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如此吗?”
江宁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愣愣地看了看自己从小一起长大,一向冷静自持的李若松。
他痛苦的点了点头,表达着肯定。
江宁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再问无疑是在李若松伤口撒盐。受了命,他慢慢退下了,黑暗的营帐再次掩护了李若松。
江宁突然有些可怜他了,他的悲观残忍几乎在蚕食自己。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宋应元无疑是积极阳光的。
“不惜一切的代价,带秦慕琅回来,只有她平平安安的,李若松才能定下心来,奋勇杀敌,我们才有取胜的希望。“
江宁刚开始听觉得宋应元太过虚情假意。这关心李若松的戏码演得太过煽情,他不信他能为了一女人,放弃平城。
“明天的宴会,我们是去捕鱼的,日桑人就是我们的鱼。鱼,我们一时捕不完,不如换个孔眼大的渔网,抓大放小,争取捕条大的。”
宋应元这捕鱼之术,细节满满,布局深远。听得江宁深深被其折服了。感叹,宋大人虽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却能把毒网织的这般,难怪人家年纪轻轻便能坐到如此高位。这仗怎能不胜。
只是他不知,这天下唯一不在他谋算之中的只有秦慕琅。
眼下她正站在沈守玉之侧,等着日桑人前去赴宴的马车车队。
“他们都猜到那是一场鸿门宴了,我们为什么要去?”沈守玉早已被昨日秦慕琅的什么茶叶占卜搞得吃不下睡不着了。
“他们猜得到,却没那么确定,否则昨天苏和尚不会来找你。苏和尚昨天来还有一个目的,探明你的态度。宋应元可以耍花招,但是他们希望你是不知情的,他们希望你是向着他们,向着和平的。”
“所以?”沈守玉一时半刻没能理解透这其中的道理。
“所以今天就算刀山火海,你也要赴约,也要装成什么都不知,满心欢喜地去和谈。”
沈守玉还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他转头看了看秦慕琅,她满脸不耐烦,似乎已经懒得解释了。
在昨天之前,沈守玉下了决心,坚决不带秦慕琅去这个危机四伏的宴会。他觉得,不管是不是鸿门宴,这场宴会上的大明人定会不惜代价的带走秦慕琅,失了这个护身符怎么行。
但昨天和苏和尚一场占卜下来,他发现这场波谲云诡的宴会,若不带秦慕琅,他连小命都没了,藏了一张保命符又有何用。还是随身带着吧。明军也不见得有本事把她抢走。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小西和苏和尚,离他们远一点便是了。
秦慕琅不知沈守玉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她扯了扯他的衣角道:“马车到了。”
这场三国高层关于东亚和平的盛宴在平城城外的荒地上举行。
这个国土的名义上的主人新济国国主以身体抱恙派了刚刚升任左议政大臣的金元前来。黑色纱帽,藏蓝色如意云纹仙鹤补服的他,今日少了翩翩少年郎的清俊,多了背负家国的厚重。他的身旁是大明朝远征军最高官员宋应元。他今天倒是没穿官服官帽,着一身黑色圆领暗蟒纹大袍。本就高瘦的他穿了件黑色的大袖长袍,本该显得单薄。但今日面色如玉的他少了平日温和谦逊,多了不可一世的的霸气。硬是撑起了这肃黑大袍。
苏和尚是见过沈守玉穿蟒袍的,那色彩斑斓的蟒袍让他惊羡不已。但他今日见了宋应元才明白,这位份和底气到了,就算这般素色的蟒袍也是不敢小觑的存在。
日桑国今日的使团是由龟田将军率领的,但实际主理人是苏和尚。龟田和其他将领在平城只能算的上中层将领,平日里是连小西将军都见不到的,今日居然成了日桑的主角。
跟在苏和尚身后的沈守玉一看就知道今日这个阵容全是炮灰。自己居然陪着炮灰而来,心下不免忐忑。
宴会地点三国的旗帜迎风飘扬,一张绵长的桌案两边终于做好了谈判的双方。
宋应元从看到秦慕琅那一刻,便觉得今日不虚此行。她瘦了,早没了往日的红晕,青白的面容有一丝病色。
他坐下前,特意回头看了看北方。他知道不远的地方,李若松正拿着望远镜看着此处,他有看到她吗?
不远处山地高处,李若松面前停住十几门大炮,深邃的炮口对着飘旗的宴会地点。他放下了望远镜,深深吸了口气。他看到了,虽然穿着小厮服色,脸也模糊的可以,但走路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让他不可能认错。是她。
确定后,突然一阵心痛猝不及防,他扶着冰冷的炮身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李三爷立刻上前,“怎么了?”
李若松明显说不出口,摇了摇头,“我没事。”
和李若松兄弟多年,他怎能不了解他,“她在下面吧?你舍得向她开炮吗?”
