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杪 第1章 新学校

窗外层层高楼将阳光挡住了大半，零零星星的雪花从天上摇摇晃晃的落下。

城市一片雪白。

外面静悄悄的，只有几辆车在马路上穿梭着。

屋内正在举办新晋作者的采访会，热闹不已，彩色气球的丝带相互缠绕着。

有人靠在放满甜点的桌子旁，轻声交谈着，偶尔能听到有人低声笑着。

在一片闪光灯中心，围着一位女生。

她穿着一件素色毛衣，长长的裙摆盖在脚踝处。

长发自然的垂在肩上，刘海被一只小卡子别在脑后。

她淡淡的笑着，回复着记者的问题，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自己的认同，只有那两只紧紧攥着的手能证明她此刻的紧张。

窗上起了一层薄雾。

雪花落在上面，小小的银针快速地融化，化为一滩水雾，又汇集成一颗颗小水珠，顺着窗户流下去，砸在地面上。

“余年老师，插个题外话哈，您写小说五六年了，这么算下来的话，您是从大学开始写的吗？”

听记者这么问，女生笑着摇摇头。

“是从我高三开始写的，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喜欢把心情和经历记录下来，慢慢的才开始观察身边的人，结合他们的性格和经历，创作出了更多的作品。”

余年是她的笔名，除了在她写作的时候，很少有人这么叫她。

她喜欢自己的笔名，也喜欢自己的名字——顾织织。

不过这个名字也鲜少完整的出现在她的耳朵里。

家人称呼她为“废物”、“败钱玩意”。

朋友喜欢叫她“织织宝宝”。

她也曾被称呼为“年年”。

顾织织看着记者朝她道谢，说她可以先去休息了，堵住心里的一颗巨石好像突然被顶走了，滔滔不绝的流水涌流而出，所过之处，汇聚成涓涓细流，野花芳香，草籽埋在地里，钻出点点嫩芽。

十几岁的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在几十盏聚光灯下，款款而谈。

时间好像被调回了第一次踏入那个校园。

和之前的学校不同，这里看起来充满了生机。

麻雀在枝头上蹦蹦跳跳，每一棵郁郁葱葱的树都高大挺秀的向上生长着。

她的校服还没到，只能穿着之前那件破破烂烂的校服，显得格格不入，她看着脚上被磨破了的小白鞋，甚至感觉是自己玷污了这个校园。

没有家长带她过来，作为一个转校生，她就这样出现在了新班级的同学面前。

老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然后笑着让她站在讲台上。

“同学们，这是我们班的新同学，大家欢迎。”

老师语气毫无波澜，抱着双臂，扫视了一圈台下的人。

教室里响起零零散散的鼓掌声。

大部分同学都是抬了一下头，或诧异或好奇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到题海中。

“你叫什么来着？”

老师小声的询问她，没有弯腰，只是低头盯着她。

“顾织织。”

她小声的回应着。

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听清楚，只是又在班里说了两句就走了。

独留她一个人站在那亮堂堂的讲台上。

讲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声，像她自己的小木床一样。

宽大的校服外套像是套在了她身上，领口的磨损和后背的几道划痕清晰可见，那双长长的袖子耷拉着，将她的手完完全全的盖住。

她将头发扎了起来，是一个低马尾，看起来乖巧极了。

换句话说，看起来特别“好欺负”。

事实也是如此，她扣着双手，努力不让自己回想起之前在学校时被霸凌的场景。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站着时，听到原本寂静无声的教室里传来一个声响。

“嘿！”

她抬头看去，对上了那个女生的视线。

女生招呼她过去。

顾织织忐忑极了，但是相比站在讲台上，还是下去好些。

她想着，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女生披散着头发，看到她过来了，朝她笑的明媚，露出两个好看的小酒窝。

“这里没人，你可以坐。”

她指指旁边空着的桌椅。

和之前学校那有些破损的木质桌椅不同，这里的桌面都是塑料的。

空出的位置是靠窗的第一排，她坐下，发觉那个女生还在盯着自己。

瞬间，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好。

“嗨，我叫秋瓷，很高兴认识你！”

女生笑嘻嘻的，甚至朝她wink了一下。

很高兴...认识她？

对于顾织织来说，这句话实在让她不解。

好像没什么人看到她会高兴吧。

“你叫什么呀。”

秋瓷坐在她右边，探过头来问她。

“顾织织，我叫。”

她一紧张，说出了一个很错误且奇怪的倒装句。

秋瓷被她逗笑了。

“啧，你能不能安静点。”

后面的同学低声提醒，秋瓷连忙道歉，并用手贴近嘴，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教室重新归于寂静，所有人都在认真上这最后一节自习课。

顾织织看着自己的两只袖子放在这被擦得干净的桌面上。

衣服被她反复搓洗，廉价的漂白粉味有些刺激着她的鼻腔，校服上原本的颜色被洗的很淡，但是破损的地方还是有些小毛球和线头立着。

还没到下课时间，她就被刚才那个老师叫出去了。

老师似乎是想了一下话术，然后对她说。

“联系不上你家长啊，其他的费用都交了，还差一个校服的一百五十元，你今天回去提醒一下家长，我先把校服给你吧，明天记得穿。”

