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郗淮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所以你刚刚说那么多的意义在?”
“对比啊。”
到现在,林郗淮很平静,倒没什么恼的。
对方虽然是喜欢逗他,但没有戏耍的意思,怎么安置他秦洲晏是在认真考虑。
林郗淮到底是因为艾赛亚受伤,不管主观上想不想,都替对方挡了那一下石头。
所以秦洲晏也没想草率对待,于理于情,他们都应当让人周全的养伤。
林郗淮心里有了答案,但还是问道:“既然是在护工和你之间选择,护工的弊说了一大堆,不说说你的吗?”
对他而言,其实两种他都不想要,但现在他没有其他办法。
还不如不扭捏折腾,林郗淮是个很现实的人,他会选择明显条件环境更好更安全的那个,再迅速把伤养好走人。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我。”
林郗淮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不是在反问,而是在回答问题。
他在说,对林郗淮而言,唯一的弊端就是秦洲晏本人。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他知道林郗淮的个人领域感强,防备心重,不会愿意让人随意的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
何况还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解下衣服,让对方上药。
在医院还好,但在私人的密闭空间里,理智上知道对方只是工作人员。
但对林郗淮这样性子的人来说,还是会难受。
至于秦洲晏,他知道林郗淮不太想和他继续有牵扯。
所以才会说,他唯一的弊端就是他自己。
只要林郗淮不介意这点,那么就真的没有什么其他大问题了。
甚至肢体接触……不管脑子怎么想,但他的身体确实是诚实的不讨厌的。
说起来还挺荒谬,林郗淮现在唯一能信任几分的人居然是这个未曾见过几面的人。
秦洲晏笑着问他:“想好了吗?”
当时他和向导联系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在得知受伤的是林郗淮的时候。
思索了半晌,他还是多问了句话。
“请问你们已经联系了林先生的紧急联系人吗?”
向导回答得很快:“没有。”
秦洲晏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向导就已经补充道:“不是没有打电话,是对方没有填写紧急联系人,那里是空白的。”
被黑色的中性笔斜斜的划了一杠,像是对那一栏做出彻底的否定。
秦洲晏愣了一下。
他其实不太了解林郗淮在国内的具体情况,就算心里有些想法那也只是猜测。
但林闻先生和郗敏瑜女士这对夫妻他稍有耳闻。
他爷爷奶奶最喜欢的一座私人庄园就是林闻设计的,在室内旋转楼梯的侧墙上,挂着郗敏瑜的摄影作品。
他们去世得太早,秦洲晏没有见过。
但他曾经去那座庄园看爷爷奶奶的时候,听两位老人家提起过。
爷爷奶奶曾经和那对夫妻短暂的接触过一阵子,吃饭的时候说起这俩人,语气里尽是惋惜,感叹天妒英才。
要是自己没有猜错,他们应该是林郗淮的父母。
又想到紧急联系人那里的空白,秦洲晏蓦地心软了一瞬。
“所以选护工还是选择我?都可以,按你觉得舒服的来。”
不再带一丝调侃,也不再去开玩笑引导对方跟他走。
选护工也没关系,既然他开了那个口,秦洲晏就有把握都安排好。
之前闹着玩说的安全问题都不会存在。
只是和他走的话,可以更舒服全面些,端看对方怎么想。
林郗淮看着天花板沉默了会儿,最后抬起眼睑看向他:“那我选你……当护工,出钱聘你也不是不行。”
秦洲晏知道这是跟他走的意思,笑道:“抱歉,我不当私人医生的,也没有护工服务。”
林郗淮惫懒的收回视线:“那我也不会客气的。”
事情尘埃落定,秦洲晏带着笑意起身:“行了,不打扰了,好好休息吧,明早我来接你们出院。”
说完,他看向一旁安静如鸡的艾赛亚:“安静点,不要太闹腾。”
“……”
刚刚对方不说,但艾赛亚原本是准备等他哥走了后再去问林郗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可秦洲晏太了解他了,很明显,对方这是在警告他。
“哦。”艾赛亚瓮声瓮气地答应了下来。
林郗淮没有再管这两兄弟之间的交流,闭上眼睛假寐。
直到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离开这里。
第二天,秦洲晏来医院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本地男人。
秦洲晏向艾赛亚和林郗淮介绍道:“我朋友,乔克,过来帮忙的。”
毕竟有两位伤者,他一个人还真的有些分身乏术。
艾赛亚对谁都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开朗的打着招呼。
林郗淮只礼貌的点了一下头,乔克看到他之后明显的有些意外。
语气惊奇的“哦”了一声,音调上扬,然后侧头看向身边的秦洲晏。
秦洲晏笑着点头:“是他。”
艾赛亚一脸好奇,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但林郗淮知道。
一开始他就觉得乔克有些眼熟,直到看到对方的反应,他才恍惚忆起他们见过,在神佑节的那晚。
当时一个本地的蓝眼睛青年来找他共度神佑节,对方的身后就是他的朋友们,乔克就在其中。
乔克好奇的问:“你们是神佑节那天认识的吗?”
秦洲晏找他的时候,说的是他的朋友和弟弟受伤了,需要人帮忙。
在乔克的印象中,神佑节的那晚秦洲晏和青年都没有什么交流,在克莱德搭讪失败后,秦洲晏还说笑着和他们一起离开。
秦洲晏笑着点点头:“对,那晚是第一次见面。”
“然后就不止一面了?”乔克突然觉得事情有意思的起来,开口对身边的男人道,“克莱德到现在都还在怅然若失,一直在后悔那天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
秦洲晏挑了一下眉:“所以呢?”
