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车门下车,地面上留下漆黑的刹车划痕,刺耳的声音震的头疼,距离轮胎十公分处是一只小小的,身上带着粘液蜷缩在地的小奶猫。
大概因为身体瘦弱,刚生出来就被猫妈妈抛下,不知道为什么,江薇想起了躺在床上因痛苦而蜷缩成一团的小小孩童,若不是那日她因意外回家早,现在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霍云瑞面色不善地下车,走路带着劲风,来势汹汹,蹙着眉呵斥。
“知道,对不起,我错了,下次不会了。”江薇双手合十,低眉顺眼,歉倒的飞快,并保证以后不会如此。
如此,倒显得霍云瑞过于严苛,原本教育的话憋在口中,面色难看地哼了一声。
“霍云瑞,它好可怜啊,我能把它带回去吗?”江薇蹲在地上,双手托起小猫,可怜兮兮地望向霍云瑞。
两双湿漉漉的眼睛,像小猫一样,霍云瑞心想。
霍云瑞看着江薇手里的小猫,闭着眼,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冷还是怕,突然就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趴在窗边午睡的姑娘,因做梦而微微颤抖哭泣,心瞬间软了下来。
转身拉开副驾驶的门,“先送去宠物医院。”
“谢谢你。”江薇拉着霍云瑞的衣角,撒娇地说,一如既往的温柔。
摸过小猫又来摸他衣服,霍云瑞浑身细胞都在叫嚣着,仿佛看见被江薇抓着的衣角上沾染的白毛和无数正在飞速移动的细菌。
强忍着坐回车上,霍云瑞脱下外套扔到江薇腿上。
“你人真好。”江薇眼睛亮晶晶的,感动又敬佩地注视着霍云瑞,眼里写满了崇拜。
“呵呵。”霍云瑞皮笑肉不笑,接受这不知真情还是假意的夸赞,时不时地偷瞄江薇腿上小小的一团,生怕它爬到车上去。
几次不小心视线相撞,江薇转向窗外,唇角上扬,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没想到这人要求那么多竟然会喜欢毛茸茸的小猫。
将猫留在宠物医院,江薇跟着霍云瑞搬进了他在市中心住的大平层。
“这上一层也是你的?”江薇语气难得的轻松,靠在墙边饶有兴致的打量三室一厅,装璜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边点头边跟霍云瑞闲聊。
“不是。”
“那下一层是你的?”江薇端着水杯,慢悠悠晃到窗前,大片的落地窗透过阳光,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不是。”
“你就只买了一层?”江薇眯着眼,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诧异地问,平静地像是问你就只买了一碗面?
许是江薇太理所当然,霍云瑞这一瞬间竟觉得位于首都市中心附近的房子也不过如此,不值钱。
“这是市中心附近。”霍云瑞咬着牙,在观察到江薇一脸我知道的表情后丧失了和她争辩的**,“算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啊?我什么都没说啊。”江薇茫然又疑惑,她不过是随口一问,不知道霍云瑞怎么就应激了,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不都喜欢买上下两层打通吗?
霍云瑞迈向书房的脚步一顿,随后狠狠地甩上门,发泄自己的不满。
声音震得茶几上水杯里的水直晃荡。
江薇没在意,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霍云瑞总是这样,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不高兴了。
难得有机会在这么好的位置看到外面的风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各式各样的牌匾交杂错落,一眼望去,灯红酒绿。
这就是金钱的风景,江薇感慨。
江薇打量酒柜里各式各样的认不出牌子的酒,纠结良久拿起那瓶被打开的,倒了一杯。
浅浅尝了一口,不知道前中后调都是什么味道,只粗浅得认为比她在参加酒会喝的那些都好喝。
靠在落地窗上,江薇突然想到,这种大半面墙的落地窗是不是违规建筑,建筑工人有没有偷工减料,会不会她靠一会儿就掉下去,这里可是23楼。
向后挪了一下,江薇盘腿看着外面,正值下班时间,有人开着玛莎拉蒂嫌速度不够快,有人挤着地铁脚不沾地,嫌开的慢,还有好久才能下车。
没有公平可言,尤其这个圈子里,掌握资源的人站在塔尖,踩着无数不知名的艺人的骸骨。
功名利禄,明码标价。
就像,原来她最引以为傲的时光,是她和霍云瑞唯一的交集,过了那段时间,霍云瑞是她终其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
几代人累积的财富挡在眼前,她怕,因此退了一步又一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时时间还早,霍云瑞已经出门上班了。