老师递给她一包新的校服，顾织织双手接过，然后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

她从兜里拿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零钱，用手努力把它们抻平整一些，然后数出了校服需要的费用，把剩下的三张十块放回兜里。

这一百八十块，是她这个月的饭钱，平均每天六块。

现在她只有三十块了，如果不吃早饭、运气好没有人抢她钱的话，每天还有两三块钱解决晚饭。

顾织织在心里算着，把那一百五十元交给了老师。

老师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放学后，她没有在这个学校多停留，走了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耳边从喧闹慢慢变得安静，她回到了自己的新家——一个学校旁边的老小区。

她还不饿，于是坐在单元楼旁的楼梯上，从宽大的灰色书包里找出课本，开始预习新课。

由于并不清楚这个班学到哪一章了，只能埋头多看。

端正的小字在纸页上流淌着，路灯亮起，照在她的侧脸上，略微发着暖光。

夜风有些凉，她拢了拢那件宽大的校服外套，并没有拆开新校服披在身上。

直到学的她肩膀有些疼，用力掐了一下才得以纾缓。

顾织织感觉脚边有个东西在蹭她，低头一看，却对上了一双亮着的荧光色眼睛。

是一只黄白色的小花猫，正用脑袋蹭着她的腿。

顾织织有些怕，双手扣着冰冷的台阶，僵硬着身体盯着它。

小猫并不认生，直接顺着台阶跳到了她腿上。

被小猫爪子勾了一下，顾织织被吓得差点叫出来。

看着小猫在她腿上翻着肚子，用小爪子不停扒拉着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朝她眨啊眨。

顾织织被它逗笑了，学着之前看别人撸猫的动作，一下一下摸着小猫的肚皮。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猫喵的叫了一声，然后从它腿上轻巧的跳了下来，朝旁边停放自行车的地方慢悠悠的走去。

顾织织跟着它走，看它在一处被扯断的铁丝网旁边停了下来，然后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就消失在了那里。

小猫应该是躲进了铁丝网后面的棚子里。

望着几根尖锐无比的铁杆子，她有些不放心。

旁边的垃圾桶下散落着几只空的矿泉水瓶子，她捡起来几个，拧开瓶盖丢进垃圾桶里，倒着把瓶子扣在铁杆子上。

树影稀松，月色清澈明朗。

她走进了单元楼，沿着楼梯一层层爬上去，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门上贴满了小广告，有些被撕下了一半，留下几条胶痕。

“家”这个词对她来说又些陌生，她更愿意把这个地方当成一个又些乱的居所。

屋里静悄悄的，桌面上原本的酒瓶和烟头被她“妈妈”清理了，但是还有一股难闻的潮湿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着。

顾织织轻手轻脚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房间只有一张老旧的木床，经常发出的咯吱咯吱声让她有很长一段时间睡不好，不过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家里唯一的桌子在客厅，顾父经常在那酗酒，她不喜欢看这个男人耍酒疯，就只能每天很晚再回家，运气好的话，能免过一顿毒打。

顾父和顾妈妈是在大学时候认识的，他本来是负责给大一新生军训的教官，正好赶上他负责顾妈妈班级的军训计划，两人就认识了。

那时的顾妈妈和自己现在很像，或者说，是她和那时的顾妈妈很像。

她并不了解他们的相识过程，也没有人和她说过，但是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会觉得十分苦涩。

在顾妈妈大一下半学期的时候就怀孕了，本想生下孩子再去学习，可被自己的男朋友一口否决了。

自那之后，两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差，在顾织织出生前的几个月，两人就不欢而散了。

顾妈妈瞒着家里人把孩子生下来了，这件事情被家里的长辈知道了，直接去学校闹了一个星期，校方无奈找到了顾父的单位。

后面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但据说是顾父顶撞了上级领导，刚好赶上这么个事，直接被开除了。

两人在顾妈妈大二的年纪就领了证，但没有办婚礼。

之后，顾父拿着顾妈妈的嫁妆和大部分钱去自主创业，却也是失败告终。

但好在他并没有沾染上赌瘾，却也有了酗酒这个毛病。

本就不大的出租屋内，每天都有零零落落的酒瓶立着、倒着。

顾妈妈因为没有大学学历，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四处求职才有了一个服务员的工作。

本就收入不高，加上家里还有一个需要钱来成长的孩子，顾父越发的烦躁，便经常殴打、谩骂她。

“你怎么不和家长或者老师说啊？”

在上个学校，她躲在厕所用清水冲洗伤口的时候，同学问她。

“因为如果和老师说，我爸就知道了...”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心里清楚，那后半句话是什么。

她得上学，她得参加高考，这是她唯一的出路。

如今十七岁的她，并没有独自生活的能力，她需要父母的资助。

如果惹得顾父不高兴了，让他觉得自己麻烦了，唯一的出路就断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