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林花木深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张牧州一直斜靠在床上，手指轻轻的敲着腿面，心里回忆着那个和他一起长大，从小就出类拔萃、风姿卓越的发小岳胜。 当年的他上房揭瓦，玩鸡逗狗，皮的天怒人怨，挨了不少打，岳胜每次都稳稳重重，跟个小大人似的，带着他去学堂，监督他完成夫子布置的学习任务。夫子考校的时候还帮他做小抄，被发现以后陪他一起跪学堂……然而，长大了，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身后家大业大，做起事情来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随心所欲了。

当年他知道岳胜出事的第一时间，就赶往京城，却去晚了，人已经没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上面动手这么快，因为他是无旨进京，所以只能躲在武门旁边的客栈里面透过窗户眼睁睁的看着大将军刘卫给岳胜收尸，整个过程，他目眦欲裂。之后他多方打听到岳胜的两个孩子要被流放闽南，积极花钱想法营救的时候，却接到三皇子的暗命，让他想办法在路上动手，对岳胜流放出去的家人不留活口，当时的原话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他当时就明白了，这么多年一直效忠于三皇子，却因为岳胜的原因，三皇子并不信任他，这次这个任务安排给他既是一个试探，也是给他上交投名状的机会。如果他不干，或者干不好，肯定还有别人干，如果这样，两个孩子一个也保不住。所以这个任务他接了，不光接了，还接的很愉快。他特别庆幸这个任务安排给了他。

他分别找了两波人，一拨人接到的命令是杀无赦，一波人接到的命令是挡住所有杀手，而且两拨人都请了杀手榜排名第一的莫杀，莫杀组织的口碑极好，绝对不会有人知道是他安排的这些事情，他既能应付三皇子，又能把孩子们救下来。他知道刘卫也派了亲卫保护两个孩子，这样一来，莫杀的两拨人一个杀，一个挡，互相消耗，刘卫的亲卫应该能保护孩子们平安到闽南了吧？那时候他想的挺好，等孩子到了闽南，三皇子天高皇帝远，手伸不了那么长，他再派人提前等在那里把人安排个好归宿，他想的长远，连两娃将来成亲婚配，嫁妆彩礼都想到了。

没想到，刚到闽南的时候，又杀出一拨人，行事诡异，出手利索把刘卫派来保护孩子的亲卫杀的干干净净。连他提前安排好的人也为了把孩子救出来折了好几个，男孩子受伤不治没了，只有女孩子安平到了闽南，当他听说唯一活下来的女娃被卖进了青楼的时候，他砸坏了书房里面所有能砸的东西。

岳胜何等风光齐月之人，这些人就这样糟践他的孩子。张牧州看着自己的手，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不够强大，虽然他这些年为了往上爬，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但是现在的他觉得还远远不够。他怕夜长梦多，那个孩子在那样可怕的环境中熬不下来，只好安排人用最快的速度找了当地的一个常年劫票的地头蛇把孩子劫出来。

可惜江州离闽南实在太远了，他的人找人安排，实施计划，来来回回奔波传递消息。远水解不了近渴，很多突发情况，总是措手不及，最后他得到的消息就是那个娃娃被他找的地头蛇用玄铁链锁住不堪忍受，冒死出逃，不知所踪！

可能是得到的噩耗太多，张牧州这次反而没有暴躁，他让侍卫叫来了号称江州铁阎王的庭狱司廷尉铁复和断案神手廷尉欧阳与共，铁复和欧阳与共到的时候就看见他面目扭曲，眼中的恨意犹如狂风骤雨肆虐一切，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把张牧州气成这样，都吓的缩了缩脖子。却见张牧州咬搓着后槽牙，一字一顿的交代他们：之前已经在闽南的所有人马都归他们直接管辖，同时将江州守备军中最精锐的骁骑营也派给他们，让他们现在放下手头的一切事情，接手闽南事物的一切后续，务必把孩子的下落查的清清楚楚，如果还活着，就不惜一切代价，全力营救，善待孩子，把她带回来，就当他们是自己的小姐一样。遇事之时可便宜行事。最后，张牧州又补了一句，查清之时，一定要把那个走黑票的地头蛇，全全灭了，记得打扫干净，不要留尾巴。能用玄铁链来锁孩子，还挺有钱的，敢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以为他张牧州好欺负呢？

张牧州满腔的怒火，正好拿那些人泄泄火，这一段时间，就没有一件事情顺心过。他心里怨恨三皇子，这些年，他为三皇子干了那么多阴毒的事情，非常了解三皇子是个什么人，有时候他也在想，他现在作为张家的掌舵人，扶持三皇子到底对不对？将来三皇子如果荣登大宝，会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而且这样的人真的能够担起周国这个担子吗？用什么来担，用他那些小心眼吗？那些阴谋诡计害害人还可以，如果真的要管一个国家，那是不够看的。

