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娘微微探头看着李抗美麻利洗鱼、片鱼,心中暗自点头:是个会做活的,能好好过日子的。
要是别的在她家养病的病人,她肯定要拦着人做活,但美娘不一样,这是要嫁到她小姑子嫁做媳妇的姑娘,她可不得给小姑子把把关,看看这是不是个好姑娘嘛!
李抗美嘴上把自己厨艺夸得好,赵大娘也不拦着她做饭,心中自然也是有看看她这饭菜做得到底如何的想法。
鳜鱼洗净切片,撒盐、黄酒去腥腌味,再放入蛋清面糊上浆。
等待入味之时,调一碗咸蛋羹上锅蒸了,再把一把嫩菜细细切了,锅中放油,下菜丝,微微放点盐,让这菜有点咸滋味即可。
此时蛋羹也蒸好了,正好把炒好的菜丝盛出均匀盖在鸡蛋羹上。
锅中放水,小火煮沸,下入腌制好的鱼片汆熟,捞出放到菜丝中间。
最后调味勾个薄芡,浇在鱼片上,这道芙蓉菜羹鱼片就做好了。
鱼片做成菜了,这鱼头鱼骨也不浪费了,正好赵家买了豆腐,剩下这鱼头鱼骨,就被李抗美和豆腐一起烧了一道汤。
淡黄的鱼汤里头是颤颤巍巍摇晃着的豆腐,上头还点缀着碧绿的香葱,不闻味道,都知道这是一道让人食指大动的美味佳肴。
其余时令蔬菜对于李抗美来说更加不是个事,赵家两口大锅一齐开火,半个时辰不到,李抗美就整治出了八菜一汤。
赵家加上李抗美一共十五口人吃饭,十四个大人,一个小孩,尽够了。
赵阿婆,也就是宋大娘的亲娘,手底下两个儿媳妇,两个孙媳妇,又有三个及笄的孙女,家里活计自然是不用她亲自做了的。
她在老太太房里纳鞋底,出来见着厨房里掌厨的是大闺女家未过门的媳妇,家里两个儿媳妇、孙媳妇,都只在她手边打下手,心里正诧异,赵大娘见着婆婆出来,忙把人拦下,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通。
赵阿婆脸上露出笑,看向厨房的眼神也尽是满意,没多说什么,又回了老太太屋里头。
赵大夫、小赵大夫,也就是宋大娘的父亲和兄长,是一前一后被后院的饭菜香味催着回来的。
小赵大夫虽然被人称个“小”,但是今年也已经四十出头了,早不是那毛毛躁躁的小伙子了,但今日闻到家中不同寻常的饭菜香味,仍是忍不住问了一嘴:“做了什么好菜,香得前面铺子都闻到了!”
他没说,他和爹今日还早了两刻回后院,就是因为这饭菜味道太香,勾得病人也肚子咕咕,病也不看了,先找地方吃饭去了。
赵大娘把丈夫拉到一边:“你这鼻子倒灵得很,隔那么远都能闻着味!做舅舅的先享福,今个是你外甥媳妇的好手艺!”
小赵大夫才洗完手,就被妻子拉到旁边说话,见着餐桌上放了一盘不知什么做的面点,肚子正饿,那嘴巴也被饭菜香气勾得流口水,就捻了一根放进嘴里,想着垫吧垫吧。
谁想那小条的面点一入嘴,他眼睛就亮了。
“这里头是鱼?”小赵大夫吃的正是后头李抗美挂了面糊炸的猫猫鱼,虽然有些冷了,但送入嘴中依旧满口酥香。
小赵大夫一条一条送进嘴里,都顾不上用筷子,一口气吃爽了,还挨了赵大娘一句“要死,你个野人,都做爷爷了,还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才意犹未尽停下。
“上哪买的?这下酒不错啊!”
“什么那买的,这也是你外甥那未过门的媳妇孝敬的,你和老太真不愧是亲爷孙,老太那边也是一吃就爱上了,也说是下酒吃最好!”说着,赵大娘心头悄悄翻了个白眼,这老太哪里是没胃口,就是馋酒了!
美娘做的那小鱼端上,再给她温了一壶老酒,老太太一口炸鱼,一口酒,别提吃得多欢了,哪里像没有胃口的模样!
见着小赵大夫还对着桌上的炸小鱼蠢蠢欲动,赵大娘拍了一下丈夫的手:“别吃了,这盘子都是老太从牙缝里抠出来给你爷俩吃的,爹还没吃着呢,都教你吃了,爹就吃不着了!”
赵大娘左想右想,还是把这炸小鱼收了起来。
“哎哎!不吃就不吃嘛!你收起来干嘛!”小赵大夫追在媳妇屁股后头喊。
赵大娘白他一眼:“藏着给你和爹下酒,放在桌上,就是道菜,待会你儿子一口,你侄子一口,你们爷俩喝酒就数花生米吧!我可不给你另做下酒菜!”