乔克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他带着笑意道:“不是挑衅的意思,我是想说他兀自后悔有什么用,问过人家愿不愿意给吗?”
说完,两人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林郗淮身上。
林郗淮正坐在床头听他们说话,他的姿态松弛懒倦,仿佛听的不是和自己有关的八卦。
见两人都看向自己,他耸了耸肩,无所谓的开口道:“谁知道呢?”
乔克大笑出声。
然后他将坐在轮椅上的艾赛亚往外推,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了林郗淮和秦洲晏。
“怎么这么看着我?”
秦洲晏朝着他走过去,注意到林郗淮的眼神。
林郗淮反问道:“你是来伊塔伦纳旅游的?”
“为什么这么问?”
“你像是在这里住了很久,感觉比本地人都还自如。”
不仅是对伊塔伦纳很熟悉,林郗淮想到了神佑节的那晚,他被周围人群簇拥的模样。
身边被人环绕不是很难,但一群本地人却隐隐以他这个异乡人为中心,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郗淮补充道:“这里的朋友也很多。”
秦洲晏一边检查了下病房,确认没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了,才朝着林郗淮伸手。
林郗淮愣了一下,然后下一刻身子就被腾空抱起,最后和艾赛亚一样被放在了轮椅上,对方的动作很轻。
他垂下眸子,男人的声音还在响着:
“是吗?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名字,但说过几句话。”
林郗淮一开始还以为他的意思是世界上的人,见过就可以是朋友。
但仔细想了想对方说话时有些无所谓的语气,又立马想通,这话太过于理想和童真。
秦洲晏不是那样的人。
不如说,是因为他从小生活成长的环境,就注定周围环绕着他的人不少。
真心朋友不见得很多,但来来往往称作“朋友”的人也不拒,或者说是无所谓。
林郗淮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你这人其实挺狂妄的。”
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斯文谦逊,但骨子里终究和外表展现的有所不同。
只是太隐晦了,寻常人难以察觉。
不拒是因为不惧。
不管是别有心思接近的还是真心想和他交朋友的,他都不在意。
能够游刃有余的看着周围的人来人往,洞察他人一切的小心思和目的,或许还能当做某种人类观察的乐趣活动。
他自有一套认人识人的标准,所以并不害怕在与人频繁的接触中会受到伤害。
处理各样的人际关系对他来说似乎都太轻而易举。
甚至刚刚乔克提到了克莱德,秦洲晏的第一反应也是“所以呢”。
太坦然了。
虽然后面他有解释,并不是挑衅。
他当然不是挑衅,因为他怎么会放在眼里?
别人的想法改变不了他的行事轨迹。
听到这句评价,秦洲晏声音有些拉长的“嗯”了一声,问道:
“然后呢?”
他的声音很温和,像是在谦逊的继续询问林郗淮的意见。
不知道为什么,林郗淮突然笑了。
你太狂妄了。
——然后呢?
他觉得对方的这句话可以翻译成:“那又怎样?”
他的评价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意思,对这个人都造成不了影响,对方并不会因此去改变什么。
见他笑了,秦洲晏也笑:“得亏你遇到是30岁的我,如果是20岁的,应该会觉得现在的我好亲切。”
轮椅在医院明净的大理石地面上滚动,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林郗淮随口搭话:“更狂吗?”
“岂止。”
林郗淮眉心轻动,侧头看了他一眼。
对方的气质太具有欺骗性,以至于很难想象对方口中的“岂止”是哪种程度。
秦洲晏也没打算细说,问道:“你呢?20岁的你就是现在的样子吗?”
不知不觉中,林郗淮已经被推到了露天停车场。
驾驶位上是乔克,他的身旁坐着艾赛亚。
还隔着点距离也能看到他们在热火朝天的聊着些什么,带着明朗的笑意。
头顶的阳光明媚。
在室内待久了,陡然间出来,传来一阵轻微的眩晕感。
听到对方的声音,林郗淮突然有些恍惚。
见人半晌没有说话,秦洲晏垂头看了坐在轮椅上的人一眼。
对方敛着眸,黑色的睫羽压出一条颜色很深的线,在炽亮的阳光下,皮肤几近于半透明,红色划成线的伤很显眼。
沉默、安静,辨不出明显的情绪。
秦洲晏打开后车座的门,开口问道:“对了,你多少岁了?”
林郗淮恹恹的随口答道:“18.”
秦洲晏“哦”了一声:“难怪说不出自己20岁时的样子。”
“……”
林郗淮纯粹是心情不好,懒得回应开始瞎说,结果现在蓦地开始后悔。
他若无其事的重说:“28。”
仿佛之前的那话不是出自他的口。
秦洲晏手扶着车框,没忍住笑了半晌,直到乔克开口:“怎么还不上车?”
他这才将林郗淮抱了上去。
林郗淮突然想起一件事,幽幽问道:“你不是知道吗?还问什么?”
办理出院时他将自己的证件给过秦洲晏。
秦洲晏毫不避讳的回他:“我随口转移话题,谁知道你说自己18啊。”
“……”
车门被关上,林郗淮闭了一下眼。
秦洲晏将轮椅放到后备箱,绕到另一边正准备上车,就听到里面传来林郗淮的声音:
“乔克,锁门开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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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