这话问的李若松身子一滞,要不是扶着大炮,他真的站不稳了。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几乎每个夜晚他都问自己一遍,答案却从来没有变过。
……
三方人员刚刚坐定,金元悄悄在宋应元耳边道:“他们似乎诚意不够,今天的事他们能决定吗?”
宋应元倒没有他这般心急,他在桌子底下悄悄拍了拍金元,低声道:“稍安勿躁。”
沈守玉看出了金元蔑视的眼神,知他已经猜透来的日桑将军官职不高。便主动起身道:“各位大人,今天风和日丽,风轻云净。如此天气,若我们能促成和谈,可真是一桩美事。”
金元听后,实在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对着龟田用汉语道:“不知将军什么军衔,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将军。”
此话一出,苏和尚脸色第一个难看,他虽努力委婉的表达金元的说辞。但一来金元那轻蔑的表情他遮不住,化解不了。二来他也升不了龟田的军衔。所幸龟田乃淳朴之人,并不介意金元的刁难,恭敬地回答了问题。
金元一听军衔居然如此之低,气得当场发飙,吹胡子瞪眼地起身要走。宋应元拉了拉金元,他纤弱细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军中各有职属,我对将军前来和谈并无意见,只是将军能否代表秀吉将军签署这些和约。日桑国官方是否承认所谈好的这些条约?”
“宋大人放心,这是我们小西将军提前准备好的文书。他已经在上面盖上印章。只要和之前谈的没有太多出入,我们这合约便可以签了。”苏和尚恭敬道。
沈守玉亲自把那些已经盖好官印的日桑合约拿到宋应元和金元面前。秦慕琅本想跟着上前跟去,却被沈和拉住了。她立刻明白其中缘由,也不反抗,乖乖呆在了原地。
宋应元并没有低头看沈守玉递过来的合同,他眼睛死死的盯着没有上前的秦慕琅。沈守玉和他贴得十分近,他手指落在小西将军的印章上,嘴里不停地解释着。
宋应元一把拉近他,低低道:“把她给我带过来,别耍花样,否则小心你的人头。”
沈守玉面色未变,手指还在合同上指着,“有她,人头才能安稳的长在我头上,不是吗?宋大人。”
宋大人听后,后槽牙磨得咯咯响,他一掌拍在那合同上,抬眼狠狠地看着他,有种想把他吃了得架势。
对面日桑龟田一众将军,并不懂汉语,但他们察言观色的能力是底层人民必备条件。见宋应元的那吃人的眼神,让他们立刻集体起立,低下了头,嘴里念念有词重复着道歉之语。
苏和尚见状,立刻去拉他们,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全都按回座位上。但他们的慌张实在无处可藏,汗珠爬满了他们的额头。
这一幕把金元逗笑了,他那戏弄取乐的脑袋一下就技痒了。他故意笑盈盈的用新济语道:“小西将军此举,把我新济国当成什么,派几个傀儡搞几张已经盖过印章的和约,就想来和谈。我记得在王京你们就曾假意和谈,实则厉兵秣马,练兵备战,打了我们一个猝不及防。今日你们更好,都懒得自己演了,想这样就把我们给骗了。”
苏和尚不善新济语,金元的话本就要新济语的翻译翻完,他才能听懂。眼下这个翻译只顾着给苏和尚翻译,哪里还顾得上龟田将军几人。只见龟田将军几人先是谄媚的陪笑,节奏跟着金元走。见他笑,便跟着笑,极尽巴结。后来见金元说的大声了,笑意更浓,索性陪着一起放声大笑,甚至跟着拍了桌子。
此时苏和尚才听懂了,但也来不及了,只能痴傻的看着龟田他们荒诞的模仿表演。有那么一刻,他想笑,但很快他就想哭了。因为金元的戏才刚刚开始。
心满意足的金元见状陡然变脸,拍着桌子应声而起,声色俱厉道:“我乃新济国左议政大臣,岂能容尔等宵小痴笑。你们如此妄自尊大,我们就战场上见。”
他这番变脸让对面的龟田将军几人吓得,不住地点头鞠躬,有个腿软的索性从椅子上退下,到一边直接给他跪了。
这下一番风云变色,让苏和尚焦头烂额。他连忙把他们拉开,自己坐到主位上,抹了把哭笑不得的脸,道:“金大人,我们是来和谈的,不是来这耍猴的,该谈谈正事了。”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如梦初醒。
沈守玉强忍了笑意,秦慕琅则在桌下默默地竖起大拇指,“这整蛊技术,可真是高。”
他们这边轻松欢快,北面的山上,举着火把的兵士已经立在了火炮边。
李三爷见状,拉着木然的李若松道:“你疯了吗,宋大人还在下面。她也在下面,你不是看到她了吗?”
李若松许久才转过身来看他,“谁要拦着我拿下平城,下场都一样,你给我让开。”
“不瞒你说,今早我给江宁下令了,若救不回她,便当场把她诛杀。我不会给日桑人要挟我的机会。”
小作者真的不能精神内耗,为了几个掉收,我贡献了大部分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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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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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爱与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