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换上被选中女子衣裙,易容成对方模样的方泽卿跟着小厮出了院子,临走前他回头朝桃红她们眨眨眼。
刚才他们已经商议好出逃计划,以前院起火做为信号,方泽卿吸引注意,她们抓紧时间从院子逃到马厩。
*
何远的院子可比府上其他地方要豪奢。
迈入大门,就看见一群丫鬟围着何远,捏腿揉肩的,剥果喂酒的,时不时还被色眯眯的胖子用咸猪手摸一把。
方泽卿心中啧一声,实在是低俗至极。
他越走近就越低下头,一副娇羞姿态,柔弱无骨地行礼,捏着的嗓子更是婉转娇媚:“琳儿给爷请安。”
胖子见他请完安便站在原地不动,有些不满,“怎么?还要我请你?”
方泽卿才不想过去被乱摸,光想想就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娇滴滴答道:“是这样的……琳儿新学了爷给的画册上的那种舞……”
何远丢给后院那群女子一堆画册,全都是有关如何伺候男人的,完完全全在羞辱她们。
方泽卿说的这种舞,便是露骨的艳舞。
从何远的视角看来,如花似玉的美人还羞涩地敞开了衣领暗示他,光洁的肩泛着珍珠白。
天底下很少有男人在这一招面前还能把持住,他何远也不能例外。
“只是……”方泽卿犹豫地看了看两侧的仆人,“琳儿只想跳给爷一个人看。”
“好不好嘛?只跳给爷一个人看。”
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勾得何远魂都快没了,他愣愣地看痴了,半晌才赶紧接话:“好好好,自然好,再好不过。”
他轻咳两声,对周围的仆人下令,“都给我出去,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转头看向方泽卿,色迷迷笑道,“这样琳儿满意了吗?”
眼见仆人们鱼贯而出,房门关闭,只剩下他们二人。
方泽卿眉眼弯弯,“太好了。”
终于有机会毒死你这个死禽兽了。
*
何远院落的下人们深知此时他们少爷沉醉在温柔乡,他们都习惯了,经常在这个间隙闲聊。
今天却有所不同。
少爷和那美人待在房间里才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他们便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
“呀——少爷你怎么了!少爷你不要吓我呜呜!少爷!”
“快来人啊!少爷中毒了!快来人啊!”
众人一惊,要知道何远可是何相的心肝宝贝眼珠子,要是出什么事情了,他们都得跟着陪葬,于是一拥而上,跑到屋子里去救人。
人潮拥挤中,没人注意到屋内的美人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不多时,其他院落也传来了走水的呼喊声,短时间内,整个何府乱成了一锅粥。
而罪魁祸首方泽卿已经扮做小厮混入库房在给桃红她们挑拣盘缠。
房间太暗,他不慎碰到一旁的青花瓷瓶,他一惊,伸手要去接。
什么也没有,青花瓷瓶还是纹丝不动。
方泽卿眨眨眼睛,这瓷瓶原来是个障眼的机关。
他背好装有财宝的包袱,研究起来。试过几遍,终于向下成功摁动瓷瓶。
旁边的墙体轻轻震动,露出一个小洞。
方泽卿凑近看,居然是满满当当的好几沓信件。
他抽出一封,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虽然不懂,但藏得这么深的东西,肯定有鬼。
他把信件揣到怀里,转好机关,合上暗门,去和其他人会合。
他给何远下的毒毒性并不重,拖延不了多久。
*
方泽卿跳上马车时,府里的其他人已经发觉了他们的逃脱,侍卫们冲出来要挡在他们前面。
他挥动马鞭,加快速度,疾驰的马车冲散阻拦,彻底奔出何府。
另一个他没记住名字的女孩儿掀开帘子说:“公子!前面拐弯!去北城门!”
“好!”方泽卿应声。
一支箭擦着肩膀飞过,方泽卿对里面的人喊道:“追兵来了,你们躲着别出来!”
说罢加重力道,让马车跑得更快些。
庆幸的是两边行人不多。
不知为何方泽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个拐弯的路口面前已经有一伙黑衣人带刀持箭弓守在那里,见到马车便开始射箭。
对面的人也知道他们要出城,在这里守株待兔。
这样过去非得被扎成刺猬不可,方泽卿暗骂一声,猛地扯动缰绳,向另一端拐去。
马车的车轮卷起阵阵尘埃,箭雨刷刷地钉入车厢的木板上,听声音便知道威力非同小可。
可恶。
方泽卿一边驾驶马车一边想办法。
他这几天在神都转悠,有些地形他还是记得住的,这块地方他来过,前面房屋密集,小巷很多,那群人只能分散开来搜寻,他的轻功够快,在那之前可以把她们都藏好。
他咬牙,朝记忆中的方向驾驶去。
方泽卿想得入迷,没料想到一支箭直直冲着他的门面而来,他瞳孔一缩,来不及做出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一阵风裹挟着他,有人抱着他飞离马车。
羽箭钉入他原来身后的木板。
一切发生得也突然,方泽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们……还有人在马车上!”
“没事,”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手臂更稳地搂紧他,“有人会安置好她们。”
方泽卿从齐琢肩膀看过去,一伙黑衣人和后边的追兵打了起来,另一些黑衣人果然抱着桃红她们,运起轻功,没一会就不见了。
“明天会有人送她们出城,她们不会有危险。”
方泽卿这才注意到,齐琢也是遮着脸,一身黑衣的打扮。
他心里突然有点愧疚,齐琢……该不会是冒着危险来替他收拾烂摊子的吧?
*
明明白天才出的门,一整个晚上兵荒马乱,再回到将军府让人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
方泽卿因着愧疚,一路上都眼观鼻鼻观心,没说什么话。
他还是太鲁莽了,行动只凭那点小聪明和江湖义气。如果刚才不是齐琢,也许他真的救人不成,反倒害了人。
他恹恹地想。
齐琢和他回来没惊动其他下人,整个烟柳阁静悄悄的。
齐琢摘下面巾,一旦露出那张俊脸,朴素的夜行服也被他穿出几分潇洒。
他见方泽卿几乎没说过话,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走过来为他倒下一杯热茶,轻轻笑道:“吓坏了?”
方泽卿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才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他第一次闯出这种仗势的祸,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他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刚刚马车里还有那几个姐姐,差一点……她们就会因为他而丧命,因为他的不知天高地厚,因为他的轻率和意气用事。
如果方小猫也有猫耳,此时耳朵应该是萎靡地耷拉着的。
让人不忍责怪。
齐琢揉了揉他的头发,“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愧疚。”
“你做的事情,并不是错的。”
倒相反,知道事情是错误的却有勇气指出来的人太少。
哪怕方泽卿的做法还很稚嫩,齐琢也并不想让他丢失这一份天真。
方泽卿吸吸鼻子,“齐琢,你真是个好人。”
他之前都误会齐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