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无限好 第11章 11

人才公寓前面的广场里停着好几辆保时捷，围成一个半圆，个个大灯亮着，竟照的这一片如同白昼。俞樾今天穿的是一身夏威夷风的裙子，下班的时候正巧经过这大场面，她走过去，凑在人堆里，广场中间有一个男人抱着吉他，边弹边唱，还有几个人在旁边打鼓，俨然一个乐队。她以为是哪个不入流的乐队在巡回演出，再仔细一瞧，突然发现中间那个男人竟然是钟斯年。

俞樾很惊讶，她从未见过这一面的钟斯年。

乐队的表演还在继续，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俞樾挤在中间，目不转睛盯着一身朋克风的钟斯年，手机响了，是钟斯年。她抬头去看，钟斯年左手抱着吉他，右手拿着手机，正看着她的方向。

“阿俞，如果你想做一只乌龟，请让我做你的壳。如果你只是想面朝大海，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春暖花开······”

人群追随着他的目光，纷纷聚焦在俞樾身上。音乐适时响了起来，是俞樾最喜欢的《阿刁》。

阿刁狡猾的人有千百种笑

你何时下山记得带上卓玛刀

······

俞樾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模糊了视线。这么多年，身边的人千千万万，从未有一个人如此走近她的内心，从未有一个人如此熟悉了解她。在这一瞬间，俞樾是真的感动了，这些年她亲手打造了一座围城，将自己禁锢在最深处。她不愿意和人交往，也不让旁人走进她的内心，她一直是这世间最孤独的魂。

钟斯年还在说什么，俞樾已经听不见了，她只看见他的嘴唇一上一下，开开合合。身边的人都在喊“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她也没有听见，她第一次让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慌乱地手足无措。

俞樾清楚，自己永远不会是这场告白的女主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钟斯年脸上笑容渐失，俞樾朝他微笑，说“对不起”，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来，上楼回家。她关紧门窗，缩在床角，麻木地盯着天花板。屋外的喧闹声逐渐黯淡，汽车鸣笛声响起，随后广场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俞樾不想承认，钟斯年还在她的心海之外。

这场精心策划的告白的视频很快在网上传开，还有好心的网友给配了音乐，上班的时候何鑫拿着手机凑到俞樾身边，“你，真的不喜欢钟斯年？”

俞樾抬起头，无精打采，“我不想耽误他。”

何鑫识趣地离开。

俞樾知道很多人都在议论，说这个女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被这样一个高富帅告白竟然一句话都不说，竟然不接受！她很庆幸自己足够清醒，在感情这件事上，从来都不会被钱财权利相貌这些外在条件迷惑。

她喜欢的，从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人。

喜迎国庆的晚会是国庆节前全市工作的重中之重，柳江源在文旅局指导整项工作的部署。局长为凑不够节目面露难色，柳江源不经意提了一句，“你们局不是有个会唱黄梅戏的，将黄梅戏和我们江城本土戏剧结合，你们看怎么样。”

他这个提议让局长茅塞顿开，立刻安排下面的人去找俞樾，还让文化馆的人配合着，还有两三个月时间，争取创作出新的曲目，献礼国庆。

俞樾收到通知的时候已经是周五了，办公室主任大大咧咧地在单位里宣布，让她和文化馆的周观泽同志合作，尽快确定演出节目，一定要在国庆节前排练好。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很羡慕，俞樾也因此不用参与国庆布展工作。

她想拒绝，可主任说这是市里领导亲自点名的，只能做到最好。俞樾暗自吐槽，早知道去年联欢晚会就不去表演了，也不知道是哪个领导这么有眼光，她唱得结结巴巴的，竟然还有人看得上。

不能拒绝，唯有迎难而上。俞樾只好去文化馆找周观泽。

周观泽是江城文化馆最优秀的专业人才，不仅擅长江城本土戏剧，对京剧、昆曲、豫剧等都有涉猎，去年他根据公安局一名警察烈士经历创作的《江城警察□□护民在路上》，还得了省里的文艺大奖。

车子在文化馆门前停下，这是她第一次来文化馆，人生地不熟的，看见门口有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同志正躲在角落里抽烟，就问了句，“你好！你知道周观泽老师在哪个办公室吗？”

那人盯着俞樾看了好一会，“我就是，什么事。”

