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绒音的视线稍微停顿,随后缓慢移到两个指甲盖直径大小的收听器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扑面而来,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一种忐忑不安的情绪侵占着她的内心,瞧见没声,她又看了裴颂一眼。
耷拉着眼尾,不驯而冷淡。
许绒音不自觉吞咽下口水,小心询问:“是好的吗?”
他并未理她,指腹捏住收听器若有所思。
周遭慢而静,许绒音将嘴巴抿成一条线。
停顿几秒,他的视线开始上移,声音低沉沙哑,对着许绒音挑挑眉毛:“逃课吗?”
“嗯?”许绒音没反应过来。
平静的氛围被上课铃声打破,许绒音处于回去和不回去的矛盾边缘徘徊。
裴颂瞧见,淡淡的说:“上课了,你回去吧。我需要出去一趟。”
黑眸死寂一般,裴颂的眼底毫无波澜却很深邃。轻而易举的就打破许绒音墨守成规的认知。
许绒音连忙追问:“出去?去哪?学校可以让我们出去吗?上课怎么办?”
顽劣的嘴角忽然松开,是一声轻嗤,他的语气很猖狂:“所以说逃啊!”莹白的指尖捏住收听器,慵懒的将它送入兜里,“你回去吧。”
依旧的四个字,云淡风轻,像是下达了逐客令。
许绒音有些着急:“不能课不上吧?就不能放学再去吗......”
裴颂视线挪开,并未理睬她的话,慢悠悠的插兜,顺着小道漫不经心的走,愈来愈远。
他的背影瘦长,阳光顺着斑驳树叶打在他身上,连带着影子都开始肆意张扬,散发着痞气。
她本不应当和这种人联系到一起,但现如今许绒音感觉自己已经和裴颂殊途同归。
她已经在他的面前许下山盟海誓,又怎能出尔反尔,因为小小的困难退缩。
上课和逃课哪个更重要,本身就是伪命题。
许绒音咬了咬牙齿,最终决定跟随。
废弃的后院,杂草丛生,幸许绒音穿的是长裤,免于树枝划伤,蚊虫叮咬。只是皙白的手肘并不会有如此般的好运,没走几步路,就已经肿胀几个红包。
她一边去挠,一边继续踏过草丛,向前行走。
因为思考耽误些时间,她看见裴颂身影的时候发现他在爬墙,手肘撑在废旧铁杆上,硕长的腿部线条就要迈出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在看到许绒音的那一刻眼皮颤了下,随后又恢复那不屑一顾的摸样。他蹦了下去,和许绒音身差一个铁栏杆的距离。
“你回去上课。”
他的声音具有压迫力。
“我们应当统一战线!”许绒音圆润的杏仁眼认真的看他,“而且现在已经上课了。”
许绒音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本以为裴颂并不会理她,没想到他嘴角扬了下,肆意散漫的道:“会爬吗?我不帮你。”
瞧不起谁?
许绒音勾住铁栏杆,发现上面毫无着力点,不一会,冷白的手掌擦的满是铁痕。
许是看不惯她笨拙的模样,裴颂青筋凸起,撑上栏杆之上。一道风打乱了发梢,露出眼边的那一道伤疤。
他手掌向下伸出。
那一刻,许绒音没做思考的抓住,再无逃避的权利。
一瞬间,他瞥见许绒音手上的红包,没理由的,说了一声笨蛋。
-
向来遵守规矩的许绒音,面对外面的世界,逐渐从逃课的紧张脱离出,兴奋占据着她的大脑。
相较于许绒音,裴颂就稳重很多。
还是一副懒散的摸样,半耷拉着眼皮。瞧见许绒音的身影即将贴在大马路上,他漫不经心的握住她的手肘,拽了过来:“小心车。”
“走这里。”
抬眼,是不入眼的小巷口。
长年累月不见光混合着阴暗潮湿,是许绒音从来都不会踏入的领域。
而今,她跟随裴颂的身影,无半分不安。
向里走了几百米,可见一个电子设备的二手店铺。
老板的唇上扎着一个铁环,年纪比裴颂大。看见裴颂的到来,对他招了招手:“哟,裴颂啊!”
随后视线开始定格在藏在裴颂身后的许绒音:“你妹。”
裴颂斜乜了下眸子,皱了皱眉头:“不许骂人。”
“我说这是你妹啊?”林成急了,“什么骂人不骂人,平时也不见你这样。”
裴颂视线转移,去看许绒音。
困窘的扣着手心,面对陌生人的她总是局促不安,
裴颂嘴角扬起,传出一声气声:“对,我妹,带她来涨涨见识。”他从裤口袋里扔出圆盘小玩意,“能把里面的声音搞出来不?”
林成接过,琢磨了一番:“当然可以!”
他拿出两把椅子,放到许绒音和裴颂身边,“坐。”
“我就不坐了,出去走走。”走之前看了眼许绒音,像是吩咐的语气,“照顾好我妹哈!”
