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曦流推开房子,朝着客厅看了几眼,轻轻的关上门。家里并没有人,空荡荡的房子,一张罩着暖黄的沙发布的沙发,简单而实用,一张木桌,桌上摆着一张三人合照,是大概6-7岁的白曦流和爸妈的合照。墙上的挂历显现的时间是2005年7月24日。
所有的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这是妈妈庄素月的毛病,所有的东西都要摆的整整齐齐,不能有一丝差错,白曦流估计,庄素月完美无缺的人生当中,唯一的差错就是白曦流这个女儿。
庄素月,农村出生,当年的全校第一,理科战神,细节控,最后因为某些原因回到白水村庄,在药店工作。白曦流爸爸同样是当时难得的大学生,虽然现在因为工作两人异地,但是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极深,羡煞旁人。
而她们的女儿,生活懒散,五岁磕掉牙,6岁磕到角落撞破头,12岁才能算出各种图形面积,数学常年不及格……算了,人比人气死人。白曦流边洗手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张稚气而生机勃勃的脸,尤其是两双乌漆嘛黑的眸子,像棋盘上的黑曜石棋子,使人一见就喜欢。
白曦流看着桌上放着的饭菜,拿着碗筷坐在椅子上,拿出高二的书边看边吃饭。白曦流吃饭的时候做的十分的端正,正是庄素月教导的结果——“站如松,坐如钟。”
茶几上电话响了,白曦流端着碗去接电话:“喂,谁—张蓦然?怎么了?我妈不在。哦哦好,我知道了,我会去自习室的。晚上五点过去吧怎么样?没那么热。好,那就五点。”
这是她和同学张蓦然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平时如果庄素月在,去补习班有时意味着去骑自行车,有时是真去补习班,依情况而定。
白曦流吃完饭洗完碗打开冰箱,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零食的,“啊啊啊没有冰棒!”白曦流一下子枯萎了起来,“折磨人!这么热的夏天没有冰棒怎么活!”
然后打开饮水机,接了一杯水,走到自己房间。她的房间是西边,阳光充足,房间又正好被另外一户房间挡了一点,所以一到下午也不会特别热。她喜欢在阳台上看书,白曦流挑了一本小说,她闲暇时会看小说打发时间。
平时庄素月不让看小说,但是这本在同学当中特别受欢迎,是她的好朋友薛惠推荐的,据说是什么伪骨科,封面上的花花绿绿宣传语就是什么“禁忌之恋!!!”“伪骨科!!!”
白曦流想:“可能是说某个人腿断了然后身残志坚的故事吧。”正是她这样的即将高三的人需要的,她预备接受精神的洗礼,于是拿着小说走向阳台。
她们住在一个小县城中的村庄,叫做白水村。白水村风景秀美,山环水绕。白曦流的家共有三层,从二楼阳台上可以看到一望无际无际的云飘荡,树林沐浴着光辉,溪流发出细碎的光,小狗都围在草地上奔跑——正是夏天。
她的阳台是她自己的小天地,铺着一张凉席,地上有个软垫,上个有一个布罩子,这里夏天常常会吹来过堂风,所以并不热,她喜欢在这里看书。
离她家隔得很近房子,她从小时候就有一个记忆,就是他们永远关闭的蓝色大门,院子里有几颗树,桃子树,枇杷树,梅子树,一到桃子成熟时,她就去摘没人要的水蜜桃,到了枇杷成熟时,她去摘被虫咬过的枇杷,一到梅子成熟时,她不爱吃梅子,在地上就落满了梅子。
白曦流在她小时候,吃着桃子,枇杷时,有时会想:这家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高的丑的,瘦的胖的?有什么样的性格?好相处吗?在她小时候爱看格林童话,她最喜欢阿里巴巴的故事,她想,她们也会像阿里巴巴那样,念出咒语,推开那扇门,里面藏满了宝藏。或者在房间的最高处,锁着一位公主,等待着她的爱人,如果有人允许,白曦流真想去看看公主的住所。
在去年冬天,房子里搬进一位老奶奶,头发花白,满脸慈祥,一见面就给了白曦流一包果干。两个人偶然相遇打打招呼。听妈妈说,老奶奶的儿子儿媳都在外面上班,今年老奶奶想回村养老,才搬回了老家。
偶然能看到在她的院子里,老奶奶摆了一个小桌子,放着一个躺椅,老奶奶有时躺在躺椅上摇着扇子晒太阳。
从自己家的阳台看过去,正好对着他们家一个阳台,摆了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上摆满植物。从去年开始,有时会从里面传来一阵钢琴的旋律,有时窗台上挂着几件衣服,或者晒着被子被套。白曦流又想:“她们的孙子是什么样子的人?高的矮的瘦的胖的,什么性格,好相处吗?
