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寄燕归来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

经历这一折腾，进入山寨中的大堂的时候已经正午。不少寨子的人都看着凌的脸，好在他早就习惯了别人的眼神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平昂招呼人准备饭菜放到大堂中间的长桌上，所有人依次入座。

平昂坐在中间，阿豹和阿虎坐在他的两边。阿豹本来想和凌叙叙旧，但是现在的情形也没有机会好好聊天，只能时不时和凌对视几眼。

等到饭菜都上齐了，平昂喝了口酒后开口：“我们寨子本来是一个小山寨，大家也从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情，若是不信大人可以自行去百姓里问哈。自从这一任知府上任后，税收是越来越重。我们本来想着，是不是国家遇到难处，这倒也能理解。但是您猜是为啥子？只有我们这收高税，隔壁地方都没收，甚至历山大人的封地都没收呢。”

“这是何原因？”

“我们起初以为是收到了知府自己的包里，结果我们的人出去打探却发现收走的粮食和钱财都被运走了。那些运走的箱子上，打着当今皇族的印章。实不相瞒，我呢和好些伙计都是妖。尤其是捕头大人，知道我们生活可是很艰难的，不能和知府正面对抗，那就只能上书朝廷。”

“但是我们就是个山寨，试图寄出去的书信都石沉大海。如今已是谁不交税谁便挨打，我这寨子几乎都是来逃难的普通人，知府发现了就来打我们。来，捕头大人评评理，他们压迫我们才反抗，我们这算反叛吗？”

“有理有据，这样看来倒也不是你们的错。但是明明可以通过衙门报给镇妖司，难道这里都是知府的人了？”

“我们打探过了，全都是一丘之貉。我们这地偏，本来也不指望朝廷多多关注，但是也容不得污蔑。这是从其中一个箱子上取下的印章，大人们大可看看。”

一个小厮拿来一块木片，上面盖着印章，大概是想伪装成上供的东西。木片在所有人手里传着看，轮到凌手里，他用手指摸了摸木片，上面好像有些让人在意的东西。

冷羽道坐在凌旁边，看他的神情好像发现了什么。凌试着开口问能不能接受木片被毁，平昂虽然持怀疑态度但还是让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种证据他们自然还有几片。

凌拇指按在印章上，用力按了下去。但木片没有断成两半，而是从印章上冒出一些白烟。白烟散去，印章变了个样子。左丘卿看着新出现的图案，连忙让凌把木片给他。

左丘卿拿着木片仔细看，在脑海中再三确认后说：“这是当年开国将军聂家的族徽。近期暗卫来报他们养了很多私兵，和亲王杨义来往密切，想必这皇族印章就是杨义给的。那事实大抵便是由于蜀地偏远朝廷疏于管理，杨义便和聂家勾结从这里捞好处来养兵。难不成他们真想造反？”

“那为什么要伪造印章呢？而且明明用没有图案的箱子更好运吧？”历天不解的问。

左丘谨想了想后说：“皇上即位时，就下令所有大家族用于承载东西的物品都需要打上族徽，以方便查货避免私运。而且他们要是制作新的箱子，暗卫应该都是有记录的。与其冒险被暗卫告发，还不如伪造印章，还能以合理的理由转移。”

历天挠了挠头：“哎呀你们谋士思考的真多，我脑子都要晕了。总之就是不想发现自己在和别人勾结对比？而且有皇族的印章一般人也不敢查吧。”

“你是怎么发现的？”

冷羽道悄悄问凌，凌低声说以前在训练的时候老鸨特意让他练习过识别伪装法术，随后指尖冒出一小缕黑气，冷羽道也知道了他是怎么破解的。

左丘卿点了点头，历山看着他们分析喝了一口手里的酒，看了看被扔在一边的知府说：“有些事，不如问问这位知府大人？”

知府早就醒了，听着历山点了自己的名字吓得身体抖了一下。平昂让人取出塞在知府嘴里的布条，把人架着走到长桌旁。

“说吧。”

历山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知府虽然身体哆嗦但还是闭嘴不肯说。历山招手，架着知府的人把知府带到他面前。

历山抓住知府的下巴，赤金色的瞳孔缩成一条缝看着他的眼睛，知府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狼叼住了脖子，只需轻轻一咬自己就会死。

压抑窒息的感觉蔓至全身，好像被定住一样挪不开视线。知府对着那双赤金的瞳孔崩溃得大哭出来。

“我、我不是知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都是、都是杨义的主意！聂怀让我把多出来的东西都塞进箱子里运给杨义，我只是被他强制派到这里的，不是我愿意干这些事的！”

