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未歇 第23章 千秋

本以为这一觉会直接睡到中午，没想到还不到八点叶芙就自然醒了。

家里的地暖可能是有点年久堵塞，卧室里不太暖和，呼吸都凉飕飕的。叶芙披上睡袍，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起身，走到客厅看见父亲正在收拾吃完的早餐碗筷。

叶芙的爸爸是个平凡的不能在平凡的男人，没什么事业心、也没什么赚大钱的厉害手段，是个脚踏实地的本分人。

如果非要在他身上找一个不平凡的地方，那就是，他长得还可以。除了个子不算太高外，年轻时也是个标准美男子，如今年过半百，模样看上去依旧很是顺眼。

他把碗筷放入水槽里泡着，扭头告诉叶芙，“电饭锅里熬了粥，小菜在冰箱，等会自己盛。”

叶芙答应了一句，拐身进了卫生间，洗漱出来发现父亲在给金鱼换水，他到底还是老了，眼神有些不好，看着鱼缸里头的灵活的小鱼，需要盯着几秒才能捞出来。

叶芙上前帮忙，拿过小鱼网问，“今儿不上班？”

父亲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

叶芙刚想说自己来弄就行，父亲再次开口，“昨天送你回来那个男孩儿……”

叶芙手里的小鱼网差点儿没掉水里进去，被这话吓了一跳，他居然瞧见了蒋琛？

故作镇定道，“他是小夏给我介绍的相亲小伙儿朋友，也住这附近，昨天顺便送我回来。”

父亲噢了一声，叶芙已经把鱼都捞出来了，她把鱼缸简单清洗了一下，刚准备接水龙头里水的时候，父亲叫住她，“别，放这个水。”

父亲提起一瓶提前接好的水瓶，一点点倒入浴缸之中，还给叶芙科普，“不能直接用凉水的。你喜不喜欢鱼？”

叶芙讨厌一切生灵，包括人。

对她来讲，活着都够难了，哪还有养宠物的心思。

“你太急躁，养些植物可以让你性子沉下来。”

叶芙什么也不想养，口中答复着，“以后再说吧。”

父亲去上班了，家里回归安静。空房子无论多小，都会觉得空。

叶芙在家简单吃了口早饭，随便收拾了下，就出门去找陆景。

叶芙是个路痴，但她能熟练的掌握地图，只要按照导航路线，总能找到目的地。还好昨晚提前问了殡仪馆的地址，打车出了市郊，一路西行。

车越开越偏僻，就在叶芙以为自己是不是要让人卖了的时候，殡仪馆的牌子总算出现了。

到了办事大厅门口，叶芙给陆景打电话，那边没人接。她干脆直接进里面去找，昨晚陆景和她说的房间号是哪个来着。

大厅的人还挺多，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模式同很多办事单位没什么区别，就是没人会抱怨缴费太高，毕竟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子女，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亏待长辈。

反之，若是长辈送晚辈，就更不可能小气，毕竟活着的时候都不怕啃，死了只求孩子在阴间安稳平安。

叶芙搓了搓手，这里是没暖气还是阴气太重暖不起来啊？怎么感觉比外面还冷？

一楼两侧都是告别厅。

各种文雅别致的门牌设计，一间挨着一间，有的门前贴了告示，写了死者的姓名和年纪。

有的大门紧闭，看样子是空房间。

这里就像链接阴阳两界的运转中心，每个人都要来走一遭，才能彻底离开世界。

叶芙正慢悠悠的找着，陆景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你到了？来这么早？我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

“嗯，睡不着。”她的失眠可不分昼夜。

“你等着我，我过去接你。”陆景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穿外套的声音，电话貌似夹在耳边，微重的呼吸贴着话筒，“对了，你吃饭了吗？”

叶芙刚想说吃了，陆景那边就传来几个长辈的声音，“阿景吃好吗？怎么才吃这么一点点，你太瘦啦！”

叶芙轻声一笑，这才知道他在吃早饭。

那边的陆景彬彬有礼的应对着长辈的各种关心，出来后才问叶芙，“你笑我干嘛？”

叶芙插着手站在大门前，嘴角勾着调侃，“不愧是学霸呀，一边和长辈周旋，一边还能发现我的小动作？”

陆景淡笑的盯着背对他站着的女孩说，“某些人的小动作太明显，想不发现太难！”

“哼，那是某些人没想藏着掖着。”叶芙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她回头，正好对上笑容还未褪去的陆景，“你从哪冒出来的？”

陆景脖子上系了条浅灰色的围巾，出众的与普通版格格不入。围巾下摆随着不知哪里来的风刮在纯白柔软的毛衣上。毛呢外套敞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急没来得及系。

陆景手里还拿着一个袋子，里面冒着热气和食物的香味。

“你没吃完饭就出来了？”叶芙看着陆景，皱了下眉，“我又不着急，你慢慢吃嘛！”

陆景带她先去祭奠奶奶，遗体告别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

“是长辈怕我没吃饱，又打包了些让带走。”陆景目视前方，侧脸轮廓更加清隽儒雅，那句话说完后，顿了下，才又加了一句，“我也不想让你等我太久。”

“那你真吃饱了吗？”

陆景转了下眸，反而盯着叶芙问，你吃过了吗？”

叶芙刚想实话实说，可抬头对上他略显期待的瞳后，又说不出口了。

陆景笑了下，“如果某人愿意陪我在吃点的话，我一定会吃饱。”

