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森洗完澡,躺在次卧客房敷面膜看手机。
略过微博上铺天盖地的猜测跟流言蜚语,他打开微信,宋御河在置顶,红色感叹号扎眼,他要以牙还牙。
手指悬停在半空中,最终落在对话框上,从下往上滑。
白天宋御河给他发了几套高定礼服,问哪套好看。
继续往上,是一周前发过来的几个剧本大纲。
三个本子都很有品味。
复仇悬疑《正途》,编剧臧兰出了名的捧人,柏森出道作品《三生有幸》就出自她手。
《翻滚人生》目前的规划是三部系列电影,基本可以保证未来三年的工作量和曝光度。
除此之外,还有一部文艺片,讲述同性恋情的《盛夏》。
三个剧本各有所长,柏森实在想走出舒适圈,对《盛夏》情有独钟。
出道四年,一部禁忌之恋至今还能时不时屠上热门,各大视频软件上的二创,叫人面红耳赤,底下的评论更是人心“黄黄”。
“其他男人都只是看看,柏森我真想谈。”
“他的嘴唇看起来好软,我想尝尝是不是跟果冻一个味儿。”
“他才二十一岁,看上去经验很丰富的样子。”
“他真的不能莫名其妙亲亲我嘛,我好想被他超市。”
“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耳廓,拇指在唇畔游弋,他的眼神肆意流连落在樱红的唇上,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极尽克制,最终没能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咬上她的唇珠,唇齿交融,只剩下********”
“这里是评论区,不是无人区,互联网真的没你们在意的人了么?”
“@柏森,你快来看。”
“天,居然还敢@他!”
“他是不是贪恋恋爱了啊,为什么看着那么会亲嘴,难不成是身经百战,练出来的?”
练自然是不可能练的,处男一个,除了在戏里,连女生的小手都没拉过,更别说接吻本垒打,只不过老师教得好,个人领悟力高,故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几个剧本大致看完,问宋御河《盛夏》的制作班底,宋御河却说:“这种片子不适合上升期拍。”
“这种”含有岐视的成分,看来宋御河将其归类为禁忌,柏森没客气地怼他:“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还问我干什么?”
片子不错,从艺术角度来讲,塑造的空间很大,并且能参加国际电影节,导演给力还有可能角逐国际大奖,不过正如宋御河所说,现阶段柏森应该多在正剧上下功夫,伦理艺术片对他来说,为时尚早。
宋御河:“省得你说我霸道。”
单方面决定完假装问他意见再否决难道就不霸道?
气归气,柏森还是相信宋御河选剧本的眼光,“哪个最入你的眼?”
宋御河早有目标,“《正途》,这部戏是臧兰时隔三年创作的剧本,她也期待和你再度合作,再者,你出道就能出圈有她的功劳,如果《南有嘉鱼》你能拿奖,再出演《正途》对双方来说都是共赢的局面。”
说半天,还是为了钱。
可不得不说,句句在理,当年《三生有幸》选角柏森处于素人状态空降,要不是臧兰力排众议,他甚至都无法顺利进组,如果《正途》臧兰钦点他出演,确实拒绝不了。
他欠臧兰一个人情。
宋御河沉吟半晌,发来一条长达二十几秒的语音,“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我看重的是这个角色。主角是个城府颇深的权臣,角色前后性格情绪跨度大,有张力,并且戏份吃重,考验演技,很适合作为夺金后接的第一部戏,既能帮你巩固地位,还能加强路人盘。”
宋御河不是简单看剧本,而是在对柏森的演员之路做清晰合理的规划。
柏森反问:“你这么肯定我会拿奖?”
宋御河这次发来两个字:“当然。”
斩钉截铁,再结合化妆间外的对话,手里奖杯留存着奖杯的余温,他有些难受地想,这个奖,到底是他实至名归,还是宋御河花钱买来的......
手机里,对话点到即止,睡意被搅弄得一干二净,他起身去窗边看月亮。
皓月藏在叆叇的云里,露出弯弯的一角,漂亮得不像话,仿佛能把一切腌臜洗净。
手机响一声拉回思绪,退出跟宋御河的对话框,点开好友申请下冒出的红点,验证通过。
对方主动自报家门:“我是1801的业主,听说您想租我的房子。”
看来杨猛已经传达了他的需求,柏森先给人改备注,删除对方昵称前踟蹰,“老衲怕姜”,网名还挺有个性,算了,先不改了,回到对话框敲下两个字,“是的。”
老衲怕姜:“很抱歉,我暂时没有出租的打算。”
既然拒绝干嘛还要加好友给他希望!
二十来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柏森有礼貌地发脾气:“所以您加我好友是为了专门来拒绝我的?”
老衲怕姜:“不是。”
柏森:“那?”
老衲怕姜:“您的昵称很有意思。”
哆哆什么咪,柏森的昵称,以此自嘲五音不全。
那时刚签完合同,《三生有幸》有弹钢琴戏份,宋御河请了国手级别钢琴老师也没能成功教会他完整弹出一首曲子,最简单的《小星星》都弹得磕磕巴巴,魔音绕梁,最后不得不死心,亲自上阵为柏森当手替。
宋御河的手指很长,摆在黑白琴键上特别漂亮。
听杨猛说,宋御河初中时组建过地下乐队,担任女生们竞相追逐的风流其他手。
琴棋书画体育竞技,都是靠金钱堆砌起来的技能,只有有钱人家的孩子才能样样精通。
这些技艺只能修身养性,宋高明怕他真去逐梦当什么音乐人,二话不说摔断吉他揍一顿,快马加鞭安排培训班,一三五户外运动高尔夫网球马术,二四六社交礼仪待人接物品茶饮酒,剩周日宋高明亲自考核检验成果。
当然,宋御河不可能乖乖就范,开始跟他爸唱反调,比如把头发染成夸张的红色去参加慈善酒会让宋高明被人议论教子无方;再比如为了装纨绔养了几个小网红让人编排他风流散漫让所有门当户对的世家适龄女子对他嗤之以鼻。
说起宋御河那些光辉事迹,杨猛如数家珍,最后顺便扼腕叹息,感慨宋总不缺钱,要不出道一定斩男又斩女,迷倒一大片。
宋御河弹吉他什么样,柏森想象不出来,这会儿也没心思想,这房东不肯租房子还撩闲,实在气人,他破罐破摔:“哦。”
老衲怕姜:“你在跟我发脾气?”
