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周皇坐在床边还没有笑够,忽然脸色一变,浑身开始微微发抖,他沙哑着嗓子大声呼喝起来“来人,来人,我叫来人啊”。
“来啦,来啦,皇上,奴才来啦”一直在灵栖殿门口值守的王文书,猛然听见周皇这么凄厉的呼喊声,赶忙连滚带爬的冲了进去.
还不等王文书站稳,周皇就慌慌张张的吩咐道“马上去把内阁大臣户部尚书袁园给我叫来。”
“现在吗?”王文书有点纳闷,三更半夜的,就去把尚书大人叫来?皇上这是怎么了?
“对对对,现在、立刻、马上,快去,给朕把袁老头叫来,哪怕是从被窝里面挖出来,快点!”周皇看着王文书犹犹豫豫的样子,整个人都急了,歇斯底里的喊叫了起来。
“遵旨,皇上,您别急,奴才马上就去,您别急坏了身子。”王文书不愧是周皇身边的第一大太监,最是明白周皇想要什么,在乎什么,他也不施礼了,撩起袍子一边向外跑,一边给周皇回话,尽量做到怎么快就怎么来。
一刻钟后,倔老头袁圆胡乱的披着官袍,腰带都没有系,被王文书拽着连走带跑的,里面的白色底衣都露出来了,他一边气呼呼的对着王文书不断的说着“成何体统”一边身不由己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跟着往灵栖殿而来,其实他心里也明白,王文书不会脑袋吃肿了,没事干的,大半夜把他这个朝廷重臣往皇上的寝宫带,不过这个老学究,就是觉得王文书有失礼仪,要教训他几句。
王文书是什么人呐,这么多年,还看不透袁圆死老头?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只要自己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让他老人家高高兴兴的,那就成了。
袁老头一进寝宫,就看见周皇头发凌乱,紧蹙着眉毛,瞪着两只眼睛,眼珠子马上就要掉出来的样子,嘴巴微张,两只手紧紧的捏在两个膝盖上,好像蓄势待发,随时都要扑上来咬人似的。
吓得袁老头膝盖一沉,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他呼哧呼哧的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吾皇安康乃国之大福,吾皇乃尧舜之明君,百姓之皓日,袁圆叩请吾皇为天下安危,为黎民幸福保重龙体。”说完之后,他就把脑袋垂在地上不抬起来了,就那么一直跪着,等待周皇发话。
周皇看着跪在地上的袁圆,想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袁爱卿,你给朕算算,一个中小型金矿,可以养活多少军队,包括粮草、装备、服装、抚恤所有开支。
寝宫里面安安静静,王文书贴心的在香炉里放入茯神静心香之后,早已退出殿外,只有袁圆噼噼啪啪打算盘的声音和周皇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顷刻,袁圆停了下来,皱着眉头,对周皇汇报道“皇上,因为不知道金矿的流水出库为多少,我只是大概的估计了一下,经过核算,如果包括全军上下的吃喝拉撒,武器装备,战马粮草,饷银抚恤在内,每年的金矿收入能供养一万军士,还能有多余。”
听了这话,周皇再也忍不住了,连呼三声“逆子“之后,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于是整个皇宫鸡飞狗跳,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秋高气爽,艳阳悬空,郁郁葱葱的花岚山在秋风的吹拂下,用树叶的沙沙声来欢畅的打着鼾。
山脚下的官道上尘土飞扬,锦旗招展,大队人马,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尽管是急行军,整个队伍却除了马蹄声,脚步声,车辆辎重的声音,再无半点声响,每个人神情专注,动作有序,即使是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也没有一个人去擦。
队伍前方的一辆驷马拉驾的铜铁□□的马车里,柳安民四仰八叉的睡得正香,他一只脚搭在马车内的小案上,脚趾头在茶壶的壶嘴上点啊点的;另一脚支在马车的小窗框上,两条胳膊舒服的展开,惬意的连口水流出来,沾满了他唇边的短须,看上去亮晶晶的一片,他也毫无知觉。
可能是老天看不惯柳安民的睡相,想让他起来换个姿势重新睡吧,突然一道闪电如利刃般从天边划过,不过在这青天白日里,并不明显,所以很多人都没有看见,就算有人看见了,也因为行军纪律,无人声张。
须臾之间,平地一声惊雷,在众人的耳边炸裂开来,惊的柳安民从睡梦中习惯性的一咕噜爬了起来,准备往外冲。却砰的一声,在车顶上把脑袋撞的晕晕乎乎,半晌才在外面的马嘶人鸣声消失之后,清醒过来。
他摸着额头上鸽子蛋似得的包,一把撩开车帘,探出脑袋,一旁的左督军副将尚驹南,立刻驱马上前,柳安民看见尚驹南的眼神,会意的点了点头,尚驹南即刻退了下去。
他伸了伸懒腰,要了一匹温顺的小马,骑了上去,睡了一路了,这会儿骑骑马,活动活动筋骨,毕竟马上就要到赣北地界了,一路上各路虫子抓了不少,也该有个回应了,而且坐在马上指挥看上去比较威风,虽然在朝堂上他能屈能伸,但是在外面,他也是兵部尚书,还是比较好面子的嘛。