叶芙进了陆景奶奶的告别厅，水晶棺里的老太太栩栩如生，看样子就像是睡着了。她安详的躺在冷柜里，周围冒着寒意，低温已僵硬了她的四肢，她再也不会动了。

主持人的独白千篇一律，似乎每个人消亡意义都一样。

悲伤的旋律，让亲属女眷控制不住落泪，痛失老人让他们难过的瞬间苍老。

陆景的眼眶也是红的。

上香告别后，叶芙留下了慰问金。

陆景本想阻止，但叶芙笑着推开他的手。

两人离开告别厅，寻了处安静的长椅坐下。陆景递给她一个汉堡，叶芙还没吭声，他便道，“是不是想骗我说吃早饭了？”

叶芙闷笑摇头，拿过汉堡没在拒绝。

算了，陪他一起吃点吧，否则一个人在这吃东西是挺怪异的。

“你怎么样？一宿没睡，还能不能熬的住？”叶芙看陆景漆黑的大眼下蔓出黑眼圈，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只独立包装的口罩递过去，“注意保暖，别感冒了，这个给你拿去用。”

陆景眼眸一亮，接过口罩揣进口袋，并没有带，有些诧异她会这样关心自己，又从袋子里拿出热一杯豆浆给叶芙，“你先吃。本来就不太热了，豆浆我来的时候热了一下。”

这味道的确馋人，勾得叶芙有点想吃。

也没在和他客气，撕开包装吃起来。

陆景笑着看她一口一口的咀嚼，“我好像从来没看见过你吃饭？”

叶芙被他说的一愣，想了想，“嗯，我高中的时候都回家吃饭的。”

“你吃东西的时候像个松鼠。真有趣。”

这是什么评价。

叶芙被他盯的脸有点热，抬手伸过去捂他的眼睛。

陆景眼眸一挑，轻轻抓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微红冰冷，没有一丝温度，被握住的一刹颤了一下。

“有人说，手心的温度就是心脏的温度，你的心也这么冷吗？”

叶芙咽下食物，低声道，“我的心如果这么冷，早就死了。”

陆景用双手给她回暖，“就算它冷了，我也会把它捂暖。”

走廊有人走来，叶芙抽回自己的手，低头继续吃汉堡，是她喜欢的口味。

这路过的一位大爷居然走过来，盯着叶芙的脸问陆景，“陆景，这是你女朋友？”

陆景看着叶芙，也不知是不是在开玩笑，“还不是，她还没同意呢！”

叶芙抬手打他的肩，陆景嘴角扬的更高。

大爷笑了，“小姑娘，我们陆景可是个优秀的小伙子，你别犹豫了，快同意吧。”

叶芙仓皇的来回摆手否认。

陆景笑的眼角都弯了，看叶芙吃完，伸手拿走废弃的包装袋，主动收拾垃圾。

叶芙这才发现。

他什么也没吃，只是让自己吃。

陆景收拾好一切后，问她，“你今天一直陪着我，还是一会儿有什么别的安排？”

叶芙也没什么事，“你今天都需要做什么？”

陆景想了想，“下午去公墓弄手续，你要去吗？”

叶芙点头，“好。”

*

千秋公墓。

叶芙还是第一次来，原本以为殡仪馆就够远了，这墓地几乎要开出人烟了。她坐的在陆景的车上，道路两旁有人在那些吸铁石吸取硬币，那是送葬的车队丢的，每家都是如此。

等明天火化，下葬一气呵成，葬礼就彻底结束了。

两人到了墓地，陆景很快办完一切手续，若有所思的站在奶奶的墓地前不知在想什么。叶芙轻声安慰，“别难过，人要向前看。”

陆景嗯了一声，忽然转头对她说，“我可能快去美国了。”

叶芙没想到这么快，由衷的说，“恭喜你。”

“你……有没有不希望我去。”陆景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不希望你去？”

“因为，我去了就不会回来了。”

“……”叶芙沉默，“还是去吧，你这么优秀……”

陆景忽然喊她，“叶芙，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还是说出来了，他不想再次离去，离开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不想经历第二次。

叶芙看着陆景没说话，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的回程。叶芙能感受到陆景的不开心，她不想这样，二人隔了这么多年在见面，本就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她不想不欢而散。

最后，叶芙叹息，如水般清澈的眸盯着陆景黯然的脸，认真的说，“陆景，别这样，我不是让你圆梦的人。”

陆景眼眸一颤，有些不可置信转头看她，“你以为我现在追你，是因为我高中时候没有追到？”

车速一下加快，叶芙后背撞到椅子上，她让他看路，摇头回答，“不是这样。陆景，我和你说实话，当年我拒绝你，并不是你的原因。而是因为我自卑。”

“自卑？”

陆景显然不信。

也难怪，外人看来，高中的叶芙漂亮又开朗，学习成绩也不错，怎么可能会自卑呢？

“我没骗你，是真的。”

“那你怕什么？”

“怕的太多……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能一一说出来，我不是不能给你机会，而是我根本没资格去爱别人。”

陆景听得皱眉，“爱别人要什么资格？”

“当然需要，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想爱就爱的。至少我不能。”

他捏紧方向盘，“你还没放下他？”

叶芙无奈的摇头，“和任何人都无关。”

那种被人扯住心脏的感觉又来了。

车速越来越快，叶芙眼圈的景色呼啸而过，有些担忧看向陆景，“开慢一点，路面上滑。”

突然，郊区道路旁的草丛里蹿出一只小奶狗。叶芙惊叫，陆景已经开不及躲开，猛然打方向，刹车声，齿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响彻云霄。

叶芙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飞出了身体。

猛地的撞击让她瞬间昏了过去。

***

错字好离谱，我居然没发现，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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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