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 第47章 第47章

美西当地的周五下午，国内已经是周六早上，霍又春便提前过起了周末。

她坐在路边咖啡馆，晒着四点多钟的太阳，喝着咖啡。这时候有一位三十四五岁的白人上前，用蹩脚的中文想要讨要一百美金。

她乍一听还以为这乞丐疯了，再仔细辨认这人衣服虽然旧但全身上下很干净，头发虽然凌乱却绝对不是乞丐。她随即抬头观察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位带墨镜的人扭头转身。她收回视线，再次仔细打量着来人，切换成英文说道，我们打个赌。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给你富兰克林。

说着，她从上衣口袋中掏出卡包，展开一百美金，放在咖啡桌上。

那人一下子变得比霍又春还要警惕，“你们东方人都喜欢打赌吗？”

“所以你现在身处赌局中？”霍又春反问他，“我猜对了，有没有奖励？”

“你猜对了。我叫Bill，你先说要我答应什么事情？”

霍又春说，“你和你朋友，稍后跟我和我朋友共进晚餐。地点可以由你们挑选，我们请客。”她对面的Bill正是她和富一宗先前讨论过的那位工程师。

她说着把一百美金塞Bill手里，好奇地询问，“拿到这一百美金，你能从你朋友哪儿赢得什么？”

Bill展开美金将它放在太阳下方，脸色的笑意完全遮不住。“游戏时长八分钟。我如果能成功从一位陌生人那里拿到一百美金的话，我朋友替我支付离婚律师的账单。”

“恭喜你，一会儿功夫赢了好几万美金。”

“谢谢你！”

“不客气。我要先谢谢你的朋友。”她说着站起身，双手放在唇边朝远处用中文和英文分别喊着“成戡，William。”

Bill一脸惊讶，你们居然认识？

“隔着网络见过一次。”霍又春朝成戡的方向挥挥手。带着棒球帽的成戡不得已才小跑着过来，摊着手，说，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你。

霍又春笑着跟他拥抱。没办法，他的棒球队粉丝标志出卖了他，而她的视力又异常的好。当三人坐在一块聊缘分和晚上的安排时，不远处有个人已经悄悄用手机拍下一组错位的照片传给了富一宗的五堂兄。

富一宗的五堂兄从集团离职，以陪诊的名义来了美国。此时此刻，他人在富一宗面前，眉峰上挑，伸着胳臂准备揽自己兄弟的脖颈。

富一宗伸手挡了一下，“二伯不还在医院吗？五哥，你怎么来旧金山了？”

“来见六弟你呀。落井下石的富小六。”他说的是富一宗用苗津顶替他位置的事情。他前脚刚出事儿，后脚自己的职位便被富小六的人顶了。他当时回到家，挨了爸爸和爷爷两顿揍，偏偏还没来得及找富小六算账，便被打包带来美国。

富一宗见五哥语气不善，低声警告他，“别在这儿发疯。”

“我哪儿发疯了？要发疯的人应该是你，才对。金家表妹刚刚给我传来一组很有趣的照片。小六呀，听说你在闹离婚，原来头顶有绿帽了呀。”五堂兄看笑话的表情太过得意。

富一宗端详着五哥，从他的话里琢磨漏洞。他不相信五哥说的每一个字，但五哥手里的照片或许会有隐患。他要拿到那些照片，以防流出去坏事儿。本来，如果山溥在的话，可以轻松摁住五哥。可偏偏山溥此时去机场送一位合作伙伴了。他朝不远处的林之庵招手，借机来分散五哥的注意力。在林之庵走近后，他趁五哥不备抢了手机过来。

林之庵帮他拦着五哥，他点开手机。呵，一组借位的照片。聊天记录和云端保存的照片一并删除。他归还手机之前，顺手点了一键删除本机所有数据的按钮。

走之前，富一宗脸色的狠戾并未收敛，也不忘给对面的人放狠话。“五哥，这组照片原本就没什么，我和又又只是怕麻烦而已。你和金小妹只要敢再向外传，我就能让你把牢底坐穿。你以前留下的把柄可太多了，随便一个都能送你蹲几年。上一轮整顿，我跟爸爸没把你的问题摆桌面，纯粹是对二伯的临终关怀。你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滚回医院去二伯病床前做孝子。”

林之庵松开五堂兄的肩膀，还顺手把刚才弄皱的衣服用手展平。他也不等人走远，便开口问老板，“你五哥怎么发癫了？”

富一宗怒气未消，“他发癫不是寻常的事情吗？我二伯身体好的时候，还能压住他。他早晚会自己作死。”