情节曲折离奇的故事的看完了,白曦流的看着阳台外。阳台外正好传来了一阵钢琴声,白曦流头探出栏杆外,睁大眼睛听着传过来的钢琴声。这是她在现实生活中第一次听到有人弹钢琴。
她小时候想去学艺术,学什么画画,或者钢琴,或者舞蹈之类的。
她记得她当时满怀希望的祈求妈妈:“妈妈,你让我学吧,我不会耽误学习的,我的朋友都在学。”她的那些朋友们,要么穿着漂亮的裙子在一个大教室中跳舞,要么穿着罩子在满是静物的房间学画画,要没就是在一起学音乐,白曦流觉得她们的眼睛亮亮的,充满了幸福与对未来的渴望,她很想成为当中的一员。
庄素月头也不抬的说:“学这些有什么用啊,你的所有任务就是要好好学习。”
白曦流记得自己的眼睛渐渐暗淡下去,只能放弃了自己的爱好,这些愿望偶然在闲暇时出现,就像一个困扰多年的疾病,无法根治,偶然出现。
听到了钢琴,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儿时梦想,要是当时能学钢琴,现在她估计也能谈的大差不差。不过吧,她虽然没有学会弹钢琴,但她认为她是一个好的听众。
她不懂钢琴,只是觉得好听,她的灵魂被风吹的轻轻的浮起来了,而不远不近的钢琴像一个木筏子托住她全身。她觉得自己全身像被吻了个遍,热乎乎的。她在绵密的钢琴声中,渐渐的睡着了。
她在模糊中听到了阳台对面的闹钟响。四点半了。
“糟了!”白曦流看了下时间,四点半了,她清醒了过来,赶紧背着书包就往外跑,她和张蓦然约定好的时间快迟到了!跑开家之前她模糊听到了家里的电话响,应该是张蓦然到了约定地点给她打电话。
她飞快跑着,跑过山,跑过河流,跑过桥,跑过一个个小路,跑过路口,急的什么也看不见,跑到一个岔口时,旁边来了一辆自行车,这个地方是岔路口,车又多,平时很容易发生车祸。白溪流一心想着快点,“砰”的一声和自行车碰到了一起。白曦流差点飞出去。
“你没事吧?”周言真连忙下车查看,看着倒在地上楞着的白曦流——长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粉白色的脸扎着一个马尾,看起来像一个水洗过的荔枝。穿着一条黄色长裙,头上沾着汗浸湿的碎发,是一副十分清纯可爱的样子。
白曦流没有反应。她的眼眸中倒映着一个皮肤白净气质清澈的的帅哥,就像她在漫画里看到的男主角,细碎的头发湿软的嘴唇,如同暖阳关切的问她你还好吧?白曦流连疼痛都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等反应过来,她一骨碌爬起来,走了几步,腿上很疼,流血了,手上也有擦伤。
“有点事。”她看着自己的手,“不过是小事,去药店买点药就可以。”
周言真看了下手表估计了一下时间:“对不起,我没有注意路,我和你去药店。”
“我也没注意,没事,”白曦流看了看自己的小擦伤,笑着说:“不要紧,一点小伤,谁还没有点磕碰。”
周言真看了看白曦流的背包,他认出这是一个自习室给予学生的书包。他问周言真:“你要去有益自习室?”
“是啊。”白曦流点点头:“怎么了?”
“几点的课?在那个教室?我正好也在那里复习,下课后我把药送过去。”
白曦流也不推辞“七点的课,第七教室,谢谢——不是…..”白曦流说完差点咬到舌头:“我说什么谢谢呀!”
