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森把快递纸盒子收好,给物业留言上门回收后,仔仔细细将花架上不小心洒出来的土擦干净,顺便给家里做了个全面的大扫除。
多肉摆上阳台,灯光一打,细碎斑驳的光点,犹如在万米高空看到的星空。
心跳似乎还在飞机上,快得有些过分。
如果宋御河来真的,他该怎么办?
鬼使神差的,他再次打开跟老衲怕姜的对话框,无中生“友”道:“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因为一些事感到困扰。”
老衲怕姜对当情感导师很有兴趣,秒回:“什么苦恼,展开说说。”
该怎么形容呢,不能过分描述身份跟细节,他大而化之:“简单来说,他因为一些事情离职后,发现他的上司好像喜欢他。”
老衲怕姜:“怎么发现的?”
柏森没有确凿证据,只有捕风捉影的猜测,“他为我的朋友精心准备了很盛大的礼物。”
老衲怕姜:“有多盛大?
哆哆什么咪:“他送了一场流星雨。”
沉默片刻,老衲怕姜总结:“离职了还这样,看来你朋友的上司千真万确喜欢你朋友。”
柏森屈着一条腿坐在毛绒地毯上,没开空调,很热,他擦了一把手心的汗,自暴自弃地往后一倒,摆成一个大字,心想,完了,全完了。
这心还不如不谈!
越谈越烦。
啊,想打人。
俗话讲,距离产生美,家人之间同样如此,往常见到宋御河就烦,听见他说要出差,宋高明又忍不住操起了老父亲的心。
就算身兼数职,十亩之间有专业团队跟进,南山集团生产投资他一手把控,宋御河这个CSO怎么就忙到满世界当空中飞人的节奏了?
难不成这家伙情场失意在借忙消愁,麻绳专挑细处断,宋高明揶揄亲儿子专捏痛处:“你是不是失恋了?”
困得要死,宋御河一个呵欠停在半道,生生咽回去,斜楞他爸一眼,似抱怨,似撒娇,语气软乎乎的:“有您这样儿当爸的么,盼我点儿好成不。”
怎么不盼他好?还不是前科太多!宋高明很难往好了想。
半夜三更,夜深人静,不适合辩论,父子俩默契闭嘴,一个拐去客房,一个蜿蜒上楼。
翌日清晨,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宋高明陪姜雨吃完早餐不见宋御河,问赵管家,“宋御河人呢,还没起么?”
赵管家心疼道:“小宋总六点就去机场了。”
两点到家,六点出门,这小子不睡觉装超人,宋高明满脸担心,掏手机给郝特助去电。
刚接通听见宋御河的声音,“我爸的电话?接吧,咖啡给我。”
眼线败露身份,宋高明有些尴尬,咽回问责的话,换成叮嘱:“可能要下雨,你们注意安全,空腹喝咖啡迟早得胃病,给他买点吃的。”
郝美丽应下收线,远远看见宿多才拉着行李箱跑得乱七八糟,似乎起晚了。
九点。
南山集团高管开会,出勤名单上不见研发部负责人,宋高明当众点名:“宿多才呢?”
特助提醒:“宋董,小宋总带着宿总组成考察团,出国谈业务去了。”
最近十亩之间事儿赶事儿,宋御河居然还有时间精力为南山出差?!
东边玻璃窗外高高挂起的太阳,没打西边儿出来啊,宋高明一边惊讶,一边欣慰宋御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顺便反思这些年对亲儿子过于苛刻,迟来地展现铁汉柔情老父亲的爱给宋御河发消息。
严父:“出门在外,少熬夜,多喝水。”
宋高明在他手机里备注严父,姜雨则是慈母。
一看就很登对。
宋御河看到消息已经是五小时后。
肖邦机场转机,在候机室短暂休息。
他给严父回了两个字:“收到。”
严父嫌他敷衍,父爱到此为止,不再多情。
《正途》剧本围读在十亩之间举行,宋御河这个总制片人缺席,趁转机的功夫,用精致的下午茶表示歉意,顺便签完几份紧急的任命文件,再度启程。
柏森顶着两个黑眼圈准时到十亩之间。
修改后的新剧本,剧情更跌宕起伏,埋藏的暗线一件件翻出来串成真相,荡气回肠之余,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
男主角萧白於隐瞒身份一步步成为天子最器重的权臣,遇到同样身世坎坷想要凭借一己之力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女主卢照月,两人殊途同归联手复仇的故事,
乱世风云,各自心酸,互相羁绊,这个故事既有传统的复仇爽剧元素,也有纯爱心动的场面,臧兰很会写这样扣人心弦的情节。
娱乐是个圈,演员、导演之间,就算没合作,互相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彼此,比如此刻坐在导演席位上的许思成。
商业片扛得住票房压力,文艺片还能拿奖的全能导演。据说为了专心搞事业不惜跟漂亮老婆离婚,也是个妙人。
他前妻叫啥来着?