床头留着一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喝了我一杯酒,扣五万。”
“啧,比霍云瑞给我的包养费还要贵。”江薇不禁觉得霍云瑞小气,这种生活,是她在娱乐圈这个向来纸醉金迷的环境里都见不到的。
真不公平啊。
江薇扯过被子盖上脸,柔软的触感,轻如蝉翼,比她在影后家里见到的不知道强了多少。
年轻时,总觉得自己是比霍云瑞成绩好了不知道多少的天之骄子,出了学校才发现,天才也不过是给资本打工的敲门砖。
雀跃的心归于平静,被喜悦冲昏的头脑逐渐清醒。
江薇想告诉他,自己今天下午要去片场,才发现,从见面到现在,竟然没有联系方式。
在纸条后面加了一句,放到门口玄关处,不确定霍云瑞是否能看到,想来,他是不在意的。
——
“咔。”
“怎么回事?”导演拿着喇叭喊。
“不好意思啊,导演,情绪没到位。”男二程晨不好意思地弯腰道歉,“麻烦大家了,为表歉意,请大家吃晚饭。”
“最后一条。”导演不耐烦地坐回显示器后面。
江薇跪在地上,膝盖一阵阵如针扎般刺痛。
程晨弯腰凑近江薇耳边,面上带着羞涩的笑意,如恶魔低语,“识趣点,今夜来我房间。”
江薇垂着头,不说话,为了心底那不可言说的一丝微弱期盼,江薇入圈多年没有加入任何一个公司,也得不到任何资源,不用付出什么,同样也得不到庇护。
去年运气好,演过的角色出圈了,难得的多了些粉丝。
这部关导的新电影,是她参加海选面试得来的,也是剧组唯一参加海选的角色,演的是一个戏份不算多,但很亮眼的小丫鬟。
作为长公主的贴身大宫女,在国破家亡的时候,冒死从南蛮把控的皇宫中偷出边防图,送给长公主的未婚夫,朝中最年轻的大将军,帮助其夺回领土。
今天是这个角色的高光,也是她最后一场戏。
程晨演的是南蛮的小王子,在皇宫里遇到神色慌张的丫鬟,兴趣忽起,故意站在旁边,在小丫鬟经过时撞了她一下,借而教训她。
“你这小丫头,见到我为何不问好?”小王子面上一片单纯的疑惑,可小丫鬟心里清楚,这位最是喜欢折磨人,入住东宫不过几日,院子里已经抬出十数具浑身伤痕,没有一块好肉的尸体了。
想起那些残忍的手段,小丫鬟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也因此得罪了阴晴不定的小王爷。
“啧,”小王爷失去兴趣,如同看一只蝼蚁,大发慈悲的摆手“今日便饶过你吧。”
“多谢小王子。”小丫鬟头重重磕在地上,瞬间留下一片红痕。
“你叫我什么?”小王子语气温和地问。
“小王子。”小丫鬟又磕了一下,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着,冷汗滴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水花。
“抬起头。”小王子笑意莹莹地俯首。
“啪”
情绪抽离,重重的耳光扇在脸上,耳边一阵轰鸣。
江薇半仰着抬头,看见程晨眼里残忍恶劣的笑意,心中一阵恶心,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化脓,偏生还觉得自己魅力无限。
没忍住,江薇干呕一声。
“你,”程晨气急败坏,不敢想没有公司没有背景的人怎么敢得罪自己。
“够了。”关导怒气冲冲,手中的喇叭喊出了回音。
“第几遍了?第几遍了?会不会演,不会演换人。”关导站在显示器后,瞥见江薇脸上的红肿,闪过一丝不忍,这是他海选来的好苗子。
低声吩咐身旁助理去买药。
“导演,别生气,晨晨这孩子善良,要求高,想做到最好,而且,”程晨的经纪人见事情不对,连忙上前安抚,顺便搬出背后之人。
“呵,善良,演得好,”关导看着场中间仗势凌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程晨,怒气更胜,“怎么进的剧组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
“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能演就演,不能演就滚,我关林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你看看你背后的主子会不会为了一个爬床的情人撤资封杀我。”
关林说话时没收着声音,又因着刚刚发火,片场没人敢说话,因此这一番话尽数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却无一人敢议论,关导不怕,他们怕。
像是还嫌不够,关林继续说着,“一个排不上号的情人也敢在我面前耍威风,”越说越生气,吩咐副导演,“去找梁总撤资,就说他的人我拍不了。”
这话一出,程晨脸色煞白,急切地望向经纪人。
江薇在场助的搀扶下起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只希望换人新的投资人不会要求顶掉自己的角色。
坐在角落里,等着闹剧结束,忽然脸上落下一只手,下巴被迫抬起,“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