周言真笑了一下:“等一下下课了我再送去,好吗。”
“好,我讨厌消毒水的味道,一点碘酒就可以了。”
风絮絮吹拂着,吹散了空气中的闷热,夕阳温暖的罩在他们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周言真认真的看着她:“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美女。”白曦流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周言真反而被逗笑了,真诚的夸赞:“确实是漂亮。”
白曦流有点高兴,也有点不好意思,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有人当真。
她窘迫的解释了一下:“我的名字不好听,你不要笑话,我叫白曦流。晨曦的曦流水的流。”
她不是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也不是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因为小学她经常会被人叫绰号白犀牛,所以她平时不愿意说。白曦流紧张的看着周言真的反应。
周言真没有任何嘲弄的意思,反而诚恳的问:“意思是说早晨阳光照在流水上?很好听。”
白曦流笑着说,“当真?我其实也很喜欢。你呢,叫什么名字?”她开心时说话说的有些急促,将喜欢,你呢连到了一起。
“周言真。”
“周言真?!”白曦流突然叫了起来:“你是周言真?”
“你知道我?”周言真疑惑的问。
“啊。”白曦流想了一下,想不起来,“确实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了。”
周言真看了看时间:“我们待会见,我要去自习室了。”
“好,再见。”白曦流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她觉得很高兴,认识了一个新朋友。
周言真看着她慢慢地走远,路上铺满了夕阳,将她整个人照的金光灿灿,顿时觉得心也在摇动闪烁着。
白曦流继续往前走,直到一颗巨大的香樟树下,白曦流看着熟悉的人影大喊:“张蓦然!”
张蓦然站在树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肤色苍白,眉眼锋利,气质清冷如同冷雪。
张蓦然回过头来朝白曦流笑,哪怕笑起来也是清冷的样子。
张蓦然看到白曦流手上的擦伤:“你的手怎么了?”
白曦流一脸无奈的看着他:“不小心擦伤了!”
“小心。”张蓦然关切的说道。
“知道啦,”白曦流点点头:“我们去骑单车。”
白曦流将放在路边的单车锁打开,两个人在树下一前一后的骑单车。两个人骑到田野,地上是一览无余的水稻田,金灿灿的和天连在一起。
“张蓦然,骑慢一点。”白曦流在后面喊,她已经见不到张蓦然人影,“张蓦然!”白曦流慌了,四处左顾右盼。
张蓦然从后面出来,“嘿!”
白曦流吓了一大跳:“吓死我了,你突然就不见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
两个人下了车,在田野上慢慢走着。白曦流走到了水井边,张蓦然摇水,清凉的手流到手上,白曦流喝了一大口水,清甜可口:“你也喝,很甜。”
两个人并排的推着单车一起回补习班,他们的影子在地上一分一合,张蓦然脸上也有笑意。
到教室时,同学已经开始复习了起来,白曦流看到大家这么努力,也不由心里紧张了起来,悄悄坐下打开书复习。张蓦然坐在另外一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贴了一个创可贴,白曦流感激的看着张默然,里面切换夸夸模式:“谢谢,好同学!乐于助人,品德兼优。”
张默然淡然一笑,背过身去看书:“不用谢,我一向乐于助人。”
“什么时候去买的创可贴?”
“上课之前就去买了。”
“啊?我怎么没发现?”
“好好学习。”张蓦然表示不用注意他。
不一会,老师进来辅导作业,白曦流认真的听着老师的讲解。
下课时,白曦流正和张蓦然聊天,模糊的窗外出现一个人影,门外的夜色也变得清晰的起来,是周言真在向她打招呼,隔着玻璃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白曦流和张蓦然说自己要去上厕所,然后赶紧跑出去:“你怎么过来了?”
周围人来人往,两个人走到了黑暗的地方。
周言真交给他一个装着碘酒和棉签的袋子:“这个给你。”
白曦流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笑着说:“这也太麻烦你了,我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就是一点小事。”
白曦流点点头:“我去上课啦!”她转身走进迷离的夜色里。
张蓦然见到白曦流回来,盯着她手上拿着的药,立马问:“刚刚那是谁?”
白曦流将碘酒放一边,盯着作业头也不抬:“不是什么人。”
张蓦然欲言又止,千言万语最终又沉默的低下头看书。
白曦流作业十分认真,突然笔没墨了,她揭开课桌想拿笔,一盒碘酒还有棉签赫然出现在眼前。白曦流看着桌子里的碘酒和桌上的一模一样的碘酒,又看着旁边坐着认真写作业张蓦然,觉得自己明明在教室里坐着,却一睁眼发现自己蓦然来到了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