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醒醒,各宫嫔妃们来请安了,你理当出去行礼问安,对了,刚刚皇上命人来传话,待他下朝时公主要去背书。
春宁推了自家公主半天不见动静,公主把脸埋进被子里不理她,她便在她耳边念念叨叨的。
前面几句话都不见的有反应,就听见陛下要抽背时猛的抬头,茫然的看着春宁问:“那现在已经什么时候了?”
春宁也不说几时:“约莫还有半个时辰下朝,公主可得快点。”
江瑟又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一刻,便马上起床赶这赶那的。
春宁问:“殿下今日穿些什么?”
江瑟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说:“你放着我自己选。“
她穿了一件软银轻罗百合裙,天气开始升温,也不用在外披什么了。
头上簪了一个碧玉玲珑簪,玉垂扇步摇,镂空兰花珠钗。
春宁替她选了一个白玉耳坠,并附言:“这是皇上上次来宫里赏赐您的,这次去见陛下,刚好可以带着。”
江瑟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满意的点点头,又要低身去翻找腕饰。
精挑细选半天,最后挑了一个白银缠丝双扣镯,手伸到春宁的面前摇了摇,问:“怎么样,好看吗?”
春宁如实回答:“好看的很,殿下皮肤白皙,手腕又细,这个镯子很适合您。”
江瑟收回手骄傲的点点头:“那当然,这是太后送本宫的。”
江瑟装扮整齐,在镜子前照照,满意的点了点头,眉眼带笑的走出门去。
春宁在一旁小心的问:“咱们要去给各位嫔妃请安吗?”
江瑟白了一眼:“贤妃在,她到时定要说我不像个公主整日大大咧咧的,她怎么就不说自家温锦呢。“
走到宫门口,传了轿子来,她整个人坐上去之后就闭着眼睛休憩,春宁见状上前询问:“殿下不再看看书籍吗?”
江瑟摇摇头,无所谓的回答:
“没事,会的忘不掉,不会的记不住。”
春宁:“……”
到达甘露殿后,江瑟下轿,走进殿门前将落在前面的头发一并往后撩去,还长叹了一口气,春宁不解,问:“公主这是作何?”
江瑟回答:
“从容赴死。”
春宁无语,只好催促着道:“要去赴死,公主不如快点,长痛不如短痛!”
进宫门后。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你今天要是能背好,朕才是真的万安。”皇上将书扔在桌子上,抬头看向她,语气里满是无奈。
“温锦连四书都已经背完了,你呢?”
江温锦,乃当朝三公主。
江瑟不服,挺直腰问:“儿臣射箭次次中靶心,江温锦呢?”
皇帝深觉无奈,又不好对这个尚年幼的女儿发火:“别人会的,你不会,别人不会的,你会,那你要是把别人会与不会的都学会,那你不就是最厉害的了?”
江瑟才不听他咯哩巴嗦的一大通,她就是不想背那些复杂的文书,所以干脆直接了当的说:“父皇,儿臣准备好了,你来吧。”
皇上:“你不用露出这幅英勇无畏大义赴死的表情,朕是抽书,有不是要对你做什么。”
江瑟也懒得跪着,直接坐下:“开始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
“是刈是濩,为絺为綌,服之无斁。”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
“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皇上用力的拿书砸了一下江瑟的头,这不比嬷嬷砸的,嬷嬷虽然督促她学习,但她已经是个下人,而自己则永远是她的主子,但是皇上不一样,皇上是天子,天子赏罚,皆为赏赐。
但江瑟还是痛的捂头,面前的人是她的父皇,她平日里在胡闹,也不可能对他大吼大叫,但还是委屈的哭诉:“你轻点,儿臣头上全是钗子,万一扎到了怎么办。”
皇上看着她,又用手敲了敲她的脑袋:“扎的好!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回去抄一百遍。”
说完又对春宁说,突然被注意到的春宁吓的一下子就跪了下来,只听皇上说:“你不准帮她抄。”
春宁只好答应:“是。”
皇帝又问江瑟:“你呢?”
