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柳安民骑在马上一直沉默的看着弓箭手的队伍由一队分五小队、五小队分十组,分别带着十个黑衣人从不同方向进入花岚山,他目光黝黯,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他回头继续吩咐旗手“步兵百户长”,旗手拱手飞身立于马上,又是一番旗语。等步兵百户长到齐了,柳安民才算是缓过神来,开始着手安排:一千步兵分成百人一组。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要求步兵们从十组弓箭手入山的方向开拔支援,再三叮嘱不要向前冲,如此密林,进去肯定凶多吉少,步兵只负责支援,保护弓箭手,但凡匪贼,不留活口,就地正法。
等所有的步兵出发后,他又愣了一会神,驱马来到队伍正前方,远眺花岚山,举起手中的马鞭指着前方,对着身边的骑兵统领温乐微微一笑“你看,这花岚山的山神,灵美如斯,孕育了百兽、花草树木,让这里欣欣向荣,她要是知道在她这么美好的地界上有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发生,她一定会非常的难过吧?”明明柳安民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可是温乐却觉得那笑容里包含了无限的哀伤和浓浓的无奈。
温乐知道柳安民说的那些可怕的事情都是什么。周国自堇武年建国以来,虽然每年都有旱涝,但是从未有过像赣北这样如此严重的灾情,在他们队伍开拔来的路上,很多地方荒凉一片,村庄里面空无一人,偶有饿殍也是幼童和老妪,不见男丁,那种万家无人的阴森感,让他们觉得好像在晴天白日里进入了幽冥鬼界。
自打他们从进入赣北地界开始,就不断的有斥候抓住一个个潜伏在队伍周围打探消息的钉子。前前后后居然不下百人。本身大家肚子里都憋着一口闷气呢,再看见这么多的暗探,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全部的怒火统统的撒在了这些为虎作伥的钉子身上。
按理说这些能成为钉子的人,也都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不论是身手还是意志力,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寻常的审讯手段在他们身上基本不够看的,可偏偏这部队里不比衙门,哪有什么耐心一字一句的问啊,拷打啊的浪费时间,简单粗暴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往往是最有效的办法。
刚开始钉子们被抓住的时候,各个表情傲慢,对着询问官不屑一顾的样子,把这些常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大老粗们都给气笑了。
不交代是不是?那好吧,兵爷爷也不问了,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抓住的钉子扔在一起,拉出来一个,不交代的,当着大家面一刀砍掉一只胳膊,任由对方在地上疼的打滚,嚎叫,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等喊够了,滚够了,拉起来继续问,再不说,再砍掉另一只胳膊,如果这样了还不说?
真牛,兵爷们什么都没见过,就是断手断腿的硬骨头见多了,继续依次砍掉剩下的两条腿,这个时候,你想说人家还不想听呢,拉出去扔山里自生自灭去。反正你不说,有的是人说。
就这么三下五除二,一干人等就什么都交代了,时间、地点、人物、任务等等。
比柳安民之前想的,交代的还要多,得到了这么多的关键信息,让他思前想后,最后敲定,先去花岚山的矿里,如果这些人交代属实的话,那个矿里基本快成万人坑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去那里,刻不容缓!
柳安民连夜和副将及统领们制定了详细的行动计划,安排好行程,和各自任务之后,大家领命出发。
并分几路:一队人抬着八抬的兵部尚书规格的空轿子,摆着仪仗带着一部分赈灾粮食,向赣北统领衙门而去;一队人乔装打扮成结伙抢粮的灾民,向赣北以南的千佛教大本营海门县进发;剩下的大部队跟着柳安民清剿花岚山。
在黑衣人的带领下,队伍顺利的拔掉了沿途的所有暗哨、暗桩。也目睹了这些人令人发指的恶行。他们为了不让别人进入花岚山,将山脚下所有的村庄清空,以至于满目苍夷,田野里面长满了杂草,在初秋的季节里居然一片萧瑟;最可恶的是在很多的树枝上,还有村庄的入口处还挂着一个个人皮做成的人形气囊,五官狰狞,在轻风的吹拂下,荡来荡去,饶是队伍中的兵丁各个身经百战,看了这样的场面也依然觉得毛骨悚然,还不如直接挂个人头在上面呢。
越接近花岚山,这样的场景就越多,看多了,使每个人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一个个肤色铁青的人皮气囊,大家从惊悚到习惯到麻木再到愤怒!
