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不晓 第31章 认知

31. 认知

李玉娴去上课的那天恰好下了特别大的雨。

风雨裹挟了尘土，将几株野梅子打了个七零八落，来不及渗水的老青砖此时就像一头没有素质的大鹅，逮着人就吐脏水。

陆怀很庆幸自己将家里唯一的一双雨靴借给了李玉娴，虽然小了点，但总比湿着脚去上课好。

“去吧，中午我再来接你。”陆怀打量了一下李玉娴，还行，伞比较大，这一路小心翼翼护着她，所以身上湿的地方不多。

“你也快回去换衣服，别伤风了。”李玉娴用手背拭去陆怀额上的水珠：“若到时雨停了，我自己回来就好，不用再跑一趟。”

“没事，这雨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陆怀瞧见李玉娴背后郭襄款款走来，就低下声来：“我来接你。”

“啊，李老师来了，我看这会儿雨这么大，想打电话让你晚些来的，反正学生也都还没完全到。”郭襄过来，路过柜台时很客气地带了纸巾给李玉娴和陆怀：“是陆小姐送你过来的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陆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莫名对她有些敌意，即便她也没做过什么逾矩的事、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嗯。”李玉娴点头。

“那我先回去了，11点会过来，要是你下课了我还没来，你就在这里等我，不要自己先走。”陆怀先将要叮嘱的事叮嘱了，然后牵起笑来对一旁郭襄道：“我家玉娴就先交给郭老师了。”

郭襄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但还是应承下来：“好的，陆小姐放心。”

“嗯，加油。”陆怀轻而坚定地对李玉娴说了一声，接着提起李玉娴换下来的雨靴，依依不舍地推门走了。

郭襄玩味地看了眼消失在门口雨幕中的陆怀，又看了眼直盯着人走还未回神的李玉娴：“李老师。”

李玉娴偏首来看她：“麻烦郭老师带我去课堂吧。”

“李老师和陆小姐感情很好？”郭襄快李玉娴一步在前带路，路过能听见些许呕哑嘲哳的音乐课室后就稳步上了楼梯。

“嗯，甚好。”李玉娴简单一答。

如饭后喝水般理所当然，却又字字带着有力的重音，让人听了就知道，她说的甚好，是真情，非假意。

“是姐妹吗？”跨上去往二楼的最后一个台阶，郭襄又笑盈盈说：“这年头姐妹之间这么好的不多见了。”

“是么？”李玉娴并未理会郭襄的前半句，而是直接轻巧带到第二句。

“我和我妹关系就很一般哈哈哈，小时候互相看不顺眼，长大了也就逢年过节联系。”

李玉娴点点头不做评价，见郭襄已经带她来到一扇门前：“就是这间么？”

“对，就这间，已经有几个学生来了，先前我也跟学生家长们打过招呼，今天会来一个新老师，所以你放心进去就好。”

“好，多谢。”

外头的雨接连下了一上午，忽大忽小，这会儿又来了一阵大的，将院中的一众花草疯狂摧残，陆怀搬了躺椅在堂前靠里的屋檐下坐着发愣，看似安静，实则心神不宁。

担心李玉娴会不会不习惯与那么多陌生人共处一室；

担心她第一次授课会不会紧张？

担心她那喜静的性子无法招架现代孩子的吵闹；

甚至已经提前担心到万一有陪同的家长不认可她的教学方式闹事怎么办。

以及......

她会不会因为接触了哪些外面更有意思的‘别人’，就觉得自己这边没意思了。

毕竟自己确实是个挺无聊的人，生活也不够丰富多彩.......

“哇塞！陆老板，好大的雨，外面路上都积水啦！”院门虚掩着，这会儿冲进一对浑身湿透的女孩，兴奋的叫嚷：“怎么江南连暴雨都这么可爱啊啊啊啊！”

这俩是昨天入住的顾客，趁着周末出来旅行的特种兵大学生。

陆怀：“......你们俩，别淋感冒了......”

面对这种小年轻，陆怀难免要提上老妈子的心。

毕竟虽说临夏温度不低，但这种暴雨天气到底还是湿冷的，陆怀早上出去淋了一身水，这会儿洗完澡换好衣服躺在这穿堂风过的门口，都时不时就起鸡皮疙瘩，更别说是像那两位直接去雨里撒欢的。

只能说，年轻就是好呀。

“哈哈，不觉得可惜吗，好不容易出来旅游，结果第二天就遇上这种天气，规划好要去的景点都去不了了吧。”陆怀调侃道。

两个女孩子已经跑到了陆怀身边，语气不改兴奋，其中一个道：“本来觉得挺可惜的，但是这雨里一趟下来，已经值了，谁说一定要烟雨江南才有味道，暴雨也很棒呀。”

陆怀挑了挑眉，心想，果然滤镜这种东西，还是得靠新鲜感支撑起来啊。

然而想到这，陆怀心里又是一沉，是啊，如果新鲜感能带来滤镜，那如果新鲜感过去了呢，又或是别人找了其他更有新鲜感的东西了呢......

