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婆娘说的是她!
原来她在等他们给她送钱!
是她和孙宏业一起害了父亲!可是她应当不知道孙宏业还养了一个在外面,不然以她的心性昨天肯定不会保下孙宏业。
张真一瞬间明白了所有事,心中激荡,时哭时笑,不再去听那两个贱人在聊什么,心神恍惚地往回走。
是母亲算计了父亲,但父亲在最后关头还保着母亲,可母亲知不知道她一心为了的这个人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她,还想着甩掉她。
可笑,可笑。
这样薄情寡性的人怎么会是他的母亲?
张真失魂落魄地跑回家,脸上泪水糊了满脸,看见门口灯笼下焦急张望的张阿花,眼里迸发出恨意,跑到她面前,指着她鼻子,大骂道:“你这样薄情寡性的人不配当我的母亲!我没有你这样的娘!你配不上我父亲!”
看见儿子回来放下心的张阿花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但看张真疯疯癫癫的,还是装作没听见他的话,上前去,拉着他的手,将手里的银票塞进他的手里,“真儿,别担心,娘这里有钱了,一千两,你去把三娘接回来,我们搬家,再重新生活。”
不想张真一把甩开,银票飘飘悠悠地落在墙根,“把你的臭钱拿开!我不要!这钱你怎么能拿得这么心安理得?我父亲还不知道是死刑还是流放?这沾着他的命的钱你怎么还敢塞在我手里!”
张阿花被戳到了心中的隐痛,她也没想到张志牛竟会揽过一切让她脱罪,这钱她也不想拿,可如今张家家徒四壁,没有钱要如何活下去,听到张真的话她脸上涌起震惊,颓然坐在地上,没去捡那张银票,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张真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仰天大笑,说出的话却直接戳着张阿花的痛处:“我当然知道,我不仅知道你和你那相好害了父亲,我还知道——”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携带着恶意说道:“你的好相好,外面有!人!了!年轻!漂亮!还怀着孕!”
这些话在这春夜里似刮起剧烈的寒风,一字一句如刀般砍塌了张阿花勉力支撑的身躯,她仿佛失去了精气神,身体向后软倒,靠在门口柱子上,他明明说过不介意她无法生育的,他明明说过只有她一人,他明明说过两人要再举办婚礼的……这些话语在夜风中消散,张阿花脸上浮现出巨大的失落和痛苦。
张真仿佛从中看到了她正在滴血的内心,只感到一阵报复的快感。
看吧,你抛家弃子,竟也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看吧,你毁了我们张家,如今也被人抛弃。
似乎还不尽兴,他弯下身,低声补充道:“娘,那个女人还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古槐村,你看看,说远是不是也没有多远,都还在一个县里?!”
说完,张阿花脸上表情果然更加精彩,她瞬间红了眼,从自己儿子嘴巴得知这一切,让她的心似乎在油锅里面煎熬,眼泪哗啦啦落下,她抬眼看向自己唯一的儿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儿子,却发现他满目都是报复她的癫狂和恨意,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母子两人的动静太大,惊吵得周围邻居悄悄打开门围观,然后转头和家里人窃窃私语,实在是这两人说的太过惊世骇俗。
可张真不在乎了,看到张阿花也痛苦,他似乎满足了,转过身,哈哈大笑着晃晃悠悠地走进夜色里。
直到张真的身影消失不见,张阿花似才反应过来,撑着柱子站起身,不住地喊:“真儿,真儿,你去哪里?!”她跌跌撞撞往前寻,可离开了各家门前的灯笼,外面黑漆漆一片,哪里还有张真的身影。
唯一的儿子也丢了。
丈夫没了,庄子也被赶出来了,文府也回不去,张家更是啥都没有了。
就连被她放在第一位的孙郎对她也是欺骗。
不,不可能。
十几年的深情厚谊怎么可能是欺骗呢?
张阿花身形跌跌撞撞,脚步深一脚浅一脚,脑子迷迷糊糊中一直在思考为什么,到底是谁造成的这种局面。
不是孙郎的错。
对,一定不是孙郎的错。
都因为那个小贱人。
是那个小贱人诱惑了他!
她想到了一个名字,古槐村!
她要去看看!
张阿花仿佛重新有了力量,她站直身,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家门口,似乎重新恢复了理智,忽略巷子里各家藏在门后打量的目光,走到自家门边,捡起那张银票,然后走进家门,翻出藏在卧室床底一块青石下面的一个小箱子,走到书案边,提笔写了一封短信,同银票一起压在这个箱子下放在书案上,然后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简单梳了一下头发,推开门,同张真一样走进了夜色里。
张阿花身影消失,各家的人立刻出门来,对着空荡荡的张家议论纷纷。
“这张家怎么个回事啊?那张真说的是真的?”
