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觉 第1章 酒知青木

盛明市的天气在九月份是明亮干燥的，才六七点的时分，太阳就斜斜挂在天际，那刺眼的光芒好像要在蓝天底下成为一把剑，直穿人的心胸。

苏浣站在窗前，怔怔看着落地窗外这座陌生的城市，她一只手撑在玻璃上，手心瞬间传来一阵湿润的触感，粘糊又冰凉的感觉直抵脑门。

秋风炸起，夏天的味道被吹开，不再炽热粘着。

少女眯了眯眼睛，心中若有所思：没想到还是来了……

明明昨天还是睡在家里的床上，明明昨天自己并没有能么大的惆怅感，直到真正的离家，这股子伤愁就像是田里的野草一样疯长。

“浣浣！快迟到了。”与这间房间隔着两堵墙的客厅传来一声叫唤，苏浣一听，就知道是自己的亲妈。

她马上应道，然后向床边走去，一边走一边顺手将立在床上的书包捞起来背。

是的，苏浣转学了，跟着父母回到了她不是很熟悉的盛明市，不过根据她爹妈的亲口话，她本人是在这座繁华的大都市出生的，他们还妄图将苏浣口中的家变为眼前这座好看但是冷漠的房子。

神的，混熟再说吧！

少女迈着正常速度的步伐，将书包背的乖乖巧巧的，身上亮蓝色的立领短袖与苏珺高高扎起的马尾配合着，打出一记青春盎然的球。

她越过两个门，终于和苏静怡也就是苏浣亲妈会合了。

苏浣抬起头，昨天晚上很晚才坐动车来到这，几乎都没有时间和心情来看一下这个称得上是富丽堂皇的小别墅。

“走啦！”苏静怡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头发像是精心打理过一样的，跟苏浣印象里的有很大的出入。

很难不知道这姐昨天到底去干嘛了，不就是理发店么。

苏浣过去的十六年大多都生活在另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名叫江阳县西洲村的让人魂牵梦绕的小地方。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膨胀，一眼晃过的青黄稻田，碧蓝如洗的天空，嘈杂却热闹的街里巷口………

苏浣跟着苏静怡来到门口，虽然对这里的环境还不太熟悉，但是她昨天还是留意到门口这辆一看就烧了不少钱的车，即使苏珺对车是外行人，但是对钱是内行人，而且这车是明晃晃的贵。

思绪又飞了起来，西洲村有人开吗？

过去，父母对自己隐瞒身世，对内对外都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家庭平凡但是有点入不敷出的背景的小镇女孩。

而苏浣也一直以为是父母外出打工，自己成了和奶奶一起居于西洲村的留守儿童。

为何入不敷出？苏浣的奶奶身体健康，医药费这种东西并不棘手，只是吴浩民也就是苏珺亲爹给苏浣灌输一种自己要盖大房子的梦想，而苏静也在背后跟自己女儿蛐蛐吴爸这种想法。

吴爸手里有地么，苏浣看了眼自己正在住着的二层小破楼，她只得摇摇头。

但是没有什么是靠钱买不来的，直接买了一块地弄了四层自建房，然后在大城市打工的父亲不安于现状，要当包租公，又在村口的那条道旁买了块地又建了两层………

回忆思及此，苏浣的牙齿有点发酸，原来自己一直在坚守的可能是别人所丢弃的，她的心底不由得生起一鼓气了，但是这些天又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底气来生气。

就这样子作罢吧。

“砰——”

另一端的车门关上，同时苏静的声音响起，里面充满了疑惑不解。

“怎么不上车？”

苏浣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母亲，应了一声也上了车，车里还有一位司机，在她坐好的那一刻启动了发动机，车缓缓地调头移动最后驶离了苏家漂亮富丽的家。

“是不是有点赶，但是没办法已经定好了时间，校服的话你到学校跟着老师去领就好了，你们年级主任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你有什么事就去找他……”

