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 第15章 第 15 章

这座城市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小雪约着冯意出门看雪景去了。

顺便带上了今天恰好休息的白医生。

逛了一会，她看到了卖糖葫芦的摊子，就指使着她哥去买糖葫芦了。

一转眼，发现冯意望着结冰的湖面发起了呆，于是凑过去看了看，没看出什么。

便开口道：“下雪啦……”

冯意回神，嗯了一声，笑问她：“下雪这么开心？不冷吗？”

小雪噘嘴：“冷也开心啊！”

然后细数着开心的点：“下雪了就很快到圣诞节啦，然后很快又到了元旦啦，再没多久又能放寒假。寒假万岁！！！”

冯意乐了：“你这哪是喜欢雪，你是喜欢放假。”

小雪：“嘻嘻。”

她又问冯意：“放假谁不喜欢，你不喜欢吗？谁都爱放假！”

冯意无法反驳，这倒是确实没人不喜欢。

然后小雪下一句：“等放寒假了，我就可以天天去你家找你玩啦！过年那天我们还可以一起放烟火！元宵节去看灯会！耶！”

冯意：“？”

她想象了一下自己被迫一整个月都要早起看日出的场景，觉得自己可能耶不出来。

于是不禁问了，说你寒假也不回家吗？

“爸妈年前会过来，”小雪抱着揣手熊，穿得跟个雪球一样，戴着大帽子，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冯意回答，“所以我就不回家啦，今年在这里过年！”

说着又偷偷瞪了一眼在不远处买糖葫芦的白医生，凑到冯意面前小声道：“我哥比我想回家多了，可是他过年那天都要上班，啧啧。”

冯意在心里想了想白医生无奈的样子，不禁笑了，拱了一下小雪道：“你说你哥坏话，也不怕他听到了跟你打一架。”

她之前第一次见白家俩兄妹打架，为了一支雪糕，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冯意给吓了一大跳，就要去扯架，结果发现无从下手。

他俩打完架，雪糕早化了。

于是坐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又和好如初了。

这次之后，就好像开启了什么神奇按钮一样，他俩在冯意面前打架的次数与日俱增。

基本都是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事。

之前还为了出门应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而打过一架。

次数多了，冯意就习惯了，不但不着急，甚至还想嗑瓜子。

小雪嘻嘻一笑：“不怕，他听不到。”

“不过过年还早着呢，不过有一个日子马上就要到啦！”她看向冯意，兴高采烈的问道，“意姐，你生日就快到了，想好怎么过没有？”

冯意生日是12月12，还有三天就到了。

她没把自己生日告诉过小雪，也不知道这小孩从哪知道的，估计是问的冯妈吧。

小雪还在那里计划着，说二十四岁的生日可不能随便过，咱们得办个有意思的！

冯意沉默着没说话。

小雪说着说着，发现她没搭腔了，于是回头疑惑地看向冯意，问道：“意姐？”

冯意笑了笑，笑意却没达到眼底，脸色苍白得很，摇头道：“生日……我生日不打算庆祝。”

说着咧了咧嘴，尴尬的笑道：“所以没办法办得有意思了。”

小雪又是不解，又是担心，冯意的脸色看着不太对劲。

她只能尴尬的收回自己举起的双手，故作自然的说道：“啊，那我圣诞节可以约你吗？”

说着把脸凑近了一点，小声嘀咕：“答应我答应我答应我……”

冯意顿觉好笑，点头道：“圣诞节行啊，不过我晚上十点才下班呢。”

得到肯定答案的小雪耶了一声，又举起了双手比了俩剪刀，十分豪爽道：“没关系！我偷偷溜出来！”

……

冯意生日和凡凡在同一天，凡凡总说这说明我俩天生就特别有缘分。

两个人玩得好，所以干脆生日也是一块过的。

蜡烛一块吹，蛋糕一块切。

后来凡凡不在了，冯意每逢生日，都没了庆祝的念头。

能赶回来的时候，她就端着个小蛋糕，一个人去凡凡的墓前，点上蜡烛，给凡凡唱一首生日歌，然后和路过的风一块吹灭蜡烛，就当是凡凡陪她一块吹了。

赶不回来的时候，她就折一只小纸船，把它顺着水送出去。

冯意和凡凡一起过的第一个中元节，凡凡就跟她一块去看了满江的点着灯的纸船。

那时凡凡看得直叹，说太漂亮啦，阿意我将来如果死了，你也给我点小纸船好不好？

冯意怪她说话不吉利，她却笑着一直吵着要冯意答应。

冯意拿她没办法，只能应了。

她又说，我不要你中元节放纸船，中元节的船太多啦，我怕我找花眼。你在我生日那天给我放纸船好不好？这样我就容易找到啦！

她说的时候满怀期待的样子，看得冯意心里很不是滋味。

凡凡自己倒是不觉得，还很认真的在那安排，说要是你可以来看我就不用放纸船啦，不然我就不知道要去找纸船还是陪着你，你回不来的时候才给我放纸船，那我就知道你在想我啦！

她说着，又朝着冯意笑：“阿意你可一定要记得想我，你要是把我忘了，那我会好难过的。”

