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重伤昏迷的凌清醒来时九华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难安闭关不出,九华由几位长老协同管理。
整个青连山都显得异常沉闷,但他心存侥幸,看见人就抓着不放,不停问盛疏是不是和云之遥一起走了?
即使得到的答案每次都相同,但他依然不愿去相信。
后来他看见了那断成两截的白玉簪。
那支盛疏不舍得戴却时刻放在心上的簪子。
他最终还是整理好情绪和长老们一同收拾残局,他是九华的大师兄,不能垮掉。
一切回归正轨,只是有人散于风雪中未能看见。
盛疏的名字飘飘荡荡,定格在那块命牌上。冰冷玄铁贴在赤热心口,如同那破碎的白玉簪先前被主人那般呵护。
他的身影如蝴蝶轻掠水面,荡起的那一丝水花转瞬即逝。
无人会记得那位沉默寡言的二师兄,他不能再忘了他。
23
又一年惊蛰,水墨青山处是一场经久不息的春雨,它爬上回忆的枝桠,浇灌过往无数不眠之夜。
细雨扫过石碑,上面刻着“吾爱之遥”。
一笔一画被人反复描摹,简短的四字是这七年里的避风港。
江鹤林枕着春雨,透过雨水缝隙,恍惚看见想念凝成实物。
浓烈的酒意消融在雨里,探出的手直直穿透那道幻想。
他靠在了坚硬冰冷的石碑。
“是因为我太久没来看你,所以连我的梦里你一次也不肯来?”
雪白的长发点缀在春日里,满地青色也难以将其掩盖。
“夏季多雨,第一次遇着你时,也是这么一个雨天……或许你不记得了。”
指尖下的痕迹如此清晰,恰如那无时不在的想念。
竹影婆娑,相思苦涩。
“没关系,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那时我方才化形,看着热闹的人群,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他们看清我异样的样子,就将我赶走了。”
“其实我那时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但是他们的厌恶却是简单明了。”
“从那之后,我常常缩在角落。”
躲在暗处,窥探那些他无法企及的东西。
“再后来我就遇到你了……”
“因为那时有一群孩子在追我,慌不择路的我就跑到了人家的屋顶上。”
“我在上面惴惴不安,幸好那时你将他们赶走了。若是你没来,或许我将在那上面过夜了……也不一定,若屋子主人回来了,就说不准了。”
“你眼里是我未曾见过的景色,只是太过惊艳,以至于还未来得及问你的姓名。待我回神后,只剩你给我的伞还握在手中。”
“再次见你时已是两月后,却也只是简单互通姓名,你就匆忙走了。”
“我还是开心的,因为你还记得我,所以当几年后再次重逢你却忘了我时,我就特别不开心。不过我还是把自己哄好了……”
他将往事一点一点掰开说与长眠在此的人听。
石碑上的字迹不知要用多少春雨临摹,一滴滴雨花在上面自由绽放,偶尔混着泪水一路滑进指缝,最后都融进那抹春色里。
嘴角扯起一丝笑意,就和很久以前一样。依偎在那人怀中,和他分享那些平淡美好的瞬间。
“小白如今也化形了,等他再大一点,我就能去找你了……”
“阿遥,我没能听你的话,你会不会生气?”
“……”
“我只是太想你了,你别生气。”
“小白修炼这么慢,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等我。”
他长叹一口气,随着耳边的雨声闭上了那双满是萧瑟的眼睛。
他喃喃自语:“我只念着你的名字,已觉远方的山海皆平……”
“但心中的执念总不可磨灭,每每夜半惊醒,我再如何也找不到可以依靠倾诉的人。”
他最后吻在被泪雨浸满的石碑,带走了那些苦涩。
24
凋零的回忆和亘古不变的思念,在往后第十二个惊蛰终于凝成实物。
苦难酸涩和那具躯体一样,被埋葬在长青的春日。
他拥着白骨,静静等待着那人来接他。
在最后一刻,他等到了。
泛红的眼眶让那些藏匿的思念瞬间明了。
“你这傻子……”
“阿遥哥哥,你从不愿来梦里看我,哪怕只一眼。”哽咽的声音,却再没有眼泪相伴。
“我如今都快分不清这是否又是我的幻想了……”
“我从未离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一直都在。”云之遥埋脸于那宽阔的胸膛,“我很喜欢这里,也听见了你说的每一句话。”
“鹤林,你不用再担心这是否是虚幻了,往后高山流水与我皆是触手可及的……”
他伸出手回抱住了他的春天。
荒芜的原野涌现出无数植被,身后无数灯火有了属于他的一盏。
“别再忧心长夜漫漫,思念无解。既相逢这人世间,离别后总会有重逢的那一天。”
25
云之遥也在过去那千千万万个日夜里,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是如何思念成疾。
他总会陷入自责愧疚中,总想伸手安慰蜷缩在角落里逐渐黯淡的阳光。
每次也不过是抓了一手空,填补另一处的空缺。
终是大梦一场罢了。
他无可奈何,他这短暂的一生中,遗憾却数不胜数。
愧疚自责会席卷全身又伴随一生。
不曾想,死后竟还是老样子。
他的魂魄待在江鹤林身边,一直未曾离开。从前总以为死后感受不到疼痛,可将那些崩溃后狼狈不堪的样子尽收眼底时,又常常感同身受。
被他困于那个霜雪里的人,终于走进了第一场春雨的怀抱。
“我寄出一场春雨,你还我余生永不败落的朝阳。”
“我很爱你,鹤林。”
“我亦是,阿遥。”
太阳升起,苍山负雪,这个冬日不再是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