啊，好丧！雨天真是更容易丧啊！

“陆老板，你看着心情不好欸......”俩姑娘中的一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了，昨天另一个漂亮姐姐呢？”

“她？她去上班了呀，赚钱。”

“赚钱养家呀，哎呀，有陆老板这样的老板女朋友，还需要出去上班赚钱吗？”

陆怀眉毛皱得像是被风刮乱的柳叶：“啊？”

另一个姑娘也诧异向陆怀看来：“啊？陆老板和那个姐姐不是女朋友的那种关系吗？”

“现在的年轻人思想都这么开放的吗？”陆怀再次受到了一些小小的震撼，之前王睿蕊已经给过她一次震撼了。

“陆老板你年纪很大吗？”两个小姑娘都笑出了声：“不过要是我们猜错了，那真的很不好意思，因为我们俩都觉得你和那个姐姐相处氛围实在太像情侣了，所以很冒昧地做了猜测。”

陆怀怔怔的。

“是吗？”她轻声喃问：“这个，怎么看得出来的？”

“不瞒您说，因为我是女同哈哈哈哈。”其中一个女孩子开朗举手：“报一丝，我的姬达响了。”

陆怀眨了眨眼，看着两个并肩站着的女孩：“那你们，是......一对儿？”

“哦，那不是的，我们俩是好朋友啦，她是直女。”

陆怀又面露疑惑。

“嘶，怪怪的，陆老板不懂的话，那你和那个姐姐......氛围有点哈哈哈哈......”

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似乎连风吹过都能笑得人仰马翻，陆怀抿着唇跟着笑，但脸上不免带上些许懵懂和愁绪。

其实她有些羡慕，怎么别人的二十岁已经对自己的感情甚至是性向都如此明确，而她，已经到了快三十的年纪，却仍旧迷茫又胆怯。

“如果方便的话。”陆怀开口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不介意的话，有空可以跟我聊聊......这些吗？”

“欸，可以啊，不过容我俩先上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可以吗？”

“好啊，我给你们准备点点心。”

感谢暴雨天，这种倾灌而下的酣畅将瓦面打出像是可以按摩头皮的白噪音，压过了陆怀心中的退堂鼓，尤其是在一个相对有安全感的屋子里，面对两个比较有善意的热心女孩，难以启齿的羞赧之意渐渐也就消退了。

毫无疑问，陆怀是好奇的，即便她能感知到感情的产生，她也无法去分辨为何产生、如何产生、产生之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那你们是怎么确定对双方不会存在感情的呢，你们很合拍啊，也会出来一起玩......”

“因为我们合拍的只是一起玩啊，我们都很喜欢旅游。”齐肩短发的女孩叫西西，也是刚刚说自己是直女的那位：“我们是大一在学校摄影社认识的，你是不知道，当时社里都是些老社恐了，然后我俩E人一进去，见我们都跟鼠鼠见了猫一样，不大乐意跟我们闹，最后就只能我们俩一起玩啦。”

“哈哈哈哈。”还好还好，自己还不至于太落伍，什么E人不E人的，之前也在网上了解过。

“当时因为她，我还跟我高中在一起的女朋友分手了。”长头发的叫小吉，笑起来很可爱，说话也嗲嗲的，但个子很高，几乎比西西要高小半个头。

“狗屁，你可别把锅扣我头上，明明是你们俩异地，本来就要分手了好不好。”

“嗯嗯嗯是是是对对对。”

“陆老板，你看看，就这种，咱们怎么可能好到一起去。”西西摊手无语：“先不说我直女，我就是个弯的，也没法跟她处对象，处对象铁定天天闹！”

小吉瘪着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所以也就只能当个旅游搭子这样，而且我们俩太熟了，在一块儿就像俩小学生，根本没有那种粉红泡泡。”西西振振有词。

“那，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和她......是呢？”陆怀总觉得现在自己和李玉娴都还蛮注意的，因为之前说了不要暧昧，所以时不时就会收敛一些举动了：“我们也是很普通的朋友相处模式吧？”

“不不不不！”小吉手指摇得快出重影：“拜托，你们真的没感觉吗，你们俩看对方的眼神都要拉丝了好不好，真的，我们昨天一来，看到你们就觉得有东西的！”

陆怀：“有，什么东西......”