江瑟也只好答应:“儿臣遵旨。”
李公公进来通报:“陛下,沈世子和江大人来了。”
沈世子,是沈肆。
江大人则是江美人的父亲,三品武将,可惜到了江大人这有些家中要没落的感觉,好在宫中还有江美人这个妃子帮忙扶持着。
江大人祖上战功赫赫,战绩显著,但是江美人却为人温和,待人和善,一点也看不出是武将世家的女儿,进宫十年,却为人低调,从不争宠,但是江瑟的剑术却是她教的。
所以江美人是在母后除外第二个喜欢的母妃。
眼看父皇要议事了,江瑟觉得机会来了,就说:“既然有大臣来议事,那儿臣就告退了。”
正准备起身离开,被皇上一把拉住:“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正好你在,问问你的想法。”
嗯?问我?大梁该亡了…
江瑟定定神的功夫,沈肆和江大人已经进来了。
“微臣参见皇上,参见昭华公主。”
“免礼。”
江瑟尽量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小心抬头的时候看到沈肆在看她,可能在疑惑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吧。
他们在谈论,与西凉的战事。
西凉人准备攻打大梁,可谓是让大梁措手不及。
因为大梁和西凉可以说是,毫无交集。
既没有交好,也没有哪里得罪过。
这才是最奇怪的点。
从春天开始准备,那可能要夏天或者秋天开战。
各方粮食都会充足,但这是西凉人要考虑的,因为大梁地大物博,粮食充沛,粮库满当当的。
除了大梁,西凉,还有一个东国。东国现阶段不可能会加入战争,因为东国皇帝刚登基,朝政不稳,内政都还未处理完,而且孝期还未过,不可贸然加入局势不明的战争。
西凉准备进攻,无非就是为了两件事情。
西凉皇帝看上了大梁的国土,西凉在边杀上,分为内中外三成内城是一些客栈和集市,在里面便是皇城,中城是士兵驻扎的地方。
而外城,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他们靠着每日狩猎野味存活,像瓜果蔬菜都得去东国买,东国咬着这个“客人”死死的,价格出的也高。
所以西凉,想要的是大梁的土地,而且大梁的面积是三国中最大的,西凉则是最小的,但是西凉里男女几乎都是上过猎场,从小便接受过高强度的操练的,他们在北方,身材魁梧高大,是三国中兵力最强盛的,东国最后,但其实三国实力相差无几,所以这个时候,东国的选择在后期便至关重要。
第二件事,便是西凉皇帝登基后朝政日益稳固,且野心滔天,据探子来消息,说是,西凉皇帝有意统一天下。
西凉为什么先对大梁出手,因为粮食的问题还得先求助东国。
而东国现阶段按兵不动也是最好的选择,鹬蚌相争,渔人获利,不管哪方落败,对于东国都有利。
一旦统一天下的说法传出来,笑话,那东国便更不可能帮它了。西凉和大梁,不是江瑟对于自己的国家过于自信,而是到底跟西凉结交还是跟大梁交好,孰轻孰重,肯定是大梁重!
江瑟暗暗的思索着三国的利害,冷不丁被叫住了:“昭华,你来说说,大梁跟西凉对战,该当如何?”
江瑟一时有些紧张,上次背书在沈肆面前丢脸了,这次一定要挽回局面。
她缓缓开口,说的不骄不躁,句句清晰在理。
“西凉与大梁相互之间都不熟悉,但是西凉敢对大梁有野心,便只有两种可能。“
皇帝点点头说:“继续。”
江瑟的余光注意到沈肆在看着自己,便越发紧张,但散外流出的,却是强掩的自信。
“第一种,西凉早早在我国布下奸细,且这个奸细身居高位,可以对大梁内的事务了如指掌。”
“第二种,此次出兵,目的并不是夺城池,而是试探。试探我们的底细。”
“还有一件事情,东国的立场要尽快逼出来,他想最后做得利者,没这种好事,如果东国帮西凉,那我们也要尽快做好准备,如果他帮我们,那就更好办了。”
江瑟细细将刚才想得努力说出来,虽然有点磕磕绊绊的。
皇帝点点头,目光露出赞赏,但是开口却是:“还可以,与凌予一般无二。”
又是他!