张牧州作为一大家子的家主，他需要为全族考虑，想来想去，他对三皇子这棵歪脖子树能不能挂住他们张家，越来越怀疑。再想想宫女生的没有背景靠山的四皇子和还在读书的五皇子、以及奶娃娃六皇子，他决定再等等看，谁知道以后什么情况呢。

天完全暗了下来，张牧州的屋子里没有点灯，黑乎乎的，而他依旧坐在床边上，毫无察觉，一动不动，等他静心凝思把所有事情都缕清楚了之后，才发现天已经黑了，现在的他神清气爽，原因无他，第一，这么多天来，终于有了一点好消息；第二，他想清楚了一直困扰他多时的不安苦闷的由来，以及今后何去何从的方向：一个家族不一定只有从龙之功才能兴旺。

他起身出门，叫来幕僚刘谦，让他安排斥候卫前往京城，密切关注打探京城皇族的所有消息。

京城，长公主府门口，大长公主周箬与驸马李郯带着府内一干丫鬟仆从焦急的等在那里，望眼欲穿。

大长公主周箬与驸马李郯虽然已不惑之年，但他们夫妻恩爱，生活甜蜜幸福，两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加上两人一个温婉动人，一个俊朗挺拔，一对璧人站在那里吸引了很多来往行人的目光。大长公主府坐落在京城靠东边的官邸街，那里住的全部都是达官贵人，往来无白丁。所以大长公主府门口这么大的阵仗一下子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很多人都收到了线报：大长公主府有贵客即到，公主和驸马都在门口迎接等待。各方回复：继续探查，随时禀报。

正午，艳阳高照，一队人马，佩甲持剑，风尘仆仆，虽然各个面有倦意，但是每个人身上裹挟着的冰冷杀气却令人退避三舍，他们护送着两辆马车进了城，很快到了公主府门口，领头的玄衣男子，一抬腿，直接跳下马向公主驸马施礼之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公主急忙点头，命人开了后门，由玄衣男子带人把马车驾入公主府，马车上的人，非但没有下车，连面都没有露，这让所有窥探的各方人马摸不着头脑，更加好奇。

玄衣男子就是刘瑾瑜，马车内护送的就是李怀熙。一行人进了公主府，立刻把马车中的李怀熙送回他住的乾澈小苑，早就等待在那里面的太医开始会诊。大长公主周箬和驸马李郯早已经从刘瑾瑜给他们传递的消息中知道了事情的前前后后，刘瑾瑜在传消息的时候也把李怀熙的身体情况，脉象，以及刘瑾瑜这几日给李怀熙吃的解毒药的成分和运功祛毒的方法及效果详详细细的进行了说明，这样，大长公主和驸马就可以提前跟皇帝求太医过来会诊，并让太医会诊之前提前了解病情，做好准备，制定医治方案，不至于再浪费时间。

整个会诊过程，刘瑾瑜都没有走开，一直参与其中，将很多太医都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给予了补充，这次会诊到最后，大家的看法难得的一致：先控制毒性的蔓延，尽最快速度找解药千佛逍遥丸。等所有的太医离去，驸马李郯轻轻擦去大长公主眼角流下的泪水，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转过头感激的对刘瑾瑜说：“孩子一路上让你受累了，你先回家去看看，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准备进宫一趟，然后就去找你”。

刘瑾瑜垂下眼帘，向二人施礼，没有多说，转身离开。其实他心里是愧疚的，当初大长公主和驸马把李怀熙托付给他的时候，他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好好照顾李怀熙，把他养的不说白白胖胖，也要健健康康的带回来，现在却成了这样，实在是让他自责的很。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着急，生气，越想要把那个什么捞子的蓝蝶教一网打尽，让他们不能再出来害人。他快步出了大长公主府，一众护卫早就在门口等他了，他一挥手，大家翻身上马，径直去了赋国大将军府。

大长公主和驸马送走了刘瑾瑜之后，就一直守在李怀熙身边，此时的李怀熙不光脸色苍白，连两腮都似乎开始凹进去了，不管身边人如何将他抬上抬下，喂药灌水，都毫无知觉，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大家会觉得他已经死了。大长公主好几次都忍不住凑近感受李怀熙的呼吸，每次感受完都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驸马也从头到尾一直都红着眼圈，两人照顾着李怀熙喝完药之后，嘱咐丫鬟好生照看，就回屋穿上朝服，直奔皇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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