“这张阿花可真不得了啊,有那么一个老实的丈夫,还搞出这样的丑事。”
“啧啧啧,这张家当时搬来,我就说他家发家的很奇怪,一个庄头怎么能置办出这样的家业,看看,被查出来了吧!”
“说起来,那张庄头也是能忍,忍了十几年还帮那张阿花揽了所有的事情,好男人啊。”
“诶,你家亲家是不是在古槐村?知不知道有这么个妇人啊?真的漂亮吗?”
“……”
而这边古槐村的柳杨儿送走了孙宏业,回到房间随手拿来一本戏本看起来,这是哥哥前几日拿来的新戏《风雨亭》,边看边等他回来,这几日柳老板唱完了王家的戏都住在这里,想来不过是去吴家村送个东西的功夫,两个时辰左右应当就回来了。
房内灯火摇曳,窈窕的身影捧书投在窗纸上,往下看才能发现那已经显怀的孕肚,门外的仆妇收拾好了厨房,站在院内向她告辞。
柳杨儿软软地应了一声,又提声道:“孙婶慢走。”孙婶只白日帮忙,晚上还是回到村里自己家去做。
这一翻书,就过了一个时辰,柳杨儿放下书,揉了揉眼睛,发现已经到了戊时三刻,怎么还未回来。
心中正疑惑,该不会是和老吴几个饮酒去了?猜想着突然听到正门被拍得啪啪作响,听着重重的敲门声,柳杨儿心里叹一口气,看来真的是去饮酒了,没喝多何至于这般扣门?
真应该让孙婶留下来的,她可照顾不了醉酒之人。
心里这样想,但身体还是立刻站起来往门外去,她是被哥哥带大的,心里烦他们爱饮酒,行动上却还是殷切照顾:“来了,来了。”
门外之人似乎听到她声音了,但敲门声反而越来越急。
这是怎么了?
院中挂着灯笼,路被照得清清楚楚,她担心哥哥出了什么事,走的也快了几步,到了门前,连忙打开门,嘴里还询问道:“大哥,怎么了?怎么这么急——啊!!!”
清软的声音待看到门外人后陡然升高。
只因面前是一个手拿棍棒的墨绿衣衫妇人,她冷眉倒竖,眼角满满的皱纹彰显她已经上了年纪,看到她的瞬间,眼神下移瞥到她的肚子,双目中迸发出凌冽的杀气,举起长棍,劈头盖脸就向她打来。
“果然是有个小贱人!我打死你,打死你!让你勾引人!”
眼见这疯婆子只往自己肚子上打,柳杨儿捂住肚子,连连后退,不由尖叫:“你是谁?!你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
“你还有脸问我是谁!我还要问你,你个狐媚子怎么敢勾引孙郎的!”
此话说完,柳杨儿心中咯噔一声,意识到了此人正是孙宏业口中的张阿花,怎么被她找到了这里,心神恍惚间,没看到那高高举起的长棍,啪地一声直接被打到了肚子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高鸣,跌倒在地上,剧烈的腹痛穿来,身下涌出一股热流。
已经走出巷子的村中闲汉徐老五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一两,真不错,不过是带个路,这个月的酒钱便有了。
要说这古槐村各家的情况谁知道的最清楚都比不过他徐老五。
因而碰到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问柳家的情况,他立刻就想到了柳老板和他妹妹,他那妹妹基本不出来,但他偶然路过孙家,听到孙婶在家中谈论那女子年轻貌美还怀了孕,就是男人不常回来,估计是在做小。
所以这个穿着打扮明显有大家模样的妇人来问路,他一说便对上了。
那妇人冷着脸,明显气极,可出手倒是大方。
带到了门口,他转身就走了,手里掂着银子,在月光下,晃荡出巷子,准备赶在酒馆关门前再买一壶酒喝。
可才走出两步,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女声。
他身形一顿,别是打起来了,但转头一想,又关他什么事。
但这听起来有些严重啊。
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往回赶,走回巷子,发现门口已经围了五六个人,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女子呼救声,他连忙走过去,边走边喊:“看什么呢?还不快救人!”
众人迟疑未动。
他跑起来,却感觉身边擦过一个身影,跑得比他更快,似乎就是那个甚少回来的柳家野男人。
只见此人到了门口,推开众人,看到院中倒在血泊中的女子,惊呼一声:“啊!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