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伴寒刀 第87章 路

江云扬离京后，穆明在内城卫的诸多事情也已经处理妥当。

阿卓也搬进二殿下府上，他在则是一个人住在民巷家里。

屋里处处都是她和江云扬生活过的痕迹，有他身上淡淡的木檀香。

不知何时起，穆明已经习惯依赖江云扬，吃他做的饭，闻他的味道，紧紧拥抱时感受他的体温。

他在京城时，穆明对一切都习以为常，习惯他的好，习惯他一点点为自己疏导坏情绪。

现在他一走，心里空落落，仿佛是回到了当初那离别三年的状态。

也许是熟悉他做的饭，吃外面的饭菜，总是食不知味，就连晚上也要抱着他的衣服睡觉。

穆明从前觉得任何人离开，自己都可以好好生活。

可如今久别重逢后的分别，更令人难熬。

朝中上下依旧风平浪静，只是文帝身体每况愈下，上朝也是十之有七，告病不上朝。

平静之下，或许藏的是波涛汹涌。

对于穆明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应该是沈音和大元一起来了京城。

当初穆明被昭来京，大元则被留下驻守昊苍，沈音也跟着大元留下。

如今已经怀有身孕。

穆明派人准备好两人的房间衣物，拉着沈音坐下，道:“阿音，你怀有身孕，怎么不在昊苍休息。”

京城路远奔波，要是动了胎气，穆明心里最过意不去。

沈音笑着摇了摇头，道:“明儿，你别担心，肚子里的小家伙结实着呢，我还想着到时候你给他，当干娘呢。”

穆明表情一顿，目光柔和，伸手轻抚沈音的肚子，道:“小家伙，你一定要好好长大，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两人行程被安排妥当，大元作为穆明的护卫，自然要被安排进内城卫当值。

天色渐暗，厢房暖阁里，穆明和沈音紧挨着，靠在木榻之上。

沈音一边绣花，一边抬眸看向穆明，问道:“明儿，你和江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穆明低着头，手里摆弄着绣好的锦布，道:“我们……还是老样子，只不过他前些日子，领旨出去赈灾，短时间内，见不到他。”

沈音捂着嘴巴偷笑，调侃道:“我看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嘴硬，真心喜欢就是真心喜欢，哪里有那么多权衡利弊，再者说，没有他江云扬，穆明真的还会再来京城吗？”

穆明手中动作一停，抬头看向沈音，眼眸坚定，道:“阿音，来京城是我的使命，无论谁在这，我都会来的。”

就像他父亲那样。

沈音神色无奈，叹道:“好……我也说不过你，不过明儿，你要记得，我们一直都是你的后盾，还有穆家，只要你说累了，或是想回去了，我们都会接你回家。”

穆明眼眶微热，抿着唇，点了点头。

两人许久未见，有许多贴己的话要说，眼看夜已经深下来。

穆明回神提醒沈音，道:“阿音，太晚了，我们有空再聊。”

沈音躺在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着邀请穆明，道:“你睡在我身边。”

穆明怕压到或是撞到小孩，本想着自己去外间住，可是拗不过沈音，吹灭烛灯，静静躺在她身边。

沈音眼眸在黑暗中闪着亮光，侧过身子对着穆明。

“明儿，你现在用什么兵器？”

“陛下赐的无双剑。”

“无双剑……名字还挺好听的。”沈音开口调侃。

穆明翻过身，伸手摸了摸沈音因为怀孕而日渐圆润的脸蛋。

“都是当娘亲的人了，该稳重点了。”

沈音微噘嘴巴，道:“当娘怎么了，就算我把肚子里着小家伙生下来，他也得给我乖乖听话，要不然我第一个揍他。”

穆明无奈弯起嘴角，道:“你现在是这么说，等到生下来该宠得没边了。”

“我可不惯孩子，要说惯孩子还属他爹，这小屁孩还在肚子里呢，就开始一口一个乖乖的叫上了。”沈音一脸嫌弃表情，语气里确实满满幸福的甜蜜。

穆明弯起眉眼，恍惚中也仿佛看到自己小时候，娘对她教导严厉，而爹则是惯着自己。

以至于他们两个会拌嘴调侃，觉得爹爹肯定会把她惯坏。

可是谁也不曾料到，幸福时光短暂的像水中镜花，转瞬即逝。

穆明看向沈音眼神里有羡慕也更有前人的教训，摸了摸她的肚子，道:“他一定会在平安幸福的环境中长大。”

转眼就已经是第二天。

沈音还在睡觉，穆明则起床收拾，便直接去了内城卫。

大元昨天在所里领了令牌还卫服。

原本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人。

穆明将自己的令牌递给大元，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久不见了大元。”

