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艳阳高照,但此刻偏居一隅的昏暗房间里却黑得可怕。无人提点灯的事,仿佛若灯一点,什么事就被撞破一般。
屋内正主位一位男子胸廓起伏的厉害,一呼一吸的若澎湃的海浪拍打着近岸的沙滩,若暗夜里的野兽,垂涎眼前到手的猎物。
“其实我们……”跪在地上的男人虽一身盔甲却十分卑微,他偷偷抬眼看了看主位的宋应元。其实他才刚抬头,还没窥视到宋应元的表情。就听啪的一声,宋应元拍桌而起,“还不快说,难道你还打算用对付新济国的那一套诓骗我不成。”
此话一说,跪在地上的祖将军立刻把头埋入地下,连连磕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在新济国国主面前不是都表演过了吗?说你杀敌数百,只是灭敌还需更多援军。”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祖将军一边重复着,一边额头滴下大把汗珠。
宋应元的耐心已经耗尽,他上前猛地踢了他一脚。跪地的祖将军怎料到上峰竟然会气极如此,被踢得晃了晃,汗珠子滴了一地。
“还不如实招来。”
祖将军终于抬起了头,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他虽四处诓骗掩盖平城的失利。但那日对他来说实在是恶梦,所以他不停地编造故事,希望能骗过世人和包括自己。如今眼前这主,他是再也诓骗不了了,痛苦的回忆撕拉一下,被他打开。
那一日,下着绵绵细雨。新济国领路的将军说这雨其实已经下了大半个月了。我本也觉得没什么,兵分三路,便向平城进发了。
一路并未碰到什么敌军,一切都顺利的如有神助。
傍晚,我们到达平城脚下。这个新济国第二大城郭残破的可怕,寂静的可怕。雨气未散,白日的光亮昏沉沉的淡去,城头上居然没有一个敌军,只有黑色的残鸦在啃食着没人收敛的尸体。
当我们用原木撞开城门,轰隆的声响惊起遮天蔽日的残鸦,黑鸟,让天一下子暗了。除了黑暗外,一股子死尸的恶臭,随着城门的打开也扑鼻而来。
将士们有的受不住用帕子遮住了自己的鼻子。他们本以为不会再糟了吧,可眼见着城内如炼狱般血流成河,才发现这才只是开场。
我们以为等天再黑点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可雨却越下越大,大到冲刷了一切。街道开始变得泥泞不堪,一些人体的残肢,甚至整个尸体都被冲了出来,被雨水洗去血色,发出可怕而肿胀的白色。
虽如炼狱,但没有遇见敌人还是让我们欣喜的。就这样夺下平城,可见日桑国在知道大明援军到了后,已经开始胆寒。就在我想着如何请功,如何犒赏之时,一支冷箭从城墙东边的角楼射出,打响了那晚的第一箭。
面对日桑国的伏击,我们立刻调整队伍,准备回击。可大炮进不那么窄的巷子。
黑夜里日桑国的铁炮声响起,雨夜的天空仿佛绽放了死亡的烟火。就在我们应接不暇之际,他们的铁炮从北边的城楼上密集的射下,让我们再无还击之力,我们被打散了。
我命令撤退,退到开阔地带去。但发现无人听令,马已经陷入了泥泞里拔不出来,马上的将士们成了敌军的活靶子,被一个个活活射死。那些弃马跑的,腿脚也陷入了泥里,只能坐地等死。
漫天的雨,越下越大 。漫天的箭矢炮火,越来越密,我们的血慢慢流干。
“那你怎么不去死?”