历山切了一声，说着太不经吓了随后放开了知府，但他说出的东西已经足够证明杨义有问题。

“你为什么那个时候下令进攻？”

“因、因为聂怀说我必须闹出动静，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我闹，我只是按命行事，不然我回去他就要杀了我！”

冷羽道皱了皱眉，小声对凌说：“前段时间在京城外，有私兵和妖盟的人一起发起了叛乱，规模不大很快就被我们镇压了。那些私兵穿着聂家的盔甲，我们还觉得是不是有人想陷害聂家。现在看来是有意为之。哎不过说起来，你和历山眼睛都是金色的，挺像。”

“......他是我亲爹。”

“哈？”

“你小声点。”

另一边，左丘卿连忙叫左丘谨拿出纸笔，快速写下聂怀和杨义有造反的意图，凭空唤来一只信鸽带着信飞走了。平昂总算得到满意的结果，欣然接受招安的条件。

“那么，说说看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平昂朝阿豹抬了抬下巴，阿豹哦了一声，尽量简短的说了很多年前发生的事。平昂把酒杯剩下的酒喝完，让人再倒满后举起酒杯要对凌敬酒。

“原来当年救了孩子们的是你，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干一杯！”

凌本来在他们讨论期间一直在偷吃桌上的饭，手里刚夹了一块肉正准备吃，于此只能默默把肉放回碗里端起酒杯回敬。

“不是什么大事，大当家不必感谢。”

“兄弟我都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阿虎也笑着举起酒杯，凌那块肉还是没吃到嘴里就得跟着再次举起了杯子。

“既然孩子们认你是兄弟，那也是我们全寨的兄弟。我听小兄弟好像有一些蜀地口音？”

“我在这边长大的，但是离开这里很多年了，好多话我也不会说了。”

“没得事，让阿豹教你！”

平昂将酒一口闷，提议让左丘卿他们在寨子到处逛逛，以免觉得他们保护百姓只是一个噱头。若是可以，晚上还会开一个篝火晚会，就当是迟到的欢迎会。

众人吃饱后便在寨子里闲逛。山寨本来没有多大，越来越多的人逃到这里后，平昂就以扩充山寨为理由让那些来的人工作再给他们提供住所和吃食。

左丘谨和历天很快和寨子中的小孩打成一片，从孩子那听到很多对平昂的赞美。很多孩子都说自从来了这里，家里不会再吃不饱了，爹娘也轻松了很多。

冷羽道跟着左丘卿他们去考察民情，阿豹和阿虎总算有和凌独处的机会了。他们一路逛到最高的一座楼，在上面几乎可以看见整个山寨。

凌趴在走廊围栏上，有风吹了过来。他看着远方，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想自己的童年。

阿豹和阿虎在他旁边一边一个也趴在围栏上，阿豹深吸了口气说：“那个知府会有什么下场？”

“不知道，大概也是死路一条吧。你看向他的眼神都是恨意，为什么呢？”

“......这个知府仗着权力没少干过欺压百姓的事情。我们寨子里有好几个都是因为交不起税被打断手脚的，但这都不是我恨他的原因。我的娘亲，在几年前为了救一个普通人，被他抓起来凌辱致死，还被挂在衙门的门口示众。”

阿豹说这些的时候表情淡淡的，好像在谈论不属于自己的事情一样。阿虎伸手绕过中间的凌拍了拍阿豹的背算作安慰。

“我呢，从小就没爹娘，是平爸捡我回来养大的。阿豹想杀知府，我就跟着一起。说起来，你妹妹呢？”

“死了。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死了。”

“啊......看我这嘴，呸呸呸！”

阿虎打了自己几耳光，力道还不轻，都能听到啪啪声。凌赶紧拉住他的手，生怕他给自己拍出问题来。

“你和他们是啥子关系呢？”

“我现在是左丘卿的养子，这次就是单纯跟着一起来的。”

“可我觉得你跟那个历山更像一点哎。”

凌笑了笑，三人就这样一直待到太阳日落。蜀地多阴天，难得有今天这样的好天气能看到日落。

下方有很多人都在准备篝火晚会，许多柴火被搬到广场中央堆了起来。等到太阳完全消失，有人一把火点燃了柴火堆。篝火在黑夜中跃动，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令人感受到无尽的安宁与宁静

