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门距离觉州城不远,二人马不停蹄,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来到了风清门。
风清门依山而建,景致优美,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隐在山间林中,像是一座遗世独立的桃源。
江月白忍不住想道:比起建在闹市中的翠霞山,这才像是个正经的武林帮派。若曾经的翠霞山未曾遭遇灭门惨案,或许也是这般模样……
沿着山下小路前行,很快,一座刻了“风清门”三个大字的石碑出现在眼前,一旁,朱红色的大门紧闭。
沈墨下马,上前叩门,但等待良久,无人应门。果然风清门已闭锁大门,不见外客。
“宗主,他们不见客,怎么办?”江月白问道。
沈墨道:“再等等,若是天黑了仍无人开门,就从后山翻进门去。”
虽然这个举动听起来像在做贼,但江月白习以为常地答道:“好。”
夕阳将二人长长的影子投在围墙上,江月白的影子要高出一大截。
沈墨回头,终于看到了还骑在马上的江月白。沈墨道:“我们还要等上一会儿,你可以下马歇息了。”
江月白手里抓着缰绳。虽然底牌已经快被掀没了,再找补也无济于事,江月白还是想维护一下自己娇生惯养、只坐过马车的千金小姐人设。
江月白冷静道:“我不知道怎么下马。”
沈墨道:“你骑术这般了得,怎会不知如何下马?”
“我真不会骑马!”
沈墨便道:“那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沈墨话是这么说,人依旧站得远远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接住江月白的模样。
江月白心想:反正所谓不会下马就是做做样子,马背要说高其实也挺高,但横竖不会跌伤腿。江月白就装模作样地慢慢翻身,往地下跳。
她是想自力更生的,瞄准的也是空地,但沈墨见她跳下来了,竟抢上两步,来到江月白跟前。
江月白眼睁睁见着自己的落脚地被沈墨占据,紧接着她感到沈墨的手掌轻柔地在自己腰上一托,带着她旋了半圈,卸去了下坠的力道,最后让她安安稳稳地落于地面。
虽然沈墨很快收回手,但那转瞬即逝的触感仿佛仍停留在江月白腰侧。江月白一时间呆住:沈墨这是被夺舍了?竟有如此善良温柔的时候?
江月白正呆愣之际,那边风清门的大门突然间开了,一位身着青袍、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后。
男子面带微笑,似乎正要开口说些客气话,直到他看清门前互相依偎、姿态暧昧的二人,脸上笑容顿时间一僵。
紧接着他退回一步,“啪”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江月白连忙往一旁移开两步,与沈墨拉开距离。
沈墨倒是神态自若,上前叩门道:“翠霞山沈墨前来拜访,不知关先生能否开门一述?”
江月白心中一凛:这人竟然就是关青锋!
等了片刻,那青袍男子再次将大门打开。
江月白重新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人,只见他笑容亲和,仪态从容,宛若翩翩君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杀人凶手。
关青锋拱手道:“原来是沈宗主大驾光临,风清门已恭候多时了。”
话是对沈墨说的,他的眼神却情不自禁地往江月白脸上瞟,目光闪烁,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写满了八卦的眼神。
关青锋问道:“这位姑娘看着面生,是翠霞山的新弟子吧,竟让沈宗主这般器重,真是潜力无限啊。不知这位姑娘姓甚名甚?”
江月白尴尬无比:这人的绝对是误会两人的关系!
沈墨也是眉头微蹙,但他对关青锋这句话的理解显然与江月白截然相反。
他上前一步,挡住了关青锋看向江月白的视线,淡淡道:“她只是翠霞山的一位普通弟子,关先生有什么话,对我说便是。”
关青锋顿时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道:“我明白了,二位随我来吧。”
江月白心想:这俩人都在鸡同鸭讲地说什么啊!
江月白连忙道:“我是宗主的堂妹,沈如萱。”
她寻思着把自己身为沈墨堂妹的身份亮出来,关青锋总不会再误会什么了吧。
但关青锋的表情更加意味深长了,笑道:“原来是沈姑娘。”
风清门的主楼都建在山上,二人便随着关青锋一同上山。
山路颇为崎岖,江月白装作体力不支,故意落后几步,趁沈墨停下来等她时,悄声对他道:“方才你怎么这样答话!”
沈墨道:“关青锋年轻时风流史颇多,他用那般眼神看你,我担心他是对你产生了别样的心思。”
江月白心道:沈墨平日里面对她时机敏得好似能洞察人心,怎么这时候又像个呆瓜?
江月白咬牙:“当然不是!他那样看我,是因为,是因为……”
是因为他以为我们是一对了!
然而江月白迎上沈墨的正直单纯又略带疑惑的眼眸,又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沈墨等了片刻,没等到下文,又问:“你是不是走不动?需要我拉你一把吗?”
