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习习,吹得秦渊这张脸更凉,绷得更紧。
晏卿文抬手,指尖在他面颊上磨蹭片刻,满眼的不舍:
“可我还得回家,你自己睡会害怕吗?”
秦渊把他的手拿下来,表情不佳,目光盯着他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几秒钟,转身进了单元门。
这么干脆果断的背影离去。
“臭小子。”晏卿文吐出口气,笑骂一句,还没等楼上开灯就上了车。
等秦渊上了楼,站在窗边眺望,已经什么都不见。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晏卿文?
男生捏着窗帘布,攥紧拳头,这房子都大,三四百平起码是有的,一个人住,也尤为冷,阴冷。
他只开着玄关处的灯,借着昏暗的映照,修长四肢蜷缩在沙发一隅。
秦渊打开拨号键盘,又抬眼环视四周,最后选择走进浴室,手掌轻挥将门合上,拨出电话的同一秒打开了水龙头。
“喂,院长……”
话语完全被水声压了下去,他讲完,就把电话卡用针刺出来掰断。
这时间水池里正好蓄起了大半的水,他便漫不经心地放下手,将手机丢进去。
关掉水龙头,秦渊丝毫不在意沉底的手机,而是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
车内,身边人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打量着晏卿文沉思的侧脸,忍不住开口:
“少爷,这小孩还挺奇怪的。”
“小孩也是你叫的?”
闭目养神的人倏地睁眼。
前排那位没料到他会是这个态度,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坐直身体:
“是,我是说小秦先生,你不觉他的表现有些不大对劲吗?”
“怎么说?”
晏卿文的视线也投向后视镜,审察般端详他的神色。
“今天这种场合,他虽然瞧上去紧张,却好像一点都不发怵呢,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他说完,晏卿文嘴唇翕动,半天才开口:“他在学校里也担着职务,不是那种畏畏缩缩的性子。”
听过少爷的解释,副驾驶没了动静。
快到家门口,晏卿文却坐起身。
“你之前说他是哪个孤儿院的来着?”
“春花福利院。”
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助理还是照实回答。
“哦,”omega挑眉:“过几天去一趟。”
“……收到!”
助理起先还有些懵,听他说完立马浑身通畅,待轿车缓缓停进家里,便连忙下车去给晏卿文拉开车门。
看来他还没完全被“美色”蛊惑。
今晚周际青有应酬,何曼芸陪着,他儿子也不在,又是晏卿文独自吃饭。
omega常常如此,也不觉得有什么,在云妈的看护下喝了半锅老鸭汤。
“嗯——好香。”
晏卿文把身子暖了过来,他最近暂时从良,家里却空空如也,演给谁看。
他叹一口气,摇着脑袋笑出声。
“少爷不高兴?”
“什么意思?我高兴得很啊。”晏卿文放下汤碗。
“没,我就是听到了先生说你未婚夫家里的事,看你这几天郁郁寡欢。”
“你耳朵挺尖,”晏卿文晚上不吃太油腻的,只挑着素菜在嘴里嚼:“做好你的本职工作,管得太宽了。”
云妈的脸顿时烧起来,低头应声。
大少爷没吃多少东西就撂下筷子,也不知道是被哪件事倒了胃口。
有人跟在他身后,一路走到新购置的那个豪华造景大鱼缸面前。
头顶红纹的小鱼卯足劲也游不尽,像是在拉练赛跑,可没有队友,更没有对手,再宽敞的地方,也是被困住了。
晏卿文浅浅提唇,一摊手,身旁的人就放上一小包鱼食。
“三段红白锦鲤,现在可是价值不菲,买都难,您一下子就给钓上来了,还大张旗鼓地摆在这里,怕是有人要眼红。”
“你当这东西是我随便能钓到的?”omega喂完鱼,掸了掸手:“不看看纯溪庄园是谁的地方?”
“是危总……”
“我外公早年前放生过一条锦鲤,而他去世三载,这条小鱼又回到了我手里。”
助理不禁惊讶地深呼吸一口:
“怪不得,危总心思细,那就正好,若是有人敢动,莫说您,就是危总也不会放过他。”
“你把那对母子想得也太傻了,这是我跟爸一同钓上来的锦鲤,他们敢动才是疯了。”晏卿文隔着鱼缸玻璃同小鱼互动:“对不对呀,以后就叫你小渊二号了,晚安咯。”
他这样说,助理也明白自己下班时间终于到了。
“晏少早点休息,明天见。”
“嗯,拜拜。”
这声“明天见”,只跨越了不到十二个小时。
就连助理都觉得晏卿文对那位太过上心。
晏卿文在此之前没有任何情人,但助理见多识广,富二代们物色合适的对象前都要进行详细调查。
可这种程度的研究,实属事无巨细,危瓒与谈鹤年可望而不可及。
“我昨晚跟你说的,东西送过去了吗?”
“小许说秦先生白天有几节课,晚上再去送一趟。”
秦渊接收到他的礼物时,已经是傍晚下课。
男生刚摘下书包准备脱衣服洗澡,就被门铃声打断。
脱到一半的卫衣卡在宽大的肩颈出,又套了回去,腰背肌肉的轮廓昙花一现。
接着他便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许助理。
“秦先生晚好,晏少聘请我来管理您的日常事务,我姓许。”
“你好。”
秦渊干巴巴地看向他,良久才反应过来要把人请进屋。
许助理抱了一只硕大无比的金毛狗玩偶,送到他手里:
“这是晏总送您的礼物,他说怕您……长夜漫漫太寂寞,找个伙伴陪着。”
那只大狗在秦渊怀里显得很小很呆,面面相觑,男生不得不挪开眼神。
“谢谢,他还说什么了吗?”