说着俩人走到门外，富一宗的电话响了。他翘起唇角，表情瞬间平静下来，没有一秒犹豫地摁下接听键，只听到话筒里传来了悦耳的声音。“宗哥，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呢？我刚碰巧遇到Bill和William，咱们聊过的。我约了他俩跟咱们一起吃晚饭，你的时间应该可以吧？我记得你今儿晚上没特别的安排。”

富一宗这才恍然，刚才照片里跟媳妇行拥抱礼的背影是William成戡。“没安排，我现在过去。你把地址发我。”

一旁的林之庵提议，“别约车了。我带你体验一回无人驾驶出租车。”

“提前申请的还是弄来了邀请码？”富一宗问道。

林之庵说，“我不久前申请成为用户，waiting list比我想象的要短，这周就给我通过了。走，我们去感受拉风的Waymo。”

无人驾驶的出租车，很安全。

车子侧方停靠路边，富一宗隔着车窗还朝窗外的霍又春招手，虽然那会儿又春正跟Bill说话，并没有看到他。他的好友林之庵本来想要输入下一段目的地，结果一不小心摁到了结束行程按钮。富一宗先下车，林之庵还在车上写此次行程的评价。

意外就发生在富一宗下车的一瞬间。

林之庵系着安全带依然被撞击的冲力推着向前倾，手里的电话脱落，砰砰的撞击声和无人驾驶出租车的警示声先后入耳。他本能的第一反应双手护住脑袋，接下来才是下意识地寻找富一宗。

霍又春他们仨以及旁边的人先是被路人的尖叫和失控的汽车轰鸣声吸引。一辆失控的红色跑车，闯过红灯，冲向了马路边停靠的出租车，先是碰到人，再是碰到车。

那位倒霉的路人被带到车前盖，与挡风玻璃发生了碰撞后，又被反作用力甩到地上。

闻声看热闹的霍又春一下子脸色惨白，心狂跳，浑身上下的肌肉和骨头都开始发疼，嘴唇和眼皮不受控地颤抖。

那是富一宗。他的西服和领带，还是今早她亲自挑选的。他的毛栗子头发还没有长长。他早上还闹过说等她从纽约出差回南城，刚好赶上下一轮理发，他还要她帮忙修剪。

她全身脱力，勉强站稳，但是这时候她不能哭，不能慌乱，不能无措。她紧紧地咬住唇角，全身的痛觉一直麻木，直到她被William和bill提醒咬出血了。她机械地用舌尖舔过鲜血，换了另一边咬。

其实，所有的反应才不过几秒钟。

五感像是自动关闭后被强制重启了一样。她耳边的各种鸣笛声尤其刺耳，视线远处的红色跑车化作一团鲜艳的血充盈了她整个眼球。

霍又春握紧双拳让自己全身的四肢恢复力气，带着颤栗的声腔开口，“Bill帮我打911，被撞击倒地的是我老公。”

下一秒钟，她迈开步子跑着过马路，越说越平静，越说语速越快。“William我知道你在本地人脉广。我需要这里最好的医院和医生，不惜一切代价去救我先生。”

跟上来的成戡和Bill彼此交换了眼神。Bill抢先回话，“我岳父是这儿附近最好医院的董事。放心，我现在给他打电话。”人命生死攸关之际，他的婚姻变局导致的家庭关系破裂都是小事。他掏出电话开始联系岳父和医院。

“我还需要马上到岗的律师，费用不是问题。”霍又春躲开路上还在行驶的车辆，继续说。

“我来联系。”成戡答应了。

霍又春曾经一度以为浓厚的爱在平凡的日子里被消磨掉了一层又一层，最终碾落成尘。哪里知道爱一直在，不过是被厚厚的情绪外衣包裹了起来。此时此刻，情绪的浓雾在生死之门面前完全消散。她知道自己爱富一宗，没有那么多但是了。

她平时有光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脸上的冷静和倔强统统消失不见。佯装的坚强在最后一秒钟破防，她踉跄着来富一宗旁边，扑通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他，生怕给他造成二次伤害。此刻，天地之间又像是被按下暂停了一般。她缓缓地伸出手指，指尖轻的不能再轻的触摸着他的脸颊。“宗哥……”她甚至有一秒钟在心底喊出上帝保佑，菩萨保佑，神明保佑的祈祷。

她后悔了先前心思的藏匿，不然的话，他们之间也不会有天道无情的讨论。那晚的一番对话，像是对现在天道无情的排练。

天要绝人路，她心不甘，也不愿。滚烫的豆大泪珠垂直下落的过程中将最后一点温度也消耗了，啪的落在富一宗微张的嘴里。

富一宗经过漫长的十几秒后，见到了最想见的人，也品尝到她千转百回的滋味。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弯了弯嘴角，眨了眨眼睛，上眼皮重得再也没有力气抬起。

“等我。”他最后努力做的口型，霍又春看懂了。

“好，我等你。”一气呵成，没有丁点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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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