柏森想了一会儿,愣是没想起来。
走近,喊人,“许导。”
许思成起身跟他拥抱,“柏森,你来啦!嚯,这黑眼圈,昨晚干嘛去了。”
昨晚啥也没干,睡不着,根本睡不着,对许思诚的玩笑,柏森一笑而过,“有点失眠。”
长桌围满人,除了臧兰跟许思成,柏森一个也不认识。
这就是臧兰和许思成的风格,他们拍戏不看知名度,只看角色贴合度。
柏森推门扫一眼,猜测臧兰身边的女演员就是“卢照月”。
新晋影帝一出场众星拱月,臧兰堆起满脸姨母笑,“柏森,快来,坐这儿。”
“臧老师,好久不见。”
“你晒黑了。”臧兰这样说。
其实跟别人比还是白,跟他之前比确实黑了一个度,“甘肃紫外线太强。”
臧兰疑问:“九寨沟不是在四川么?”
这么一听,她是真忙,客串陈戈新电影的消息都没来得及看,可没看新闻的人怎知他去了九寨沟?
柏森解释说:“呆了一天,天气预报说要下雨我就走了。”
近几个月台风频发,南方暴雨加剧,川西洪涝灾害频发,断水断电是家常便饭,想想就令人后怕,臧兰说:“安全第一,来,给你介绍,这是我们的女主角阿如兰,舞蹈学院大四在读,我亲自去学校海选挑来的。”
比起学院派教出来的演技,她偏爱野生派,认为身体和精神融入角色后自然的反应最打动人。大江东去浪淘沙,她要的是一块可以任由她雕琢的玉,比如当年的柏森。
阿如兰,听名字就知道是少数民族,长得也很有辨识度,鼻梁高挺,眼窝凹陷,巴掌脸,上镜一定很好看。
“你好。”
阿如兰对他笑笑:“柏老师,我是您的粉丝。”
又是老师又是您的,柏森没有影帝和前辈的架子,“别叫我老师,别这么拘束,叫我柏森就行。”
臧兰笑眯眯地看着他俩:“对对对,你俩好多对手戏呢,这么客气干什么,尽快熟悉起来。”
切入正题,对戏讲戏,研究主角行为动机,许思成不严肃,动辄抛出几个现挂,臧兰跟他很合拍,几乎秒懂,一个捧哏一个逗哏,气氛很轻松。
来之前还怕遇到宋御河尴尬,谁知道直到围读结束,连宋御河的人影都没见到。
上保姆车,柏森还是很在意,忍不住问杨猛:“宋御河今天为什么没来?”
杨猛说:“你不知道啊,宋总出差了,郝特助也去了。哦对了,华来那边催我们签合同,这不《正途》马上开机,一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干脆明天去把合同签了。”
“业界精英,大企业继承人,这样的身份合该常年游弋商场,四处奔忙。”昨天半夜才回北京,今天又出差,这人比皇帝还忙。
杨猛一听,这话怎么有点酸呢?
柏森转着手机,目光落在后视镜里十亩之间的LOGO上,闲聊一般道:“横店那边基础设施完善,可以不用助理跟组,等转场去贵州拍外景再去带生活助理也行。宋御河去哪里出差?”
不是说合同呢么,起承转合咋又绕回宋总身上了?杨猛雷达轰隆作响,“柏森,你该不会真跟宋总谈恋爱了吧?”
