“沈南意，你说的对极了，我可以养只猫啊。”

孟西舟记得舅舅家隔壁的李奶奶养了五只狸花猫，就因为如此他们家那一片都没见过一只老鼠。

如果养只厉害的猫咪，那自己就不用怕老鼠了。

可惜高兴不过两秒。

“不行。”沈南意决绝又无情的否定了她的主意。

“为什么？我保证不会弄脏房子。”孟西舟认真表态，她可以每天打扫猫咪的生活区。

“我讨厌带毛的动物。”沈南意丢下一句。

“呃……严格来算的话，人也是……”

带毛的动物。

沈南意冷着脸转身走出了门，像是一秒也不愿多和孟西舟呆在一起。

孟西舟赶忙闭嘴追了出去，她委曲求全，退而求其次：“那你帮我想想其他法子嘛。”

不让她养猫，给个别的解决办法也好啊。

上桌吃饭时，喻彩玲知道了孟西舟房间有老鼠的事，便勒令沈南意吃完饭马上陪孟西舟去买粘鼠板。

喻彩玲还给儿子下了狠令，“你不去的话，明天吃油煎豆腐，加蒜加葱。”

这也太狠了！

油煎豆腐是沈南意最最最讨厌的一道菜，他一下子就被拿捏的死死的，不得不答应母亲，“知道了。”

喻彩玲的一番话让孟西舟仿佛又活了过来，心情瞬间舒畅。

她不仅吃完了碗里的饭，还一个劲的夸喻彩玲的菜做的美味可口，比她这几年吃过的饭都好吃。

小嘴甜到哄的喻彩玲恨不得立马起身再去烧几道拿手菜给她。

对于孟西舟故意讨好卖乖的表现，沈南意全程嗤之以鼻。

吃过饭没多久，在喻彩玲的不断催促下，沈南意带着孟西舟出了门。

他搞不懂为什么非要管孟西舟的事，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答应母亲腾出楼上的房子出租。

孟西舟背着书包，手里捏着本红皮单词册，她边走边背起单词。

和一旁冷厉酷帅的沈南意完全属于两个画风。

以至于一路上都有人向他们投来打量的目光。

沈南意只好加快脚步走进一家两扇门开的五金店。

店里有个身材微壮地胖小伙正在摆货。

看到沈南意进来，胖小伙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眯眯的朝他迎了过来，“意哥，你来了。”

沈南意没什么表情的开口，“生意怎么样？”

“还行。”陈远点点头说，“我昨天去补了点货。”

说完之后陈远偏头望向跟在沈南意身后，留着短头发背着书包，一看就是好学生的孟西舟，八卦的多嘴一问，“意哥，这弟弟谁啊？”

“……”

孟西舟用力合上手里的单词册，纠正这位眼神不大好的店员，“我是女生，谢谢！”

知道说错话的陈远，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哪知道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又补了句更要命的，“意哥，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

他呵呵一笑：“小嫂子，你好！我叫陈远。”

“……”沈南意脸色瞬间黑的像锅底，他骂道：“你脑子进水了，她是我家房客。”

“哦，对不起，对不起。”陈远轻轻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只顾着跟沈南意解释：“我就说嘛，意哥你怎么可能找个假小子当女朋友……”

“……”

孟西舟脑门一条黑线。

她敢怒不敢言的扯了扯书包带，气呼呼地别过头去，偷偷给了陈远一个大大的白眼。

和陈远这张笨嘴相比，惜字如金的沈南意倒是好太多了。

“行了，哪有卖粘鼠板的？”沈南意打断陈远大可不必说下去的话。

“对面林大爷店里就有。”陈远笑嘻嘻地说。

“你自己过去。”沈南意朝孟西舟抬了抬下巴，“买完过来找我。”

孟西舟看出他们可能有话要说，于是自己走去了对面。

看着孟西舟离开的背影，沈南意问陈远，“有人来查过吗？”

陈远走近沈南意，小声说：“前天有两个人假装买东西，到店里来偷拍了营业执照。”

“意哥，他们查过应该就没事了吧。”陈远有些担心的问。

沈南意没回他。

凡事都不能太过笃定。

买完粘鼠板回去的路上。

孟西舟突然问：“你在那家五金店工作吧？”

“谁告诉你的。”沈南意说。

“买这个的时候。”孟西舟把手里的粘鼠板晃了一下，“不过你不像打工，更像人家老板。”

