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云月楼,空气中透着一股大雨将至前的闷热。
兰若的身影被月光拉的很长,一看到宋鸾枝出来,便急匆匆上前关切道:“怎么样了?晋王他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宋鸾枝摇了摇头,面露难色:“但兰若,你给我的玉佩...被他拿走了。”
兰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卸下力气笑道:“我还以为何事呢,这玉佩就当物归原主,从今以后,我便是宋小姐手下的人了。”
宋鸾枝看着她,静默了片刻,轻蹙着眉摇了摇头:“不是的兰若,从今以后,你是自由的了。你只凭自己的心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就好。我也未曾帮过你些什么,硬要说的话,也不过是托世子他们帮你找到了十七。”
兰若眉眼弯弯,倒像是猜到了宋鸾枝会这般说。她缓步朝前走去,银辉之下,仿若那年初见十七的灵动少女重回今日,双眸明亮。
她微微张开两侧的手,回眸朝宋鸾枝一笑,清风徐来,掀动青丝。
“宋鸾枝,既如此,那我便想告诉你——”
“于我而言,如今最重要、亦是我最想做的,就是帮助你顺利成为宋家铺子的主理人,让你如愿以偿。”
柔和的清晖下,少女明亮的笑容仿佛清朗的山间泉水,让人心悦神往。宋鸾枝被她所感染,也轻声笑着,提起裙摆轻盈着脚步朝她走去。
而她,却也忽视了藏于槐树下,那半开的窗户,有人正沉着黑眸,静静注视着一切——
“哥哥,那个阿姐看起来好开心。”
“......”
“她理应如此的。”
-
回到城东时,大多数的流民已经被崔渡山带着前往郊外搭建的避难营休息去了,整个街道的灯,仍旧只有两家亮着。
容珏玉应该是跟着宋汝善一同进到铺子的后院安排接下来几天的事务。令宋鸾枝惊讶的是,医馆门外,白隼却似在等人般坐在桌前,望着眼前的册子出了神。
“白大夫。”兰若先行开口行礼,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原想偷偷溜走的宋鸾枝,迫不得已在一旁跟着行了个礼。
她能感受到,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悄然落在她的身上,不知为何,瞧得她竟有些心虚:“白大夫。”
白隼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在二人恰好路过他时,他毫无征兆地握住了宋鸾枝的胳膊:“兰姑娘你先走,我找宋小姐有些事。”
......
她就猜到。
兰若有些憋不住笑意,弯着眉眼打量了下眼前的二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快步走进铺子内,将门紧闭。
刹那间,整座空荡的街道,唯剩他们二人。
“白大夫,不知您找我有何事啊?”
“别装。怎么,之前不还白隼白隼的喊?现在是在怕谁发现吗?”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她脚踏两条船呢...
白隼嘴角含着笑,那双漆黑的瞳孔却直勾勾盯着她有些发怵。语气竟多了丝阴阳怪气的意味。
宋鸾枝虽不知哪里惹到了他,却还是尴尬的咳了一声:“我看你刚刚的样子,是在等人?白大夫若无事,我便先回铺子里了,那儿还有很多琐事——”
“谁说没事?”
白隼恨铁不成钢地轻睨了眼宋鸾枝,拽着她的胳膊让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手指用力,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你说我还能等谁?真是傻到没边...”
嘿这小子,真是没大没小。
“白隼,按照年龄和辈分,你该喊我声阿姐才是,怎么没大没小——”
话音未落,白隼便直接掀起宋鸾枝的衣袖,吓的她身子立刻往后一缩,“你要干嘛?!”
“涂药。”
“还阿姐呢,我可不要不会爱惜自己的阿姐。”
这时,宋鸾枝才发觉,自己的手臂上竟有一道长达五厘米的划痕,甚至还隐隐渗出些血来。但由于当时和晋王在灰暗的云月楼对峙,让她根本无心留意这点伤。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弄伤的,而白隼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难道他一直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回来给她涂药吗?