苏浣听着自己亲妈的絮絮叨叨，心里顿时又回温了，她抬起漂亮的眼睛小心的瞄了一眼苏静，身体也放松了不少。

但是听到父母口中惯常的关于人脉的说法，心里又是一阵的胆寒，自己是真的不可能会去找不熟的人帮忙的，即使谈过这件事，自己亲妈还是不以为意。

苏珺顿时觉得转学是要变她的天了。

*

“叶之煜，让我们来解一道愉快的物理题吧！”一道男声沿着盛明市一中高二一班教室的对角线，苍劲有力的遁进了全班人的耳朵里，这时班里的人像是分割完猎物的蚁群，正在徐徐散开，不过大多都留在座位上，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一节课件的热情。

“神啊，课间操。”对角线的另一端的男生精神抖擞，笑骂着，“刚刚语文课又去理科的温柔乡里了啊。我看你精神抖抖擞擞的，十分不正常！”

话罢，说话的男生还认同的点了点头，但是压不下的嘴角又表现不出他佩服自己聪明才智的威严。

孙亮看着叶之煜一脸得意的模样，也不顾被来人戳中的痛处，直接像只猴一样扯开腿朝叶之煜的方向奔去。

叶之煜看着孙亮的动作，面上并没有过多惊讶之情，反倒是侧过头去看窗外，像是在欣赏盛明一中的美丽校园风景一样。

盛明一中，校园环境确实美丽，高大的乔木如风霜雨雪都屹立不倒的哨兵，一声不响的守卫和传承着这所百年名校，不知是这所学校的理科成绩年年都比文科的好还是，这里的花特别多，说泛滥有点夸张，但是一两步走过去，人眼睛里总能倒影出淡淡的花香。

反正可以证实的是，确实是每一届高三文科组长以及她手底下的组员为了泄愤从花市里搬来的。

因为不是学校的主意，所以颜色并不统一，五颜六色到眼花缭乱，但是一样望去，是花海，摇曳的倩影像是风。

这也是盛明一中被评为盛明市最美中学的缘由，评委一进去就被花香簇拥，眼里也不再是单调冰冷的楼房，倒是温暖的花在燃烧。

搁谁心里不来点冲击。

叶之煜收回了目光，因为他的桌面落了影子。

“叩叩——”还不等窗边的少年有所实际的动作，那个影子的主人便心急的用手敲了敲。

嗯？孙亮这速度不行啊。

虽说这影子的主人也挺心急的，但是与孙亮带着点粗犷的急是不一样的，孙亮这等莽夫只会靠声带，那时候儒雅到用拳头了。

“任朝珺，你搞什么飞机，还混淆我的视野。”他头都不抬一下。

“对啊，他本来就不瞎，你混淆他视野他不就不用用眼睛了么，他都这个年纪了，还没近视，你不着急吗！”声音从身后传来，正是只会乱用声带的莽夫孙亮。

“我靠，什么新奇的角度，我下次要用在作文里。亮亮，你真是乱花到落红，反哺的有一手啊。”任朝珺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的校服外套，最后用那只不久前敲过某人桌面的手，给自己顺了一下气，并且一脸的欣慰。

孙亮皱了一下眉，表示自己对这厮此等拙劣演技的不屑。

“不就是考前你教了亮亮一个语文捞分小妙招，刚刚好人家学的不行，捞到了语文赏析历史最高分。这都是巧合，别吹了，嘴挂在天上不累吗。”

叶之煜扭头看着针尖对麦芒的两人，满心满眼只有看戏之意，顺带着放一把火。

“对啊，别仗着自己语文高分就洋洋得意，还用老鹰反哺的典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当人爹地……”孙亮听到好友撑腰的话语，腰杆子都不由得硬挺起来。

不得不说，叶之煜尊老爱幼的基操还是惨不忍睹，但是颠倒黑白的功力确实还是令人惊叹。他本人都要差点以为小妙招不妙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真事一样。