冯意从来没见过凡凡那样的人，明明身体脆弱得像是一滴晨露，对生活的热情却好像初升的太阳。

她觉得凡凡是热爱生活的，是想要活着的。

大家都这么以为。

她看起来太乐观了，积极向上，像是永远没有烦恼。

凡凡的解释是：“要把每天都是最后一天那样过活啊！不然万一真的是最后一天，没有开开心心的离开，多让人难过啊。”

然而她生命的最后一天，却过得并不是很快乐。

他们本来都以为那天她听到消息会很开心。

凡凡的病有治了，医生那边传来消息，说适合她的心脏找到了，让她尽快准备开始手术。

她听到消息，却没有大家意料之中那么开心，反而像是愣了一下。

然后问医生，手术成功率有多高。

医生说百分之八十。

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听到消息的人都惊喜得恨不得蹦起来，除了凡凡本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很勉强的笑了笑，就要从人群中离开。

冯意问她去哪，她回过头，用一种很奇怪的神色打量着冯意，问冯意：“阿意，你喜欢我吗？”

冯意被她问得有些懵。

她不待冯意回答，自己又自顾自笑了，说：“你当然喜欢啦，又阳光又活泼的凡凡最讨人喜欢啦！”

冯意还没意识到，她说的是“又阳光又活泼的凡凡”，而不是说“我”。

或者说，冯意没有意识到，这两个，不是同一个人。

于是她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凡凡笑着跟她说自己想要一个人出去逛逛：“不要跟过来哦，不然我会好丢脸的。”

冯意只当她是太开心了，想要去发泄一下喜悦，怕被大家看到了笑话她，于是笑着答应了，说那你别跑远了，早点回来，我们等下就要回去啦。

“阿姨说她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冯意还沉浸在喜悦中，“你回家就能出发啦！等你做完手术，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游泳啦！”

凡凡之前总说想和他们一块游泳，可惜自己身体不好，下水会有危险。

冯意还不知道，这句话就成了凡凡的催命符。

他们一行人，在高考前，学校组织了一场春游，在春季都过完了的时候。

目的是放松心情，缓解疲劳。

地点选在乡下的水库旁。

他们坐在车上，穿过高楼大厦的城市，又掠过人迹罕至的郊区，最后停留在炊烟袅袅的一个村庄里。

村外有一条长长的河，连着大江。

村子里抬头可以看到大堤，老师告诉他们那是沿着水库那边修过来的，水库放水的时候就会漫起来，不过现在没有水，所以是干涸的。

有调皮的同学跑到大堤里头的水渠中去，又飞快的冲上来。

玩得不亦乐乎。

冯意站在堤上看着他们玩耍，心里却一直有些莫名的不安。

凡凡说出去逛逛，一逛就逛得不见了。

冯意等了十分钟左右，终于不放心的顺着凡凡离开的方向找去了。

结果一找就找了好久，始终没找到。

到了快收队的时候，老师吹哨喊集合，冯意心慌意乱的走了过去，然后对着人群看了半天。

归队的人越来越多，老师说现在点一下人数，冯意拦住她，说：“有人没来，凡凡还没来。”

老师愣了一下，真的没看到凡凡。

便问同学们有谁看到凡凡了，都说没看到。

带着一群人出来，自然回去的时候也一个都不能少。

于是老师只能跟他们说，让他们三五结对，一块去找凡凡的下落，说找到了就回校车面前集合。

出门前看天气预报是晴转多云，但是天气变幻莫测，捉摸不定。

一转眼，天就灰了。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雷电交加。

好些同学被暴雨淋得躲回了校车，冯意却还固执的在寻找着。

她淋着雨在村子里穿梭，嗓子都喊哑了，终于听到有人在那里喊，说天呐！是凡凡！

冯意连忙拖着沉重的双腿跑去。

然后看到了她此生都不能忘怀的场景。

她那个温暖得像太阳一般的女孩，浸泡在村外的河水里，没了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