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桃李，言下成溪 第1章 弃前心倚春楼看戏

红霄香帐，袅袅烟香，莺啼婉转，耳鬓厮磨，这倚春楼是个不负众望的好去处。

“夫人，还是尝一口这上好的明前茶吧。”老鸨陪着笑脸道。

陆令溪不作声，身旁的丫鬟宜箩满是嫌弃，“拿远一些，别玷污了我们夫人！”

老鸨只好识趣地退下，站在一旁。

香帐内传出一个娇俏的女声，“霍郎，你说的娶我进门，究竟是何时？”

“明日我定跟陆令溪摊牌，到时候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你抬进府中。”说话的是陆令溪的夫君，宁安侯霍澜。

宜箩在一旁撇嘴，“一个青楼女也想与夫人平起平坐，真是不要脸。”

陆令溪则蹙眉，低声道，“不得妄言。”

那女子似乎有些不满意，“我看你是不敢摊牌，今日复明日的，怕是偷偷摸摸纳我回去做个妾，你都不敢！”

女子说着，索性将霍澜踢下了床。

霍澜全身赤条，并未着衣，也不曾料到外面会有如此多的注目。在看到陆令溪等人以后，瞬间恼羞成怒。

“你们，谁让你们进来的！”他急得赶忙找东西盖住身体，“都滚，滚！”

老鸨等人本就怕霍澜，更何况盛怒的霍澜。在霍澜下了逐客令以后，像得了赦免一样，连忙退出去。

陆令溪淡淡地拿起茶盏，轻抿一口，“侯爷继续，我不急。”

霍澜上前去一把夺过陆令溪手中的茶盏，愤怒地摔在地上，“你都偷听到什么了？”

“如你所见，简单喝口茶，恰好听到了侯爷要娶妻的消息。”陆令溪说着，冲霍澜淡淡一笑，“恭喜啊！”

被当众戳穿的霍澜面色有些赤红，“陆令溪，你一个深闺主母，竟然来这种地方喝茶，你不知廉耻！”

说罢，仿佛赌气一般，接着道，“我就是要娶红瑶入府！你越是不喜欢她，我就要她天天在你的面前，让她跟你平起平坐！”

“你呆若木鸡，空长一张美人脸，没有一点女子的风情，每天就知道算账！你当真以为，男人会喜欢你这样的人？”霍澜开始指责，“我早就跟陛下讨过一道圣旨，如今我去求陛下，必定能如愿。”

陆令溪唏嘘，美人脸，霍澜对她的评价还真是……有一些正面的。

娶青楼女进门，这等大事，传出去想必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霍澜成为笑柄她不管，她不愿与他一同成为笑柄。

“你有没有想过，婆母得知你的这个决定，会有怎样的反应？”陆令溪问道。

霍澜道，“你少拿母亲来压我！当年若不是硬要请旨下嫁，母亲又怎会拆散我与红瑶？能有今日，都是你作孽！”

“后来你爹被赐罪，险些连累到我霍家，你之所以没有被流放，应感恩我霍家收留你，而不是在此为难我与红瑶！”霍澜句句铿锵，似乎要将这些年的怨念，全都撒出来。

提起陆家，陆令溪的心里多少有些难过。

她是陆家嫡女，父亲是皇帝器重的平成王，国之重臣。

然而，一年前被皇帝猛然降罪，平成王一家百口，全部流放到西北苦寒之地。

因为已经嫁做霍家妇，陆令溪被皇帝特旨赦免。

原本风光的王府，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就连王府的一条狗都没有被放过。

陆令溪不知道父兄所犯何罪，只是在送别父兄的时候提出要伸冤。

阿爹慈爱地抚摸她的头发，“天威不可测，切记，好好在霍家待着，可保平安。”

她牢记阿爹的叮嘱，格外珍惜霍家主母这个身份，因而打理起账目格外卖力。

后来她在发现霍府的严重亏空，也只是悄悄拿自己的嫁妆将亏空补上，不曾为外人道。

原以为这样能够在霍家安稳地活下去，哪知霍澜反手给了她一个这样的大惊喜。

况且……若不是今日这番话，陆令溪还不知道，霍澜竟这样嫌弃她。

陆令溪强撑着精神，同霍澜道，“婆母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你若不喜欢我，想要纳妾，我自然会去同婆母分说，但是，这个青楼女，是绝对不能入霍家。怕是你丢得起这个人，婆母也不肯！”

“我若偏要进霍家的门呢！”账内的女子终于按捺不住，掀开帐子走了出来。

她长着一张鹅蛋脸，杏眼圆瞪，娇嗔亦是娇俏。

“作为一个女子，得不到夫君的宠爱，还不如死了！”红瑶说道，“你也不必端夫人的架子，我嫁去霍家，那是为你分忧。”