孙亮想罢，便更觉自己接话的过人之处，他自己都要佩服死自己了。但是当他骄傲的挺起胸膛时，却发现面前的两人都在沉默的憋笑，孙亮这人最会察言观色，他几乎是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两位挚爱损友一般不爱，只会损，所以绝对不是因为他太可爱才笑的。

孙亮都不用思考，直接揪着在自己身旁两人的衣领，斜眼质问。

“干嘛，那个成语典故，还是那个字又搞错了，我双手——各拍你们一巴掌啊。”

孙亮打小就跟语文是死对头，但是这死对头有点荒谬，如果要他孙亮当个彻底的差生，他也就认了，毕竟语文的力量在于教会他自己顺从命运。但是呢，死对头是那种打一巴掌给颗枣子的类型。无数次！无数次孙亮都要觉得自己要成为语文大佬的时候，下一张语文试卷绝对是倒数。

孙亮都觉得自己的命运过于悲惨和戏剧。他觉得自己过于坚强，都将微信名改成保尔了。

“亮亮！我们……”任朝珺在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就挺起下巴胸膛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好友怀里撞去。

叶之煜看到，脸都要笑烂了。他嘻嘻哈哈的缩着脖子试图挣脱孙亮的“强制爱”，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喜欢看戏，并且在很努力的避火。

当然避火的同时也在积极拱火。

“今天你要嫁给他～”叶之煜兴致上头，不顾自身形象在一边唱了起来，这时教室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散去，要么在奋笔疾书一脸肃正，要么在那里纠结要不要逃课间操，剩下的就是叶之煜这一伙还在嘻嘻哈哈的。

孙亮最讨厌任朝珺一副受里受气的模样，这人勉强算得上五官周正，笑起来跟叶之煜一样没了眼睛，但是中国男儿应当攻里攻气的，不应该像是……

一边想着，这位少年也往后窜，像是只炸毛的猴。

高二一班的教室在四化楼的第三层最靠近西面也就是高二男生宿舍方向的地方，但是好巧不巧，男生宿舍是离校门最远的地方，而操场刚刚挨着校门。

初升高二，孙亮气血方刚，一身牛劲都用在吐槽学校上，尤其是这个与校门佳偶天成的宿舍。

“我的妈妈呀，怎么会有学校长个圆脑袋，还干的出搞个精准沿直径对标的宿舍楼！只要一想到出校门的路要走的比别人都长的时候，我的心居然……”

当时叶之煜与一边靠墙插兜的任朝珺对了一眼，立马贼兮兮的耍笑脸：“长出来了！原来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的心还是热的，我也会痛苦和绝望啊！”

这货还配合着自己的话语做了个抓头愤恨的动作。

孙亮看了一眼周围，发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大课间，叶之煜的座位在后排但是远离后门，所以这三个人卡过道也几乎迎接不来什么人，可谓冷冷清清到扣扣搜搜。所以叶之煜的座位一般是三人大课间狠赚几分好时光的集合地。

虽然孙亮的位置靠近前门，但是人流量过大，不适合一言不发就推搡打群架，且任朝珺就坐在叶之煜前面，少数服从多数，孙亮也是直接被赶上架子了。

再加上孙亮十分与两位好友讨论理科问题带着一腔热血的少年直接飞来叶之煜和任朝珺旁边。

所以在一个冷清的地方，需要注意什么？

“走啦，等下又迟到，今天不想当猴子。”叶之煜看着孙亮的目光，挑了下眉，立马怎么站了起来。

他一脸歉意，拍了拍自己身上莫须有的衣服，嘴快又愉快的将孙亮的词抢了，“改天你当啊。”

他又表现出一丝狡黠的情绪。

孙亮撇了撇嘴，也跟着叶之煜的步伐走上前去，而最靠近前门的任朝珺在某人发话的时候就已经出发，现在已经到达前门。

清早，太阳东升，靠西面的教室也迎来了一丝丝若苦冬棉絮的温融阳光，像是几百丈高瀑布飞溅起的水花 。

三个人的背影，落在阳光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