一路上大家一言不发,纷纷选择了沉默,柳安民更是一改之前的笑谈聒噪,窝在马车里面不出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之后安排任务的时候,将士们在听见他两次提出来就地正法,不必手软,不留活口的时候,心里一松,隐隐觉得爽快,原来这个兵部尚书大人和他们一样都是性情中人。
作为一个参军入伍的将士,不管平日里他们有多油滑,有多横,在家国民生面前,那份责任感依然是非常厚重的,一路上的惨状,让他们骨子里的热血在沸腾。别看他们选择沉默,其实心中的怒火急需要用手刃恶匪的形式来发泄,以暴制暴,不留活口,是对付这些丧失人性的家伙最好的方式,可以一劳永逸。
但是很多上阶文官总是瞻前顾后,不敢担责任,想让他们去打,捞上功劳。又不让他们放开手去打,动不动说什么留活口,让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束手束脚的对去付和他们以命相搏的目标,平白无故的让很多兄弟受了不该受的伤,甚至有人因此丧命,这让他们非常无奈。
现在和柳安民一同等待时机准备出发的骑兵将士们,都有点跃跃欲试,期待着等会能够酣畅淋漓的大杀四方。
花岚山密林之中,高耸如云的紫杉树枝上,一条花斑蛇摇曳着细长的身子,优雅的缠绕而上,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捏住了花斑蛇的七寸,手的主人是岔坐在树上的一个黑衣人,他另一只手捏着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寒光一闪,轻轻一划,割破花斑蛇泛白的肚皮,再两手一捏,挤出蛇胆,用嘴一吸,直接吞咽入腹,再随手一扔,把花斑蛇的尸体丢下紫杉树,一番动作,干脆利落,几秒完成。
就在他扔出蛇身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胳膊的时候,心头发紧,眉头微皱,就地翻身,嗖的一声,铁头倒刺的羽林箭破空而来,稳稳的插入他的左肩。
射他的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高手,因为羽林箭插入他左肩之后,强大的力道将他向后推去,使得他无法控制的从树枝上掉了下去。
即使这样他刚刚还暗自庆幸,如果不是反应快,肯定是一箭穿心,心思一闪,又开始暗自咒骂,该死的弓箭手,哪来那么大的力道。
不过好歹他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江湖人,掉下去的时候,双腿轻点树身,借力改变身体的方向,再鹞子翻身,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甚至脚下常年堆积的树叶和枝丫都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落地之后没有任何停留,先在胸口被羽林箭贯穿的伤口周围大穴上重重的点了几下,止住血。
紧接着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乒乒乓乓几下,就把接踵而来的几支箭全部拦下,咬牙切齿的挥剑冲着这边埋伏的弓箭手,杀将过来,软剑反射出来的光彩犹如银蛇一般吐着信子,直扑弓箭手。
弓箭手心里也憋屈,自己从来都是箭无虚发,这次遇见了硬茬子,不光没成功,现在还杀过来了!近身作战不是他的长项,但是此时没有办法了,只好咬牙,拔刀。
正准备迎上去的时候,步兵的将士们如天神般降临,把黑衣人团团围在中间。弓箭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步兵的兄弟可爱又强悍。
要说功夫肯定是黑衣人的功夫厉害,人家江湖成名也不是吹出来的,但是不管再厉害,也是单兵作战啊。
队伍中的步兵虽然单对单,个对个功夫不行,但是人家平日里练的可是阵法啊,那些阵法就是专门研究出来,以多对少,以群弱对单强的。宰的就是这样落单的江湖高手。
一群人围成一个阵,内圈的从下三路以刀砍,外圈的用狼牙棒朝头上砸,再外圈的拿着长枪专往腰眼上刺,轮番进攻,打的黑衣人措手不及,暗自叫苦。
就在黑衣人拼着被刺死的打算,准备一剑挥下,扫去内圈众人的脑袋,多拉几个人垫背的时候,一支羽林箭穿过打斗的缝隙,角度刁钻的从黑衣人的太阳穴直插而入……步兵们歇了歇气,踢了踢倒在地上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对不远处的弓箭手们,竖起来大拇指,众人相视一笑,继续前进……
周皇病了,昨夜闹腾了大半夜,各宫贵人都活动了起来,以各种名义,各种形式为周皇祈福。
灵栖殿外,前前后后来了好几拨为周皇送汤、送药、送小食的妃子,均被大太监王文书以皇上刚刚睡下,不能打扰为由挡了回去。有的妃子安安静静的走了,有的妃子不甘心,就守在灵栖殿外等着,看有没有机会一见圣颜,毕竟皇帝只有一个,那么多嫔妃,就算是每天一位的来排号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见皇上一次,这下子灵栖殿外可姹紫嫣红,各色娇娃,煞是好看。
远远的一位雍容艳丽,身着淡黄色宫袍,挽着斜云鬓,插着金步揺的妃子,被前后二十多个宫女拥簇着来到了灵栖殿门口,因为她的到来,其余所有嫔妃均安分了下来,纷纷仪态端方的施礼问安“给王贵妃请安”。
刚刚还公事公办的王文书,看见了这个王贵妃,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变脸的技术可以跟四川变脸绝活相媲美了,那老腰都在无形中弯了大半截“王贵妃娘娘,皇上等您好久了,昨夜里皇上就算在病里,还一直叨念您和三皇子殿下呢,您快进去吧。”他殷勤的把手里的门把手一推,给王贵妃把门打开了,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这话一出,动作一做,让等在周围的别的妃子,瞬间憋红了脸,眼睛里嫉妒的小眼神,一个个的像飞刀一般直射向王贵妃,却因为不敢表现的太明显,还要努力的忍着,只能表情僵硬的直直杵在那里。
他的举动很好的取悦了王贵妃,她俾倪的瞥了那些妃子一眼,微微笑着“王公公,皇上现在还好吧,多谢公公为我操心。”说完,身后的大宫女立刻送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王文书一边说着“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不动神色的把荷包揣进了袖袋。转头,他看着王贵妃进去的身影,嘴角一撇,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