“不会吧，你们真不是那种关系？”陆怀的迟钝让小吉都要怀疑自己的姬达是不是失灵了。

“不是......”

西西在一旁抿着唇摇头，眼里都是可惜。

“你们俩，都是直女啊？”小吉单手侧贴着嘴，悄咪咪问。

陆怀愣了愣：“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

“懂了，你爱上直女了是吧？”小吉啧了一声，脸上已经贴着我懂两个字了：“不是我说啊姐姐，我的经验告诉你，别爱直女，真的，我有不少姐妹都栽在直女身上了！为直女疯为直女狂为直女哐哐撞大墙啊！”

陆怀：“我......也不是......”弯的吧。

她又没有真的跟女生谈过，也没有真的喜欢过谁......

秦祈姐姐......

也不能算是那种喜欢吧......

“你也是直的啊！”小吉更吃惊了，并且生无可恋：“懂了，你现在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弯了？”

陆怀不语。

“嘶，还是说，你不敢承认自己弯了？突然对女生有好感，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小吉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把陆怀堵得哑口无言。

西西倒是出来拍了小吉肩膀一巴掌：“行了行了，都被你懂完了！”

小吉：“嗐，其实蛮正常的，总要有个自我探索和认知的过程嘛，按照我个人经验来看，如果真的发现自己喜欢同性，与其一直挣扎，还不如坦然接受，不然挺痛苦的，更别说你现在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陆怀：“......”

“陆老板你别听她的，我是觉得每个人的消化能力都是不一样的，这种事也不是说突然自我认同就自我认同的，更何况你也不知道那个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谨慎一点好，万一把她吓跑了，那也挺难受的。”西西吃玩手里最后一口松花团子，拍了拍手道。

陆怀：“......”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说她是姐姐对妹妹的喜欢啊......

还不够明显吗？

“话说，你们认识多久了啊，感觉以你们这老夫老妻的模式，应该已经是老朋友了吧？青梅竹马？”

“不是。”

三个月零十六天。

认识没多久。

可确实好像已经在记忆中留存了太多印记，以至于给人一种，故人知己的感觉了。

可能李玉娴实在是太好了吧，每天多与她相处一分，就多喜欢她一分，呆萌好玩，爱吃好玩，斗嘴都好玩，更何况她还是个那么才华横溢、聪慧乖觉的姑娘......

“啧，要是没多久的话，也有可能是新鲜感在作祟吧。”小吉摊了摊手：“人嘛都这样的，陪伴太久的话会有依恋感，认识太浅的话又容易因为新鲜而心动，蛮正常的，不过你们我倒是有点看不懂了，刚认识没多久是怎么做到跟金婚了似的，哈哈哈哈。”

西西鼓掌认同：“没毛病，真的一眼金婚，形容得太精准了！”

陆怀：“......”

“但不管怎么说，姐姐快冲啊！你们俩不在一起真的很浪费你知道吗？美女和美女不在一起，我晚上都睡不着觉好吗？”西西握拳。

小吉一连鄙夷地看着自己朋友，嫌弃道：“我不理解，你一个直女为什么每次见到姬佬比我还激动......”

“谁不喜欢看美女啊，而且这么暧昧拉扯又懵懵纯爱的女通讯录爱情我主打就是一个嗑生嗑死好不好，不行，陆老板，我们加个私人微信呗，以后你们有什么进展了，能告诉我一声吗？我真的很想知道结局啊！”

陆怀：“......”

确实和E人没什么话说呢......

“额，快11点了，我准备去接她回家了，你们先玩。”陆怀看了眼手机，其实才十点半不到，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借口跑路。

要不先绕一下东边的面包店给李玉娴买点好吃的，然后再慢慢走过去？

这样应该能耗点时间吧。

“还有接送服务，我的天，谁哭了，我哭了。”西西抹着不存在的眼泪：“陆老板你穿拖鞋出去路上得小心啊，外面真的都快淹了！”

陆怀溜得更快了，走之前还不忘带上李玉娴一会儿要穿的雨靴。

“呜呜，她还给她带雨靴，自己都不穿要让给她穿欸！这种恋爱谁不想谈呢！”

“那你赶紧也谈一个吧！”

“那不行，自己谈恋爱哪有看别人谈恋爱有意思啊！”

“.......”

不会吧不会吧，有人不会真的以为喜欢可以藏起来吧~~

全世界都来踹你们柜门了，真以为藏得住吗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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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是欢迎多多评论收藏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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