小赵大夫听了媳妇话,心想是这个道理。
赵老太八十八的高龄,行动也迟缓,自个也不怎么爱走路了,吃饭都是儿媳妇给她端到屋里头,她自个一个人吃的。
知道她爱吃鱼,所以芙蓉菜羹鱼片上的鱼片,大半都舀给了她,再一碗豆腐鱼汤,各色时令蔬菜都夹了一筷子。
就这,老太太年纪大了,还不一定都吃完呢!
李抗美这一桌菜获得了赵家人的一致好评,就连对她有意见的赵家姐妹几个,也说不出挑剔的话来,送进老太太屋里的饭菜,更是被吃得干干净净。
赵外婆朝着李抗美招招手:“美娘,老太找你说话!”
李抗美近前去,赵外婆就拉住她的一双手,左看右看:“这双手怎么就生得那么巧,做出来的饭菜,我瞧比那做席面的师傅做的都要好吃!”
听见这话的李抗美心想:可不是,她这手艺传承自她爷爷,当初一般的席面都请不动他老人家,大席找她哥,小席找她爹!
这大席小席可不是指的席面高低,大席是指红白喜事,那种吃饭人多的,而这里的小席,就是家里请客吃饭一二桌的席面。
李抗美小时候还允许买卖的时候,没少跟着父兄蹭席面,要不是局势变化得快,李抗美下乡了,那后来做大席接手的就是李抗美了。
榕树巷巷尾宋家,宋大娘家的晚饭也是一锅鱼汤。
平常最爱吃鱼的宋木匠,宋大爷,吃着家里婆娘的老手艺,却怎么都觉得不是那个滋味。
“怎么了?鱼刺卡着喉咙了?”宋大娘瞧着丈夫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少不得开口关心几句。
“我吃着这鱼滋味不对。”宋木匠咂咂嘴。
“怎么不对了?”宋大娘忙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新鲜的鱼,你和亲家今天才拿回家的,我杀的时候都还活蹦乱跳的,没坏啊!苦胆也没割破。”
宋彦一筷子鱼肉,扒拉进嘴里大半碗米饭,只管干饭,不理爹娘之间的官司。
“这不和昨天吃的鱼汤一样吗?爹你喉咙里卡着鱼刺了?”宋驰也是关心老爹,“小月手指头细,叫她伸进去,给你扒刺!”
不过宋驰对老爹的关心是献祭妹妹。
“我不要。”宋小月今年才九岁,正是爱干净,嫌弃老爹的时候。
宋老爹瞧着小儿子小闺女你一句我一句,又要斗得和乌眼鸡似的,忙张口:“没卡着鱼刺!我就是嘴里没个滋味!”
其实哪里是鱼的味道不对,是宋木匠心里还想李抗美那做鱼的好手艺呢!
想了想,就还是把从亲家那里硬夺回来的一半椒油泡小鱼拿了出来,咬一口——对,这才是他想的那口味道。
宋驰见“没胃口”的老爹,现在一筷子,一筷子吃得香,忙凑了过去:“爹你吃啥呢!给我尝一口?”
小儿子都张口讨要了,做爹的哪能不给,宋木匠叫他“啊”,宋驰立马张大嘴巴。
不过他嘴巴长得再大,宋木匠也才给了一条小鱼。
宋驰只觉唇齿滋味香辣鲜美,还没有尝够呢,就已经吃完了。
他嘟囔:“爹,别那么小气,多给我吃点!”
宋小月见着哥哥讨要,她也要:“爹我也要吃!”
宋木匠对着小儿子:“这是爹的下酒菜,给你吃完了,就没得下酒了!”
对着闺女却是:“好好好,给我好闺女尝个味!”知道宋小月爱干净,还用的筷子头夹到她碗里的。
至于大儿子?
他又没要,况且那么大人了,他自个下酒都不够呢!
宋家大儿子宋彦在自家的饭桌上,就是个负责扫盘底的饭桶兼背景墙。
今日晚饭不光宋家宋木匠想中午吃过的那顿鱼,他家对门,斗笠大爷,老捕快何大爷,也想得慌。
还在旁边七手八脚指挥老婆做鱼呢!
“哎,你会不会啊!这鱼先放点料泡个味,然后用粉拍一拍!再用猪油炸一下……放点糖!”何家晚饭做得也是一条河鲇,至于这做饭的过程,自然是中午在船上的时候,何大爷一眼一眼从做饭的李抗美那边偷师回来的。
不过等到何大娘成品出来之后,何大爷却是一言难尽:“哎!你怎么做成这样嘞!”明明他瞧着那小姑娘也是这么做的,怎么做出来的天差地别?
不会做饭,还要在旁边瞎指挥的老头,气得何大娘把锅铲一扔。
“老娘忍你很久了,在旁边唧唧歪歪,你又要猪油,又要红糖,都照着你要求做了,坐月子的媳妇都没你吃得那么讲究,你还嫌弃老娘做得不好,爱谁伺候谁伺候,这饭你自个做去吧!”
“哎,我也没说什么,你这人!”媳妇一发火,何大爷当着小辈的面不好意思哄,不过夜里只剩下老两口两个的时候,少不得伏低做小,给媳妇赔礼道歉。
各家官司不尽相同,但不影响赵家晚饭吃了个胃饱肚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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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