俞樾以为这样优秀的人定是胡子一大把了，没想到竟如此年轻，她有些不相信，“我是俞樾，领导说让我和你一起合作国庆节目。”

去年元旦联欢晚会上，俞樾表演节目的时候，周观泽就在台下，他一听就知道台上那人功底还是有的，应该是长时间没练，技艺生疏荒废了。她在台上的时候画了脸，所以他刚才没认出来。

见他长时间没反应，俞樾以为他还没收到通知，“你，没收到，通知？”

“收到了。”周观泽掐烟转身往里走，“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俞樾跟着往里进，不停腹诽，我也不想来啊，可这是任务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来到办公室，周观泽随手将门关上，大刺刺地坐在老板椅上，“其实我不太想接这个任务，黄梅戏虽然也是名剧，内容大多是民间生活，与其他戏剧不太容易融合。”

俞樾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今天是碰到钉子了，她安慰自己，才子艺术家都是这样的，目空一切，高高在上，放轻松，无所谓。“其实，说实话，我也不太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周观泽来了句，“那你去和市领导说说，就把刚才我说的那些跟领导反馈反馈，看他们能不能收回这个扯淡的提议。”

俞樾冷不防打颤，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个人真是狂妄自大，竟然让她一个小女生去背锅，哼！我才不傻呢。

“这样，不太好吧，周老师。”她小声说，“我，我也见不到市领导啊。”

“那你先回去想想，写个方案给我，合适的话我们就开始排练。”周观泽说完就去敲电脑了。

俞樾愤愤地点头，几乎是咬着牙说，“好的，周老师，我尽快下周完成。”

“最迟下周一。”周观泽的目光终于舍得从电脑上挪开，坚定地看着俞樾。

下周一！？今天周五，这个家伙的意思是让我周末加班！俞樾气不打一处来，可她还是劝自己冷静下来，“今天已经是周五了······”

“你也知道今天是周五了，你看看今天是几号，再算算到国庆还有多少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们要创作一个新的曲目，然后排练，你觉得时间够吗，亲爱的俞小姐。”

他这一席话，堵得俞樾哑口无言。她早算过时间，排练倒不是难事，主要是创作新曲目，要选主题，还要抠细节，最主要的是融合，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情。如果效果不好，还需要重新再来。

“我这还没有算上你那已经荒废多年的唱功。”周观泽真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俞樾叹气，这个人虽然嘴毒心狠，可说的没错，她的唱功的确是荒废了很多年。去年元旦晚会上的表演也只能哄哄外行人，这样的水平是肯定不能上全市的国庆晚会。

“俞小姐，你有跑到我这里的时间，我建议你还不如今天就开始练习，在新曲目确定下来之前，我希望能听见你的嗓子恢复了。”

俞樾红着脸说再见，小跑着离开文化馆，直到跑到路边，才敢猛吸一口气。她哭丧着脸打车，刚送走了潘明悟那个没有感情的难缠之人，又来了一个比他更难缠更傲慢无礼的人。

唉，她将二人定义为地狱来的魔鬼。

吃午饭的时候，柳江源看见办公室的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看视频，现在是年轻人的社会，他需要多了解他们的想法，便说了句， “你们几个看什么？给我也看一眼。”

几个年轻人刚开始还不敢，见是柳副市长也就稍微放松了些，将手机放在柳江源面前的桌子上，一起围了过去。

看见钟斯年的时候，柳江源还没什么反应，城里的富二代们经常组团喝酒唱K飙车，他之前就知道些。他还在想这小子什么时候玩上音乐了，镜头切换到俞樾身上。俞樾拿着手机，看着钟斯年，脸上表情淡漠。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俞樾眼眶中有泪珠打转。

柳江源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他如何也想不到，钟斯年什么时候和俞樾有关系了。不对不对，那天在温瑞德饭店，难道钟斯年说的一起吃饭的人真的是俞樾！他不是没见过俞樾身边有男生，那个住建局的李阳，听说国庆就要结婚了，那之后他就没放在心上。

他发现自己疏忽了，在工作上素以严谨慎重著称的柳江源，竟然疏忽了。

两人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他身为副市长的权利、地位和声誉，别有用心者的虎视眈眈，还有无数颗年轻悸动的心。柳江源觉得之前的心思和举动是多么的不自量力和可笑。在钟斯年面前，他觉得自己老了，像一具陈腐的尸体，散发着恶臭。

他不该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