“你疯了吗!”柏森都让激动,连声音都高出八度,“我就是问问而已。”
没有就没有,这么大反应干什么嘛,吓人家一跳,杨猛揉揉可怜的耳朵,委屈地踩油门加速把人送回家。
第二天,朝阳大望路华来大厦。
大红灯笼高高挂,到处都是彩色气球,喜庆得宛如婚礼现场。
团队严阵以待,官宣柏森加入,声势浩大打点各路媒体转发,签约不到十分钟#柏森签约华来#冲上热搜。
王启亲自为他抒写欢迎词,“长风自天来,森森吹我怀,很荣幸柏森先生加入华来,功名半纸,不必风雪千山,是华来对柏森先生的承诺。”
“华来眼馋好久,终于挖到了墙角。”
“感觉十亩之间被华来算计了。”
“真正的商战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凡事向钱看,十亩之间的资源是不错,但华来坐拥全国大小城市近百家影院,这不是十亩之间能比的。”
“要真为了钱,柏森可真是没良心,毕竟十亩之间对他有知遇之恩,说走就走。”
“说知遇之恩的那个是不是太好笑了,这是双赢,别说的好像十亩之间没占便宜。”
“就是,柏森那些奖项,都是他靠实力争取来的,要不是柏森自己有能力,就算再有资源,也只是扶不起的阿斗,参考xjt。”
“楼上的,专注自家,不要招黑。”
“xjt招你惹你了,不带xjt不能说话了是吧,无耻!”
评论里叫好与唱衰参半,娱乐圈里浮浮沉沉大抵如此,柏森习以为常,省去互相恭维的情绪,他用个人号发文:“谢谢华来,新的开始。”
言简意赅八个大字,不知怎么就刺激了正在北欧出差的太子爷百忙之中竟然抽空转发,配文:“恭喜。”
IP地址——挪威。
真出差了。
鬼使神差的,柏森顺手点了个赞。
《正途》开机在即,得提前去横店做准备,杨猛手上收拾行李嘴不闲着,“华来在横店有一栋公寓不用住酒店,那边儿天气热,这戏估计得拍到明年,中间还要转场去贵州,我们一次得多带点儿衣服过去,省得来回折腾。”
这些事他从来亲力亲为,不假手生活助理,就怕忙中出错,给柏森添堵。
毕竟越好说话的人生起气来越吓人,最后一个行李箱拉好推到大门口齐活儿,杨猛跟他对时间:“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七点我来接你。”
柏森没反应,紧皱的眉头压着两道低垂的眸子,专注得很,杨猛突然起高腔:“喂,你听见我说话了没?”
响度之大,震耳欲聋,柏森被他一嗓子嚎得如梦初醒,却问:“华来比十亩之间更有钱?”
这又瞎琢磨啥呢?
十亩之间只是南山集团子公司,两家公司财报根本不在一个赛道,杨猛想了想,说:“也没有吧,就是宋总的钱都花在刀刃上,不乱花冤枉钱。”
挪威斯德哥尔摩海边高级度假酒店,南山太子爷手握十亿合同,连打三个喷嚏。
一打想,二打骂,三打四打感冒啦,郝美丽念完老祖宗的古话,体贴地翻出药包,冲泡一杯国产感冒灵颗粒,伪装成咖啡端到宋御河面前。
风吹得有些鼻塞,没闻出药味儿,一饮而尽才发觉不对,眉毛当场拧紧。
“郝特助,”语气有点瘆人,郝美丽以为他要发脾气,好在这尊大佛只是闷闷地问:“小金条是谁?”
郝美丽秒懂,一面暗搓搓吐槽娱乐公司老总不懂拼音缩写,一面耐心解释:“宋总,xjt不是小金条,是肖今添。”
宋御河更迷惑了,“那又是谁?”
“一个——”该怎么形容一个人是谁呢,郝美丽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最后说:“资源咖。”
这话不知怎的触了太子爷的逆鳞,换来更深一记冷眼,文件摔在桌子上,金属扣“啪”地砸得郝美丽心尖儿狂颤,接着就听见太子爷冷漠无情道:“方案有瑕疵,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