“你这么会看，还买什么粘鼠板，用眼睛找老鼠就行了。”沈南意瞥了她一眼，言词犀利道。

孟西舟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来。

谁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路上两人没话聊。

孟西舟就自己研读起粘鼠板后面的使用说明。

快要到楼下，孟西舟鼓起勇气，不太确定地问沈南意，“你说这个能有效吗？”

要是没用，该怎么办？

“进屋了别说，别问。”沈南意突然严肃道：“它们听得懂。”

“……”

孟西舟这才想起大人们曾说过的话，老鼠这种动物十分聪明。

假如听到了要捉它们的话，就会故意躲起来。

到家后，孟西舟践行一言不发的宗旨。

轻手轻脚地拿掉粘鼠板上面的两颗防粘扣。

她将两面紧紧粘合在一起，直到拉出许多白色的粘丝后才小心谨慎的放到地面。

做完这些后。

孟西舟想问沈南意粘到它们之后又该怎么办，但她不敢出声，怕被狡猾的老鼠们听到，不出来了。

于是孟西舟选择手舞足蹈地比划。

只是顶着头男式短发，身材瘦弱的她姿势略显……憨傻。

看着桌上放着的现成纸笔，沈南意忍不住问道：“你是来重读的吗？”

孟西舟愣了一瞬，然后点点头。

用口型问他，你怎么知道。

沈南意似笑非笑，“很明显。”

明显。

哪里明显了。

孟西舟一脸疑问不解的望着他，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后，沈南意头也不回的走了。

因为怕被屋里的老鼠听见动静，打草惊蛇。

之后放假几天在家，孟西舟都不敢发出太大声响，做完题需要朗诵背读时，她都会搬把椅子去到楼顶。

楼顶上很安静，蓝天，白云，微风，最适合孟西舟读的滚瓜烂熟才能背进去的学习方式。

这一片都是矮旧的居民房，孟西舟站在楼顶能看到周围四通八达的街巷，人们好似穿梭在狭窄缝隙中的小人，来来往往别有一番趣味。

“你上来做什么？”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孟西舟一个激灵。

回头发现居然是沈南意。

“背书啊。”孟西舟把手里的课本高高举起，像是要证明她来这合情合理。

她抬起头，学着沈南意的语气：“那你上来做什么？”

“跳楼。”沈南意说。

“？”

孟西舟反应过来沈南意在胡说八道，她友好的给出自己的分析，“这里只有五层高，估计摔不死人，顶多残废。”

“有道理。”沈南意走到孟西舟身旁和她站在一起，看向楼下来往的居民，突然开口问道：“你喜欢学习。”

感觉她到哪都带着书在学习，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不喜欢。”孟西舟没有哪怕半秒的犹豫。

“……那为什么还要多读一年。”沈南意说。

孟西舟把课本抱在怀里，“因为考好大学，有好工作，能赚好多钱。”

沈南意顿了两三秒，“你学习的目的就为了赚钱。”

“大家不都一样。”孟西舟转头看向沈南意，反问他：“你现在工作不也是为了赚钱。”

沈南意睨了孟西舟一眼，“按你这样说，有钱人就不用工作了。”

“不。”孟西舟摇了摇头，“他们也是要工作的，因为要赚更多钱，普通人赚小钱，有钱人赚大钱。”各有各有的赚法。

沈南意听着孟西舟好笑的赚钱论，“那你人生最大的愿望就该是赚很多钱了。”

“不是。”说到这孟西舟满脸憧憬，她的眼睛好像发着光：“我最大的愿望是不用赚钱，就有花不完的钱！”

沈南意被孟西舟逗的微微一笑，她倒是会白日做梦。

跟陈远那家伙天天买彩票，嚷着想要中五百万差不多。

都一样头脑发昏。

孟西舟还是第一次在沈南意脸上见到笑容，虽然那笑浅的跟没有一样，也不知道他在吝啬什么。

她趁热打铁的往沈南意旁边挪了一小步，稍稍挨着他，笑着说：“你看我们都聊这么多了，也算半个熟人了吧。”

沈南意恢复如初，和她拉开距离：“不熟。”

“……”孟西舟努努嘴，“那你下去，别打扰我背书。”

敢情说了半天的话，全是白搭。

“公共区域，谁都可以在这。”沈南意有理有据。

孟西舟找不到反驳的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行，但我不会跟你说话。”

她决定和沈南意保持距离。

转身坐到自己搬来楼顶的板凳上，孟西舟举起书挡住视线，“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