“走吧！我看到阿爹他们都过去了，我们也过去吧。”

阿豹扯了扯凌的袖子，凌嗯了一声跟着他们走向广场。篝火的周围按一定规律摆放了许多树桩，呈现出一层一层的围住篝火的圆形。

左丘卿他们作为贵宾坐在最里面一圈，冷羽道看见凌过来了立马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但是当凌带着阿豹和阿虎一起坐过去的时候他又不高兴了。

有人在挨个分发酒杯倒酒，历山喝醉了一只手搂住左丘卿，另一只手搂住平昂，嘴里念叨着以后都是兄弟有什么事冲他来。午时大人不让左丘谨和历天喝酒，但现在看他们醉得不行的样子两人偷偷喝了一杯，被酒辣得直吐舌头。旁边还有人在起哄，两人只好一杯又一杯酒下肚，逐渐和他们父亲一样醉醺醺的。

阿豹和阿虎也喝醉了，就剩下凌和冷羽道还清醒。凌经过长期陪酒，酒量本来就好，加上冷羽道还帮他婉拒想来敬酒的人，自然醉不了。冷羽道则是往那一坐就没人敢来惹的感觉，大家对于官府老爷还是有些害怕的。

“小、小狐狸——”

阿豹忽然倒在凌身上抱住他，阿虎心里泛起醋意也抱住阿豹，三人的重量全压在凌身上。冷羽道暗戳戳的期待凌也倒他怀里，可是凌稳如泰山动都没动，只是无奈的看着两个醉鬼。

阿豹松开凌猛地直起身子，指着凌打着酒嗝说：“唔嗯......小狐狸！你！跳、跳舞给我、看！嗝......好久没看你、跳舞了！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

“......哎？”

“跳！你不是名动京城吗！第、第一舞姬，跳一个！”

历山好死不死的跟着起哄，越来越多的人喊着跳一个跳一个，眼见气氛越来越高涨，凌向冷羽道投出求助的目光。谁知冷羽道喝了口酒，举起酒杯大声喊：“跳一个！”

历天和左丘谨也跟着起哄，平昂乐呵呵的看着像是要失控的场面，不打算出面阻止。凌只好起身走到篝火旁，好在今天没穿什么礼服不然还真不好跳。

阿豹忽然喊着等一下，跑到一边抱出一个鼓，回到篝火旁席地而坐。阿虎和其他一些人茅塞顿开，纷纷拿上自己拿手的乐器回到篝火，随着阿豹拍下第一个节拍，大家相互配合着逐渐演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

凌也不知道该跳什么，索性跟着曲子的节奏即兴发挥。头上的云散去露出了月亮，月光正好洒在广场上，为整个场面添加了一种神性。

鼓点越来越急，凌想起了胡旋舞，跟随着鼓点旋转起来。

“再快点！再快点！”

起哄声源源不断，凌只好加快旋转的速度。虽然胡旋舞本就速度很快，很考验舞者的平衡，但凌还是平稳的结束最后一圈，做出一个谢幕的动作。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新的曲子演奏起来，凌没有休息的时间只能接着跳。有几个小女孩兴奋的跑到凌的旁边跟着跳，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凌顺势抱起一个孩子跳着舞步，孩子也很卖力表演自己，被抱住也挥舞着动作。

其他孩子吵着也要抱，凌挨个抱起来踱着步把她们送回边上。跳着跳着职业病就犯了，他带着笑做出一个朝观众伸手的动作，加之微微抬头又向下看，眼神带着些许迷离，让不少男儿忽然气血上涌。

冷羽道看着那些脸红的年轻人，灌下一口酒在心里嘲笑他们没见过市面。

晚会一直进行到深夜，凌也跳到了深夜，好久没有跳这么久他都觉得有些累了。平昂拍了拍手，大家都带着醉意各回各家。由于历山他们醉得不行，平昂叫人准备了空房间给他们。

阿豹和阿虎也被扶回去了，凌坐回之前的木桩上休息。冷羽道还没走，看了看凌问：“累了？”

“你可以去试试累不累。下次不准瞎起哄。”

有人看他们还没走，交代了下哪里还有空房间也先走了。凌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冷羽道把酒杯放到一边起身走到凌面前背对着他蹲下。

“我背你回去？”

“不要。”

凌起身自顾自走了，冷羽道又赶忙站起来跟着他。

“要不要一个屋？”

“不要。”

“真不要？”

“不要，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