江瑟立马转头看他,沈肆也对她略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皇帝问沈肆:“那凌予觉得,此战该如何打。”
他语气镇定,说出口的话显得胸有成竹:
“微臣以为,我国东,南,西,北四城门,属南门最特别,易攻难守,地势平坦,很容易与我军在城门口才开始打,那南门后的百姓就该做疏散。”
“但是倘若如公主所说那般,只是试探,那便是东门,东门城外的村庄多,我军得护住城外百姓,而且东门一直往东,便是西凉,那么西凉来这的时间也越短。”
他顿了顿,接着说着,神情严肃:“东门往东有楚淮河,虽宽但是深度不深,西凉人擅长在沙漠上打追逐战,但我们不同,我们水战一样能行。这便是我们的优势。”
沈肆抿了抿嘴,大概是说了太多轻咳了声,:“微臣暂且说这么多,更细的再回家与家父商讨,免得凌予思考不慎误了大计。”
江瑟全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其实这些自己也想过,但是没有沈肆想得那么细,她此时是真的佩服这个刚回京,已经开始渐露锋芒的少将军,她觉得,自己应该能跟他可以学到很多。
作为一国嫡长女,自然要为国家考虑,总不能因为自己呆在最安全的皇城里,便什么都不管,都说无知者无畏,但是江瑟觉得,无知才最可怕。
什么都不知道,就等待着命运的到来。
其他她在皇宫中和京城中都有自己的消息通道。一是小玉儿的哥哥,二是一个商人,商人平日里收到的消息最多。
还有春宁的弟弟,平日里都跟富家子弟们一同上学,有任何风吹草动就能立刻从他们嘴里得知。
还有一些,便是散落京城中的商户们。
昭华公主护着他们商途顺利,他们为自己打听自己想要的消息。
江瑟找到城外地形图琢磨了两日才琢磨出一星半点。
皇帝让他们退下,江瑟行完礼后,还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思考着,所以走的慢悠悠的,比前面两个都慢。
沈肆的侍卫说:“世子,看来那公主也不是传言那般蠢笨。”
陡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她回过神,看着前方。
她听见沈肆淡淡的声音,他懒洋洋的开口:“她确实聪慧至极,她今日一直盯着我看,我从她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到,我今天说的那些,她也想到了。”
侍从更加惊异的问:“那她为何不说?”
沈肆看了他一眼,随即继续目视前方:“人要懂得藏拙,也要懂得藏巧。”
“你且看着,不出半日,昭华公主在甘露殿对西凉战事的看法得传遍皇城。”
侍从迟疑了一会开口:“可昭华公主今日的确让人耳目一新,比背书时要机灵多。”
他掀掀薄唇,平静的开口:“她讲战事见解是的确很容易让人刮目相看,而且我能看出来,她还没说完,她还能顺着自己的逻辑说下去。”
“如此聪慧过人,可惜是个公主……”
“放肆!你倒是说说,公主怎么可惜了?”江瑟落在二人后头,听到这话,有些生气。
她头一回像沈肆摆起公主的架子,她高昂起头,目光藐视他,面呈怒容,她态度强硬的开口:“谁说女子就不如男了?你有何资格看不起本宫?”