大元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语气坚定从容，道:“大元永远追随将军。”

穆明扶起大元，转头看向身边的梁素，介绍道:“这是大元，我在西境的护卫。”

“大元这是梁素，内城卫副官，也算是我的护卫。”

梁素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元，抱拳道:“你我既然共侍一主，自然也是兄弟了。”

大元点了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黯淡，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穆明察觉到大元的古怪，也没戳破，只是朝他说道:“大元，你去前堂跟兄弟们熟悉熟悉，等到时候轮值，不至于太慌乱。”

大元点头，便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的梁素看向穆明，不解问道:“穆大人，他是不是见你有新的护卫，吃醋了。”

穆明摇了摇头，她和大元从小相识，大元什么性格，她自然比谁都清楚。

转头吩咐梁素，道:“他初来京城，有些地方不动的，你要多帮帮他。”

梁素点头，随之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方盒。

递到穆明手里后，解释道:“大人，你叫我找的五兰香，果然如您所料，全城上下的药店药铺，就连宫中御药房里的，都或多或少的，被人买走，这块五兰香也是寻了好多地方，才找到的。”

穆明点头知晓，伸手打开方盒，里面摆放着几块褐色的五兰香。

五兰香是一种治疗剧痛的止疼药材，有止血麻醉的作用，只不过此药材制作费事耗力，且价格高昂，因而许多药铺就算有囤货，也鲜少卖出。

如今有人打量购买，意欲何为。

穆明握住方盒，将五兰香放进口袋，转头吩咐梁素，道:“继续查下去，到底是谁在大肆屯购，又将药材放到何处。”

梁素看着穆明严肃的表情虽然不明白她的意图，点头领命，道:“穆大人放心，属下一定查清。”

两人没再说什么，转眼就到了下午。

穆明叫着大元一起回穆府。

一路上大元依旧一言不发。

穆明走在前面，也没开口。

只是快到穆府门口时，穆明渐渐停下脚步。

转头看向大元，道:“心里有什么话，趁现在赶紧说，阿音怀孕了，别叫她看着沉着个脸色。”

大元被穆明话语一点，神色不由顿住，开口道:“将军……大元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穆明抱着手臂，挑眉道:“有话就说。”

“当年安平之战，我追随将军，所见先令君河下的傀儡凶悍异常，如今局势动荡，恐怕到时候的争斗，又少不了先令君河，属下和昊苍城的百姓军将都等着您回去呢。”大元一脸担忧，索性好不隐瞒，直接说出心里的担忧。

其实当年穆明被召开京时，昊苍城当时的军民心中早有不满，只不过穆明下了军令，不可扰乱军心。

加上穆明将寒山刀留在昊苍，就代表她一定会有回来的一天。

今日大元沉默中。

一半是对穆明扔下他们，不闻不问的怨，

一半是担心她不计后果调查先令君河的忧。

穆明眼眸微垂，叹道:“西境的风吹不到京城，而京城的风波，却一直搅动着西境。”

大元神情犹豫，但还是开口说:“您是不是要抛下我们，再也不管了。”

穆明神情一愣，只是瞬间便松了眉眼，道:“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你们了。”

大元伸手摸了摸泛红的眼眶，声音带着哽咽，道:“将军没有感觉到吗？你现在正在走君卓将军一样的道路。”

穆明无奈，打趣笑道:“他是我爹，自然要子承父业。”

大元稍有和缓的脸色再次沉下去，他不想听到穆明看淡生死的语气。

“大元唯一的请求，就是您必须要平平安安地回到西境，回到昊苍城，大家都等着你呢。”

大元语气情真意切，穆明自然知道他的心意。

只是诺言不可轻许，这次来京城……她早就做好永远不回去的准备。

如今朝中局势千变万化，谁也说不准平安两个字。

穆明抬眸，看向大元道:“大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选择在京城，是我自己的选择，当年的真相，还有如今依旧受那些秘密摧残的人，都该得到解决。

若是我逃避了，就配不上穆君卓女儿这个身份。

我爹我二叔，他们都是英雄，我虽力量微薄，可看着先辈的光亮，总会找到路。

你是我的部下，同样也是从小相识，亲密无间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跟阿音好好生活，无论上战场，还是柴米油盐，有守护的东西，便不会迷失方向。”

大元拳头紧紧攥在一起，早就听出了穆明的言下之意，心中却还是升起不甘。

不甘上一代的悲剧要被下一代承袭，不甘凭什么穆明这样意气风发的人，要在京城这个四方天里，回不了家乡。

穆明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身不再看大元，径直走进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