狭小的店铺,许绒音坐在板凳上如履薄冰,耳边只有沙沙机器转动的声音。
抬眼发现老板的目光,立马转移。
旁边柜台上摆放很多ccd,不由自主的,停顿视线。
老板笑了下,问:“你是裴颂认的妹?看起来还挺乖的啊。”
许绒音回过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能尴尬笑笑。
“能认你,肯定是对你很在意。”他继续手里的工作,“别看裴颂平日里凶巴巴的,但是对兄弟之间发生的事,义气很足,干事一点不含糊......”
话未说完,一道声影遮住许绒音的视线,老板突然停住声音:“哎,裴颂,回来了?”
裴颂嗤了下嘴角:“你跟我妹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东西修好了吗?”
“修好了!就是老旧了点,东西还是管用的,我刚把它导在了另外一个器材里,最近三个月的声音都可以找到。”
裴颂撩了下眼皮接过,许绒音站起身来。
一双修长的手臂挡住她的正前方,手掌心上,一个透明玻璃罐装的风油精,静悄悄的躺在那里。
“擦擦。”
他的语言很少,声音很冷,但许绒音却觉得温暖。
她小心接过,道了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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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油精涂抹在蚊虫叮咬的地方,凉意散开,传出一阵淡淡的清香。
他们准备原路返回。
他依旧还是如往常一般大摇大摆,哪怕现在是上课时间。
而许绒音则小心观察周围,唯恐有人发现。
拿到真相的裴颂直逼黄龙,来到校长室的门口。
“你回家一定要跟你爸说给我们家水电打折,我家那臭婆娘,洗澡能洗半个小时的。”
里面正在说小话,裴颂出奇的规矩,手指扣成一个圈,敲了敲门。
“进。”
裴颂单插着兜,漫不经心的推开门,撩了下眼皮,大摇大摆的走进。
许绒音往里看,原来校长在和赵铭说话。
赵铭单独与裴颂对峙,脸色霎那间乌青,嘴巴也有些颤抖。视线向后移,看见呆愣在门口的许绒音,神情有所好转。
他以为她是来帮他的。
“证据。”
裴颂将录音器拍在校长的桌子上,言简意赅,神色不耐。
林成专门把那一段声音调出,只用按动开关,裴颂和赵铭的争吵声传出。
死寂一般,空气像是凝结住,这场战争,裴颂没有说话就已经预示着胜利。
赵铭死性不改,指着录音器:“万一是假的呢?你说呢,许绒音同学。”
他特地对她眨眨眼睛,像是进行暗号行动。
裴颂半缩起眼瞳,像是将赵铭千刀万剐。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
许绒音抬眼看他,握了握拳头为自己打气道:“是真的,和我听到的一模一样。”
校长脸色开始变差,他不清楚证据是从何而来,他只知道到手的鸭子就要跑走。
水电费,如果能少,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于是,他咳了咳嗓子,思考了一番,缓缓道:“知道了,这个我们私下会定夺的。你们可以先走了。”
裴颂轻嗤了下嘴角,准备将证据拿走。
校长一把握住:“这个需要上报领导,你还没有资格拿走。”
躁戾的神情又浮了上来,语气满不在乎:“行啊!那你多听几遍,反正我们有备份。你在家.慢.慢.听。”
一个字一句,狂妄而肆意,张扬而锋利。
许绒音不由自主的握紧右手上的儿童手表,只因那里有他对于她的信任。
离开之时,赵铭的眼睛始终瞪在许绒音的身上,如同一把柄刀。
而裴颂,就像是防护住利刃的盾牌。
抬起修长的手臂,硬生生的将所有目光吸入囊中。
桀骜到了极点,连目光都将所有攻击性返还给赵铭,然后懒散的揣着不耐的口音:“妹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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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惊魂动魄的旅程到此结束。
晚上放学,许绒音依旧需要跟随林晚君阿姨的步伐,尬聊十几分钟,她只能一个劲的点头尬笑,她突然开始厌倦这种生活。
她也想像肆意张扬的蝴蝶去奔跑,也想尝试下不想后果的“野”一下。
回到家中,依旧还是那么冷清。
母亲和父亲现如今很忙,有时候九十点钟才会回来。
而她在这段时间需要空守偌大的房间,空寂而害怕。
她熟练的将母亲准备的吃食放在微波炉里加热,躁动的眼皮浮出,她突然想到裴颂。
他会在干什么呢?
突然,耳边传来开门声。
是宋舒华回来了。
今天她回来的格外早,在许绒音没有睡觉的时候就回来了。
她也正好有事情和母亲交谈,于是放下手中的盘子,高兴的跑到母亲跟前。
“妈妈!你回来了,可以和你说个事情吗?”
宋舒华没什么表情,只随便嗯了下。
许绒音继续说道:“妈妈,放学的时候我可以一个人回家吗?我不想和林晚君阿姨一起。”
时间瞬间静止,宋舒华肉眼可见的生气。
焦躁等待两秒钟,她的语气语重心长:“音音,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在跟隔壁那个小痞子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