不等陆令溪说话，宜箩已经先行一个巴掌扇在了红瑶的脸上，红瑶的脸上登时出现了五个巴掌印子。

宜箩道，“凭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跟我家小姐讲话？”

不消片刻，红瑶的脸已经肿了起来，她捂住脸颊，有些可怜巴巴地看着霍澜，“霍郎，一个丫鬟也敢打奴家……这哪里是打奴家，分明是打得你的脸！”

霍澜原本就是盛怒，听到红瑶的话，更加恼怒了。

“陆令溪，你若管不好自己的丫头，今日我便代劳！”说着，举起手就要扇宜箩。

陆令溪伸手抓住了霍澜。

他原本就是习武出身，力道也非常人一样大，陆令溪接这一下，手臂顿时扭伤，但她还是忍住了。

“闹够了没有？”她问霍澜。

霍澜不可思议地看着陆令溪，前几天还对他百依百顺的她，今日竟然会为了一个丫鬟忤逆他！

“我还是那句话，纳妾可以，青楼女不行！”她说道。

霍澜怒道，“若不是你执意嫁我，红瑶怎会流落青楼，何况，这些年，她虽然身在青楼，却一直为我守身如玉。可怜她从小也是深闺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因一道圣旨流落至此！陆令溪，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还好霍郎用军功请了圣旨，才能解救我与水火中。”红瑶说道，“表姐，你不同意也不行，因为我腹中已经有了霍郎的骨肉。”

宜箩在一旁道，“谁是你表姐，真不害臊！”

红瑶原是陆府贱妾春姨娘的侄女，因与陆令溪年纪相仿，且性格乖巧，又父母早逝，春姨娘求了老夫人，才到府上与陆令溪作伴的。

那年早春三月，京城有人办了一场盛大的茶话会，为城中适龄男女相看。

那时的霍澜正是少年将军，英姿飒爽，一下子就被陆令溪看上了。

就在陆令溪去央求阿爹请旨赐婚的空隙，红瑶却抢先一步勾搭上了霍澜。

后来赐婚的圣旨传来，霍老夫人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当时情形紧急，霍老夫人也来不及听儿子分说，当即下令，将红瑶发卖到倚春楼。

这些事情，原本陆令溪是不知道的。

只听说，在她成婚的前夕，红瑶的兄长因穷困，将妹妹发卖至青楼，她当时还替红瑶惋惜。

直到后来，婆母向她坦白了这件事情，并且再三表示，绝对不会让红瑶影响到她与霍澜的感情。

陆令溪看着红瑶，“你若非要进霍家，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如今你的卖身契在我手里，没有卖身契，霍澜会怎么赎你，就不得而知了。”

霍澜诧异道，“怎么会！你怎么会有瑶儿的卖身契！”

陆令溪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淡淡笑着，转身离开了房间，只留霍澜疯狂咆哮，“你这个毒妇！”

她戴上斗笠，走得飞快，穿过大厅那些污秽不看的人群。

宜箩一路小跑跟了上来，还不忘继续絮叨，“夫人你也太好脾气了，怎么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要我说，就应该报官，让官府看看他们……”

“夫人！您没事吧！”宜箩大呼。

刚出了倚春楼的门，陆令溪险些栽倒在地。

刚刚霍澜的力道太大，她的手臂已然开始生疼，豆大的汗珠滴在她的衣裙上。

陆令溪猜测许是伤到筋骨了，她艰难地对宜箩说道，“送我去医馆……”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身体腾空，似是被人抱起。

隔着斗笠，她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便稍稍挣扎了一下。

对方道，“姑娘再乱动，掉下去伤到的可就不止手臂了。”

声音温柔，似在哄一个婴孩，陆令溪不由自主地便乖乖听话，不再乱动。

那男子抱着她，飞速地前进。

她已是有夫之妇，虽然与霍澜并未有夫妻之实，但已成为霍府主母几年，此时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的确不妥。

好在头上的斗笠，将脸完全遮住，也不会被人认出来，她便也稍稍放心。

那男子走得飞快，陆令溪只听到宜箩在身后气喘吁吁，“你快把我家夫人放下来，这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男子温柔道，“姑娘不必担忧，我刚好有个朋友擅医术，姑娘如今疼痛难忍，想必是急症，不如请他看看。”

陆令溪疼得无力言语，只得点了点头。

男子这才纵身跳到了一辆马车上。

马车内登时有另一男声戏谑，“我没看错吧！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言兄竟然开始好女色了？”

言兄一巴掌打在那人的身上，“事出从急，这位姑娘疼得厉害，怕是不得了……”

“我看看！”那人端着她的手臂，端详着道。

陆令溪透过斗笠的帐子，看到了对方的脸。

这个男子她认得，上次婆母病重，请旨求胡太医来医治，胡太医带着家中的小公子前来。

此人正是胡太医家的小公子……

那抱自己的是何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