可...若是她与兰若走的是后门,那他不就白忙活了。
说她傻,也不知谁才是真的傻。
白隼熟练的处理着那道较为严重的伤痕,原本宋鸾枝是感受不到疼痛的,但当白色的粉末倾倒下来的那一刻起,她直接痛的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去被白隼用力握着。
“痛点好,给你长点记性。发衣服的那时候怎么没想着躲着些?那人身侧的刀刃可是不长眼的,你倒好,直接对着刀撞。”
提及此处宋鸾枝才反应过来她究竟怎么受的伤了。
那时,一位比她高了好些的流民误拿了别人的衣服,她一着急,直接抬手拦住了他,恰好又被人这么一撞,胳膊露出的肌肤直接被他别在腰间用来防身因此没有刀鞘的匕首划破。
但当时恰巧被人撞歪,流民人又多,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
宋鸾枝看了眼那伤痕,硬着嘴道:“其实也没有很深,不用这般大惊小怪——”
“我大惊小怪?宋鸾枝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看我涂的时候不给你痛死。”
话是这般,白隼冷着脸却仍小心翼翼地垂着眸,时不时呼气吹一吹,生怕再次弄疼了她。
这般口嫌体正直的本领,他倒是稳稳拿捏住了。
“好了。下次要是再不注意被划伤,我就不能这般细心地给你涂了,直接不告诉你。”
这小屁孩,还真以为自己说的话能威胁到谁呢,弟弟还是弟弟。
心里虽是这般想,宋鸾枝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做。她听话的点了点头,故意严肃起脸,认真道:“多谢白大夫,下次一定不会了。”
突然的听话让白隼的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有些下不来台。
他迅疾扫了眼一侧双眸亮起的宋鸾枝,支支吾吾地小声嘟囔:“其、其实...下次也行...”
他目光游离,耳廓渐渐微红,他庆幸于这样的夜晚,能不被她发现,否则,还真不知如何收场。
视线掠过之际,白隼忽的瞥见她喉咙处的血痕,心下一沉,在宋鸾枝还未反应时便逼近她的脸庞,指尖轻轻擦过那块白皙的肌肤。
“你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拿剑抵在你喉咙了?”
“应、应该是我今天不小心用指甲划破的,没什么大事。”
宋鸾枝心虚地垂下眸,刻意躲过他的手指,在他的药柜附近转了转,伸手拍了拍:“你这药柜...着实做的不错啊。”
“......”
白隼自知她不愿多说,便也不再追问。转头开始收拾桌子。
“我知你现如今还不信我,但没关系,我可以等。毕竟,整个云城、乃至京城,能与我相比医术的,还没有几个。”
宋鸾枝立在原地未动,静默不语。
白隼所说的这话不假,因为从阿父阿母口中隐约能打听到,这林大夫不是寻常人。否则,容珏玉也不可能在一众偏僻的小城里,唯独选择了云城。
“如果有任何需要——”
晚来风乍起,深山传来几声惊鸣。有些寂寥的身旁,温热的暖意涌来。
白隼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他懒懒挑起倦眉,骨节分明的手指欲拍拍宋鸾枝的脑袋,却在半空中停下,终是弃了。
“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裴逢序虽然脾气鲁莽,但论武力和兵法,他绝对出彩。你要相信他。”
提及裴逢序,那明媚热烈的少年郎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宋鸾枝的脑海——
终于,她终于知道是哪儿不对劲了。
她一直困扰,为何白隼会在初见时,莫名对她生出敌意,又为何会在这时候对她特意关照。
究其因果,想来,也只有是裴逢序了。
林大夫当年,可是随着裴都尉一起上战场的老朋友了,两家交际,自然不用多说。
裴逢序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她,也不放下这里的一切。
“我从未怀疑过他。只愿,他能安好,便已足矣。”
薄云载月,素灯摇曳。厚重的红木门无法完全隔绝街道处两人的交谈声。
容珏玉低垂着眉,粗糙带茧的手腹循环抚摸着洁白的药瓶——随后,被被他死死捏住,指尖隐约发白。
他舔了下唇,神情恹恹。
被截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