花岚山深处的一个山坳里,深林暗幽,藤蔓丛林,裹缠着高耸的树木,阳光透过层层厚重的枝叶,照射进来,留下斑斑光影,让人分不清到底是树枝还是人形,到底是藤条还是蛇影。
就在这样的山坳方圆一里地每二十米就有一个黑衣壮汉全副武装的守在那里,两眼警惕的环顾着四周。两边山坡上均开了几个矿洞,平均五米就有一个壮汉手执皮鞭,一脸横肉,目光冷漠,对着一个个排着队从矿洞里背着石块向外走的那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矿工们虎视眈眈,只要有人跟不上前面的节奏,壮汉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鞭子。
花蛇皮编成的鞭子,坚韧有棱角,一鞭子下去,别说那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连皮带肉就是一个深深的血口子,狂暴的壮汉们有时候抽一鞭子还不过瘾,拳打脚踢,多抽几下都是常有的。
这里把矿工们不当人,那些身体瘦弱,干不动活的,就干脆的打死了,往荒山里一扔,喂野兽去。反正已经不能干活了,活着还要浪费粮食,不如打死了,省点吃的划算。幕后大老板总会有源源不断的奴隶送进来。
这期间也曾有矿工们反抗、逃跑过。可惜花岚山实在太大了,地形复杂,矿工们大都是从别的地方被抓住,蒙着眼睛带进来的,不熟悉环境,而且密林中守卫森严,五步一岗,三步一哨的,很快就被统统抓住了。
他们会把抓回来的那些逃跑的矿工在所有矿工们的面前大卸八块,场面极其残忍血腥。也不知道这些监督矿工的壮汉都是幕后老板从哪里找来的穷凶极恶的家伙,打杀起人来,手段多种多样,都不带重复的。
经过他们用这种方法不断的打压,不断的淘汰,活下来的矿工个个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怨言,非常认命,非常老实的在矿场干活,任由他们打骂,差使。
柳安民骑上小马,哒哒哒哒的沿着队伍一路小跑,感受了微风拂过面颊的舒适,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一抬手:疾行向前的队伍就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旗手吐出三个字“弓箭手”。
旗手一拱手,踮脚一跃,稳稳立于马背之上,从背上抽出两面三角形的红色小旗:上、下、各一,右旋三,左旋五,收旗,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干脆漂亮。
柳安民扭头看着从队伍后面大步跑来的队伍,等他们列队站好之后,他一改以前,那种泼皮无赖,插科打诨的样子。身形伫立在马背上,表情严肃,目光坚定,气场全开,就连额头上的那个红肿的大包也像个角一样威风凛凛的挺在那里,他一身赤红色的官袍,在风中微微摆动,颇有一种统军百万,历经沙场的感觉。
柳安民酝酿了半天,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开始发话“兄弟们,咱们从军入伍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保家卫国,生民安康,然此时此刻,前方花岚山中有一处人间地狱,有人竟然为了钱财,罔顾朝廷法律法规,将咱们大周朝的老百姓掳掠至此,肆意杀戮,随**,不当人看,为他们谋得不法之财。兄弟们,这样灭绝人性,惨绝人寰的事情,作为我们每一个大周朝的血性男儿都不会允许的,对不对?”
在他面前列队的各位弓箭手训练有素的齐齐举起右手,握拳,重重的敲了敲自己的左胸,安安静静却气势如虹的用行动来回答了柳安民。
柳安民也郑重的举起右手,握拳,重重的敲了敲自己的左胸“对,我们都不会允许的,所以今天我们来到这里,替天行道,将草菅人命者绳之以法,将受苦的百姓们安全的救出来。我知道,你们各个都是神箭手,在我眼里,你们每个人都是千金不换的宝贝,而今你们面对的是久居江湖杀人不眨眼,满手沾血的江洋大盗,所以凡是负隅顽抗者,就地正法,不用手软。我要你们各个全须全尾的出去,也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
他最后的一句话,犹如渔网,一下子捕获了所有弓箭手的心。以前的时候,只有将领让他们要不计生死,完成任务,这还是第一次有上阶官员说他们都是宝贝,让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危可以不用手软,而且还要全部安然的回来,这样的话,让这些在沙场上地打滚爬,都不曾掉过眼泪的汉子们,居然红了眼眶。
柳安民说完,他又用右手握拳重重的锤了自己的左胸三下,抬手一挥“出发吧,兄弟们,我和大伙看你们的信号,随时待命,同进共退!”
这时,督军副将尚驹南带着一队人,押着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黑衣人,来到队伍前方,根据黑衣人指的方向,一行人悄悄的向着花岚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