江月白忙道:“不用不用,你走你的。”
两人随关青锋来到山顶楼阁的一处厅堂,令江月白惊讶的是,堂内已备好了一桌热腾腾的酒菜,仿佛早就知道会有客人远来。
三人落座,关青锋道:“二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我们可以边吃边说。实不相瞒,风清门已经恭候二位多时了,王掌门遇害之后,我派封锁消息,就是为了等待翠霞山前来探案。”
江月白一愣:翠霞山竟有这么大的面子?
沈墨却淡淡道:“掌门遇害乃是大事,为何不交给玄天司处理?”
关青锋微微一笑,道:“这句话交予旁人来说倒是十分正常,可从沈宗主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令人惊讶。”他深深地看沈墨一眼,“翠霞山暗中搜罗各地的血花毒尸一事,在江湖上早已不是秘密了。”
“翠霞山搜罗血花毒尸时堂堂正正,从不藏匿行踪,自然不是秘密。”沈墨道。
关青锋一噎。
沈墨道:“追查真凶、捉拿嫌犯是玄天司的专长。关先生瞒着玄天司,反而求助于翠霞山,难免会让人觉得,王掌门遇害一事是不是有些不方便让人知晓的隐情。”
“是有隐情。”关青锋倒是爽快地承认了,道:“因为我怀疑,当年的血花毒手根本就没有死,玄天司中有内鬼!”
他看向沈墨:“其他人可能都会认为这是一句疯话,但我知道沈宗主不会这么想。这就是风清门封锁消息,不求助于玄天司的缘由。当今江湖中质疑玄天司的人中,沈宗主是第一个,王掌门遇害后,我就是第二个。若能得到沈宗主相助,查清此案,再顺藤摸瓜将那内鬼揪出,才能为王掌门报仇!”
“原来如此。”沈墨依旧是神色淡淡,看不出内心想法。
江月白也不明白沈墨想做什么,分明是自己风急火燎地赶过来,一与关青锋说上话,反而表现出不太想帮忙的样子了。
这或许就是江湖大佬的谈话方式吧。
于是江月白不再纠结,专心对付起面前盘子里的那块排骨。可这排骨块头颇大,用勺子舀起来不太方便,她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舀到自己碗里。
这时,身边横出一双筷子来,将那块排骨夹了,安安稳稳地放到江月白碗里。江月白抬头,只见沈墨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她,问:“还要吃什么?”
那边的关青锋面色复杂地看看沈墨,再看看江月白。
江月白颇感惊悚,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多谢宗主!”
她的态度客气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跪地谢恩,恨不得立马与沈墨划清界限。然而沈墨完全没有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对她道:“还想吃什么菜就跟我说。”
“好的好的好的。”江月白只想把脸埋进碗里。
关青锋呵呵一笑:“二位真是兄妹情深。”
沈墨道:“比不上关先生的师门之情,关先生因师兄之死甘愿与玄天司为敌,实在令人动容。”
关青锋的嘴角抽了抽。
江月白心想:完了,沈墨式阴阳怪气又出现了!关青锋与沈墨打交道少,不会以为沈墨在内涵他吧!
沈墨道:“待如萱吃饱后,麻烦关先生带我们去王掌门遇害之地看看。”
关青锋道:“那是当然。”
江月白忙道:“我吃好了!”
沈墨道:“那便走吧。”
所谓王掌门遇害现场,不过是一间朴素的卧房,大概是王掌门平日里休憩的住所。血花毒从中毒到毒发是有一段时间的,故而这间卧房只是王掌门的毒发地点,按理说什么线索也没有。
关青锋引二人来到卧房后,也是这么说的:“那日清晨我来寻掌门,就见掌门倒在地上,看毒花的状态,已经毒发多时了。之后我也细细搜寻过屋子,没有发现异常的地方。”
说罢他让到一旁,示意两人可以随意搜查。
关青锋本人就是凶手,能让旁人搜查的地方自然是不会留下任何疑点了。江月白想着,就只是装模作样地翻翻柜子,再回头一看,沈墨更夸张,他负着手在卧房内绕了一圈,便站到江月白身边看她的动作了。
江月白腹诽:你倒是认真点啊,你早一点怀疑关青锋,我就能早一点支持你,我们就能破案回家了。
江月白意思意思地翻完了,对沈墨道:“宗主,这里好像没有异常。”
沈墨点头,转向关青锋:“近十日内,王掌门可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关青锋摇头道:“这段时间掌门一直在闭关修武,未曾离开过风清门。不过说起见过的人……八日之前,神武堂堂主来访,掌门接见了他,但两人谈话时屏退了旁人,我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谈完话,神武堂堂主就离开了。”
江月白心想:替罪羊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