说完,宋应元又踢了一脚,这下他倒了,痛苦的回忆让他彻底爬不起来了,满头满眼都是泪水。
沈守玉悄悄走了进来,“经略大人,小人斗胆请命,先大人一步赶赴新济国,联合他们与日桑国展开谈判。希望能为大人重新部署争取时间。”
宋应元懂,现在唯有谈判可以拖延时间,让帝国有时间再组织军队奔赴前线。但他更懂,日桑国会参与谈判,是因为他们也想拖延时间。他们的战线拉得太长,军队集结需要时间,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大明。
那谈,还是不谈呢?他问了问自己,很快又笑了。他没有选择。手一挥,“你去吧。”
祖将军还在黑暗里,他能选的人不多了,看来,只有他。
……
李若松感到一阵心凉。吉娜坐在马上看不清楚,可他在远处却看得明白。
那个最矮的藤甲兵在马已经冲到面前时,没有一丝的慌乱和怯意。他娴熟的身子一矮,在吉娜马已经来不及刹车之时,滚到马腿处,干脆利落的对着马腿挥刀就砍。今天他用的是木刀,自然砍不断马腿,但马被击打得明显吃痛,抬起了两条前腿,昂首立马,差点把吉娜甩下马。
难怪他们的弯刀是双面刃的,原来是用来砍马腿的。李若松终于看出点门道。
唐七少爷和唐芊芊十分自豪这个结果,他们相视一笑,击掌庆贺。
“看看,别看我们那里人不高,可个个都是不怕死的猛士。”唐七少爷头已经快仰到天上了。“你们看到他们身上的刀痕了吗?这都是他们爬刀山的证据,也是他们勇士的证明。”
“用刀砌成的山?”,小五爷问道。
“算是吧,每一层都是一把刀,真正的勇士才能爬到最高处。”
李三爷看了看李若松,他明显感到李若松的震惊,原本的自信也被撼动了。
突然一种捍卫北方骑兵的责任让他热血沸腾,他立刻冲到军马场中,朝吉娜吼:“快下来,别丢人了,你一个女儿家的,连战场都没上过,输也正常。看我的。”
吉娜一哼,下了马。虽未反驳,但她满脸的不屑写得明明白白。
扇儿乖觉,给他穿上了盔甲,牵来了马,还给他递上了他的银枪。
李三爷此时已经上马,却不接,“给我换个木的来。”
就在扇儿回头去取时,唐芊芊已经上前,她手上提着一个木制的长枪递了过来。
李三爷嘴角一弯,桃花眼迷离,灼灼地看着唐芊芊,接了她递过来的木抢,还特意摸了一把她的手。唐芊芊脸一红,手一缩,立刻羞的背过身去,“别看了,小心着点。”
李三爷轻笑,驾着马来到那队藤甲兵面前,木抢上扬,挑衅道:“都上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群藤甲兵的好胜心立刻被挑起,他们看了看彼此。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他们中最为年长的,还是老成持重特意来到了唐七少爷的面前,“少爷,真的都上吗?”
唐七少爷本想点头应了,却见他姐姐拉了他一把。这一拉让他免不了回头看她。只见唐芊芊眼中的一丝担忧让人心疼。
唐七少爷立刻拉过姐姐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阿姐,没事,我看姐夫也是有把握的。”
弟弟给了这么个定心丸,唐芊芊心定了些。替弟弟回道:“都上,你们别小看了他,他在战场上可是很疯的。”
这话听得吉娜一脸嫌弃。这群新来的藤甲兵听完更是抿嘴偷笑。他们整齐地站到了军马场。两列,每列三人,如一个竹筒朝着李三爷,仿若想把他套住般。
李三爷见过这阵仗,“这么短的队伍,也想在我面前炫技。”说完他便驾马向这个竹筒冲去,眼看这个竹筒便要被撞得分崩离析,四散开来。
却见竹筒伸出了两个触手开始变形。只见他们最前两人矮身下去,直接朝李三爷奔去。中间两人顶起了藤制的盾牌,而后面的两人则躲到了藤制盾牌后。
他们配合娴熟,几乎不用交流。
李三爷毕竟久经沙场,他很快看穿了这种阵法。在奋力冲阵时,马头一转突然换了方向,突然由左侧目向这竹筒攻来。
这让两个本来矮身滚地,正欲斩其马腿的藤甲兵扑了个空。
吉娜见了感叹原来这样化解。但学习模式才刚刚开始,只见李三爷快要撞到藤甲兵时,一收马。马被这么一勒,马头昂起,前足高抬。此刻马上的李三爷高抬起手中的木抢,他本就势大力沉此刻再与马的落体重力相加,让这个木抢仿佛有了千斤之重向着仅有藤制盾牌的藤甲兵刺去。
剩下的四人并未因为李三爷如此骇人的进攻而慌乱。他们反而高高抬起了藤制盾牌,挡住了李三爷的木抢。
果然木抢穿透了藤制的盾牌。
但是很快大家发现,藤制盾牌后的人并未受伤,反而这柄木质长枪居然掐住了。
李三爷拔了几次,都未将它拔出,以致他无法展开下一步进攻。
终于躲在藤制盾牌后面的兵士起身站了起来,他们果断挥臂,硬是将这射穿的木抢连同藤制的盾牌一起扔了出去。
这电光火石之间局势大变,让失了木抢的李三爷脸色变得惨白,双眼无神,他勒马想退,却发下盾牌兵已经撤到一旁,他们盾牌下一直掩藏的两人,已经起身,他们手中的箭驽已经对向了他,冰冷的箭尖刺得他眼睛痛苦的闭上。
当然他们没有发动箭驽的扳机,但眼中的戏谑已经藏不住。
他们赢了。
吉娜看后,笑了,“我还想向李三爷学点战场经验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教完了。”
这话说的小五爷和唐七少爷都笑了。唐芊芊白了他们一眼,他们立刻敛住了笑。
李若松看完,淡淡的笑了笑,【秦慕琅你可真给我找了个好对手,怕我输吗,还是怕我死?】
他倒不是个抱怨的性格,很快便有了主意。他唤了环儿过来,“给我找一根长一点的竹子来,再来一把削竹子的刀。不行,请个匠人来也行。”
环儿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还是依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