沈肆向她行礼,本想开口解释,江瑟却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转身就走。
沈肆紧皱眉头,怎么刚刚不出声,偏偏在他话说一半的时候出声。
侍卫在他身旁解释:“昭华公主只是个公主这事,宫中有些许议论,中宫无皇子,所以皇后才站不住脚跟。他们都说,公主克皇后子嗣。”
沈肆听完眉头皱的更盛,他常年在外,宫中事他略有耳闻,如今惹得公主生气,他得想个法子道歉。
到了晚上,江瑟还在郁郁寡欢着,饭也吃不下,春宁急的在旁边直哄都没用。
江瑟闷闷的开口:“春宁,我为何不是皇子。”
春宁愣住了,这话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江瑟不需要她回答,她自顾自的说下去:“贤妃有三公主,又有大皇子,她平日仗着皇嗣每日都来向母后炫耀,挖苦母后。”
“若我是嫡子就好了,那我就可以让母后抬头做人了。”
她起身,问春宁:“我的笛子呢?”
春宁连忙去给她找来。
江瑟拿着就准备出去,春宁一下子就拦住她:“公主晚膳还未用,这是要去哪?”
“我想去桃花苑。”
“奴婢陪你。”
一路走到苑门口,江瑟让春宁在外守着。
夜晚桃花苑是寂静的,桃花花期快结束了,地上撒满了花瓣。
她坐着,看着夜晚弯弯的月亮,拿起笛子,横放在嘴边,吸一口气,开始吹着,手指不断跳动。
笛声悠悠,扬出苑落。
沈肆与侍从正准备回宫,因为议事过晚,皇上留他在宫里休息。
转角时冷不丁听到了笛声,阿玄说:“应该是哪位娘娘吹的。”
他左右望了望,寻找声源,突然问:“世子,桃花苑门口站着的,是不是昭华公主的贴身婢女。”
听到这句话的沈肆下意识的往阿玄看的地方看去。
那人手提着灯笼。
面容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沈肆想起白日里闹的不愉快,便走过去,春宁见到来人,她不知二人之间闹的别扭,规矩的行礼。
沈肆点头,问:“里面吹笛子的是你家公主?”
春宁应声回答。
沈肆想要走进去,被春宁拦住:“世子要作何?”
沈肆直言开口:“道歉。”
说完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住了,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说了这两个字。
他最快回神,趁着春宁愣神的功夫,他已经走进去了,阿玄在后面拖住春宁。
沈肆进去,笛声不断,丝毫没有受外界的影响。
少女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柔和,没有白日里那般张牙舞爪的,白皙的皮肤在此刻更显得透亮,唇靠近着笛身,手指点着,她卸掉了白日里那般隆重的首饰,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宫装。
更显温婉,跟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形象不同。
一曲吹完,沈肆开口:“吹的很好,你应该学了很久吧。”
江瑟被吓到了,往后跌了一下,她看到来人的面容后,刚想驱赶他,就听见他又张口说了一句:“白日里,是我的不对,所以我是想来跟你解释一下。”
江瑟扭过头去不看他,但却已经含蓄的暗示他说下去。
沈肆叹口气讲:“景和年间,富有才学的女子已经隐隐没落,在这个当口上,女子本就艰难,所以我说,可惜你是个公主。如若你是个皇子,以你的才学抱负,很快就可以在京城大展身手。”
江瑟转过头来看他,神色不明。
江瑟正别扭着,神色不明,“我本来今天都讨厌死你了,你还非要来跟我解释。搞得我讨厌也不是,喜欢也不是。”
沈肆想到了今天阿玄跟他说的话,他思索了一番,才觉得开口:“宫里的谣言,我听过一些。”
面前的人身形一下子顿住。
沈肆接着说,他说的很慢,一字一句,江瑟全部都听进去了,并记在了心里。
他说道:“女子虽有被打压的迹象,但你不用,你是中宫嫡出,又有太后在旁悉心教导。”
要知道,太后在年轻的时候,也名盛天下,一纸策论可引起天下学子轩然大波。
“殿下,你是太后给大梁打磨的一块璞玉。只要你有心,便可成为当今才学女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