哆哆什么咪:“是。”
老衲怕姜:“因为我不租房子?”
哆哆什么咪:“是。”
老衲怕姜:“那你再问一次试试?”
大半夜的,这人发哪门子的癫啊?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柏森握拳,咬牙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您可以把房子租给我吗?”
老衲怕姜:“我考虑考虑。”
哆哆什么咪:“......”
神经!柏森把手机扔一边,管他租不租,先睡他一晚再说。
上林苑一层客房。
换了床睡不着,宋御河摆弄完手机,起身,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两杯下肚,没消半点儿愁,满脑子都是柏森拿最佳新人的场景。
华灯璀璨,掌声与鲜花簇拥。
柏森穿着精致的礼服站在舞台中央跟所有获奖演员合影留念,其他人都在看镜头,只有柏森仰着头,下颌线拉出好看的弧度,看漫天亮片从天而降,折射着夺目的光芒,他抬手接了一片握住,揣进兜里。
之后,他看向远处,那眼睛里的光比现场所有的灯光都更加闪亮。
那时,柏森在想什么?
去庆功宴的路上,柏森把兜里的亮片递给他,说:“给你。”
金色的两片在他手心,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宋御河看到他手腕上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舔了一下唇缝,问:“这是什么?”
柏森眨了一下眼睛,说:“好彩头。”
“迷信。”嘴上刻薄,手上却没谦让,勾唇接过揣兜里,“做人还是得脚踏实地靠自己。”
年纪不大,没事儿总端着长辈的姿态教育人,柏森明知故问:“你几岁?”
宋御河掰着指头数,半道作罢,一扬手答得不着四六,“好像二十三四,还是五六七八。”
这人从来不好好回答,跟他没法儿走心,柏森伸手往回要,“既然不稀罕,那你还给我。”
“抠门。”宋御河自己小气还说别人,坚决不还,在柏森手心掴一掌,摆架子:“商人的口袋只进不出,我是让你长长记性,真心很贵,别轻易往外送。”
柏森当时说了什么?
喝多了酒,有些记不清。
冰块融化,落下去发出细小的声音,把杯底的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流质感穿过心脏,冰冷刺得人窒息。
他去书房找最近在看的书,《耶路撒冷三千年》。
圣城的角逐,几大家族的浮沉,犹如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宋高明给他布置作业,让他看完写读后感。
外人道宋御河含着金汤匙出生,却没想豪门子弟生活同样艰辛,必须要别一般人更加优秀才对得起比一般人更加富足的物质条件。
按灭手机,就着台灯投入到书中,有些微醺,看了两行,每一句都在对号入座。
人心浮躁,追名逐利,十亩之间掌握优越资源,同样包裹着上不得台面的肮脏算计,只要有利益,就没有净土,何况娱乐圈,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柏森进华来,或许是目前的最优解。
王家岐比他更纨绔,三十多岁跑去留学进修导演,家里生意都是他爸王启亲自管理,作为行业老大,资源自然不逊色,只是旗下艺人多如牛毛,有时候容易被忽视,最后泯然众人,成为沧海遗珠。
王家岐隔着太平洋说不上话,作为小辈不方便指点长辈,还是得让宋高明去跟王启交涉。
借着酒劲儿盘算一番,不讲武德地一个电话打过去,杨猛正在睡梦中昏天暗地,以为自己做梦,接电话没看来电提醒就骂人:“大半夜的,有病啊。”
宋御河的声音听起来带一点哑意,“杨猛,是我,宋御河。”
打工仔顿时垂死梦中惊坐起,瞌睡瞬间吓飞,他擦一下眼睛看清屏幕上那“宋魔王”三个字醒透了,清一下嗓子问:“啊,怎么了宋总。”
宋御河的声音透过电波听上去比平日里更沉稳几分,“柏森那边怎么样?”
杨猛真的很想骂街,大半夜的当然是在睡觉还能怎么样,“情绪稳定,应该问题不大,就是对您删除他指纹的事儿很有意见。”
宋御河:“怎么有的?”
还能怎么有的,国骂三连,轻则问候本人,重则问候祖宗,这话怎么能说得出口,杨猛胡乱总结:“反正挺脏的。”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听上去不像气的,反而透着一股神清气爽的愉悦,杨猛汗毛直立,搞不懂大老板打什么算盘。
杨猛试图劝和:“我觉得柏森就是一时冲动,说不定冷静下来就会回心转意的,我会再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沉吟两秒,宋御河自说自话道:“如果他真要去华来......”
杨猛没睡醒,脑袋发懵,没听柏森说要去华来啊。
宋御河的声音许是被酒泡久了,听得杨猛跟着微醺,“你也跟着一起去。”
杨猛:“......”
请问,关我什么事?
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为什么莫名成为你们play的一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