尽管不太自愿,秦渊还是觉得应该表达一句感谢。
“没有,”许助理微笑:“秦先生,我们来加个微信好友,方便联络。”
秦渊没拒绝,点开手机APP。
然而许助理瞧了一眼,当即发现了他的手机崭新,似乎是刚买不久的。
许助理没有过问,成功添加好友后设置了一个备注。
“秦先生,您的昵称还真简洁。”
就一个“渊”字,头像也是纯黑的图片。
“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不太习惯。”
“您是我的客户,这样不好。”许助理笑着拒绝。
对上他这样的笑面虎,秦渊把他的难缠指数上升到了仅次于晏卿文的位置。
“如果许助理大晚上过来只是送这个的话,那可以离开了,我要休息。”
秦渊的态度冷下来。
“抱歉,还有一件事,我今天刚处理完上一位客户的遗留问题,明天再去替您办理走读手续可以吗?”
“我今早就已经提交给老师了。”
“这样啊,那就麻烦您在微信上把你们的校历与课表都发我一份,我会尽快为您安排语言和学业课程,按照晏总的需求,您只有两年时间来达到留学水平。”
留学?
秦渊神情微动,疑虑团在心头,嘴上说的是:
“行。”
“好的,那秦先生,我先告辞了。”
alpha站着没动,许助理便自己打算开门走人。
“等等。”
秦渊突然叫住他。
许助理不明所以地扭头看过去。
“他今天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后面的话他咽回了肚子里。
“晏总有自己的助理,我无权了解他的行程,秦先生若是想知道,不妨直接问一问。”
没有任何帮助的对话,秦渊目光黯了黯,扭头径直转进了浴室,也不管对方是走是留。
外面是即将趋于零度的气温,他屋里没开空调,却用了冷水冲澡。
如同冰棱珠自头顶弹下来,秦渊脑子不浑反倒愈发清醒。
晏卿文倾囊相授,甚至不止金钱和留学机会,还有无数的资源,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明明应该庆幸于自己还未**,可现在围绕在他身边纸醉金迷的这一切,都仿佛暗中标好了价格,令他忐忑不安。
倘若是这样七上八下提着一口气过日子,还不如晏卿文主动又彻底地来践踏他的尊严。
虽然换了新手机,但晏卿文的手机号码早已经印在脑子里,他点出一长串数字,犹豫片刻也没拨打出去,只存在了通讯录里,成为这部手机此时此刻唯一的联系人。
莫非晏卿文真的是在扮演“天使”投资人?
接下来秦渊也没能和他见一面,omega居然冷落了自己整整一周。
星期天,晏卿文牺牲了自己赖床的时间,带着一车捐献物品前往春花福利院。
“书本被褥和玩具的数目都轻点好了。”
助理把明细单递到他手里。
晏卿文草草浏览一眼,便丢回他那里:“你弄好了就行,给我看这个干嘛,对了,你告诉许真,让秦渊去画室等我。”
院长是一位男性beta,已经四五十岁,看到他们的车,不免诧异。
富豪都有搞慈善的爱好,他懂,可这样直接能见到实物和真人,身后还没跟着记者媒体的,少之又少。
福利院在南城县与隔壁县城的交界处,环境一般,从豪车上走下来的人,显然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您好,请问是?”
“刘院长吧,我们通过电话的,这位是晏卿文晏总。”助理开口介绍。
“哦!原来是晏总,请进请进!”
院长一推眼镜,把金主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福利院内部明亮整洁,孩子们正在一位年轻老师老师的带领下学拼音。
“晏总啊,谢谢您对孩子们的关心爱护,相信他们收到这些东西,肯定会非常开心。”
“能看到孩子们的笑脸就值了,”晏卿文的表情与言语截然相反,似乎对这些娃娃们并无兴趣:“不过院长,别只感谢我,秦渊你还记得吗?他以前也在你们这儿的。”
提到这个名字,院长眼光闪烁。
“这个名字我有印象,您是他的……”
“爱人。”
晏卿文眼皮不眨一下,笑着说道:
“我是替他来答谢你和回馈福利院的,不如咱们换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
院长再次抬手摸了摸镜框,全身紧绷,点点下颌。
办公室内,他为晏卿文倒了一杯热茶。
“晏总,您要是想了解什么,问秦渊本人更好,我实在不能透露他人的**给您。”
“院长不要这么死板嘛,他既然离开了孤儿院,肯定不希望别人再提起这段过往,你就当讲故事,这屋里又没有第三张嘴,不会有人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你想知道什么?”院长还是有所戒备。
“也没什么,如果有档案能让我瞧瞧就方便了。”
院长闻言叹出一口气:
“他三岁来的这地方,没上小学就被收养了,根本没在福利院待多久。”
“三岁?他是被谁送来的吗?”
晏卿文困惑地眯起眼睛。
“不清楚,那天冬至,是保洁阿姨发现他的,当时这孩子蜷缩在大门口,快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