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松马场在瞥见宋应元偷看张元容时才明白,宋应元为什么那么讨厌他。
原来是他。
当年任性的大小姐唐芊芊非李三爷不嫁,彻底打乱了李唐两家老一辈的计划。他们不得不为长子李若松另寻一门亲事。
还好李若松争气,年纪轻轻便已在军界站稳了脚跟,在朝堂也算是响当当的后起之秀。
可他们没想到京城树大根深的张阁老家居然伸出橄榄枝。
文臣中的翘楚愿意将女儿下嫁他们这样的军门,别说他们不敢信,京城的一众名门也不敢信。
但双方长辈不愧是帝国的栋梁,一拍即合,应下了。让京城一众勋贵大跌眼镜。
李若松当时年少,忐忑新娘的样貌品行,特意让人查了。是京城一等一的美人,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算得良配。但,那打探的人顿了顿。听闻张阁老有一得意的学生,长得也算玉面潘郎。张阁老的夫人本是要把女儿许配给他的。哪里知道突然冒出了你。
李若松想起当年,笑了一下。宋应元,不就是张阁老的得意门生嘛。只是他早就翅膀硬了,自立了门户,不再那么听话了。
其实在宁夏他就应该想到的,没想到今日才让他看破。
这一看破,自然全部想明白,对他的排挤便有了缘由。没想到执掌帝国兵部之人如此促狭。
……
张元容没想到还能再看到宋应元,早年家中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当年她还是不出闺阁的张家小姐,他是她父亲的得意门生。她生得容颜娇丽,他生得玉树临风。全府上下都觉得他们郎才女貌,天生璧人。
宋应元是个翩翩君子,见她从来礼数周到,他们并无逾矩之事。但张元容不傻,她看得出他眼神中藏着的绵绵钦慕之意。但张元容并不为所动,倒是她的母亲,颇为心急,时常拉着宋应元的手,让她的父亲速速玉成婚事。
张元容从父亲一次次地推脱中看出父亲的踌躇。她懂她的父亲,父亲定想得比她深远。所以她从他的情深似海中及时抽身,随了父亲的意,嫁了李若松。
这么多年,她从没后悔和李若松这门婚事。特别是当她知道宋应元不再应师门之情和父亲在朝堂出现龃龉之时,她越发庆幸自己当年没有泥足深陷。
和宋应元比,她觉得李若松更值得。
今日,马场之上,宋应元灼灼的目光常常刺到她的眼,她看得见,虽极力躲着,但他的关切还是让她动容。
如今他嘴上虽说着夸奖孩子的客套话,眼睛却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她不得不低下了头,羞红了脸。倒不是对旧日情谊的留恋,而是觉得当年太过决绝,竟负了他一番深情,她欠他的,还不了。
但李若松觉得这两人太过明显,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就在他想把张元容扯到身后之时,突然发现自己骄傲的儿子世忠居然拉来了吉娜。
“宋大人,这是我师父,是草原的巴图鲁。第一个女巴图鲁。”他是吉娜的骄傲,吉娜也是他的骄傲。他觉得今日的荣耀属于他,更属于她。
被世忠扯来的吉娜心里虽乐开了花,但脸上还是显得云淡风轻,眼皮都没抬,“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比赛。”
宋应元笑了,他终于抽回了看张元容的目光,狠狠打量起面前这个粗壮的女人。“草原唯一的女巴图鲁,竟然在李府,李将军,你可真会网罗人才呀。”
这话毫无遮掩的点了李若松包庇钦犯的罪名。李若松脸色铁青,刚要发作。宋应元却躬身向吉娜一礼。
“如此女英雄束在这闺阁实在是可惜了。不知女英雄可愿与我共赴新济国的战场?”
李家众人一听便感叹李若松没得到的机会,居然让吉娜这丫环率先得到了。
但更多人惊讶的是吉娜就算再厉害,也是个女儿身。在宁夏之役中,哱拜也只是让她保护自己女儿,并未让她去战场。可眼前的兵部尚书居然邀请她一个女人去新济国,实在不妥。
吉娜也愣了一下,她没想过上战场,她只想陪在秦慕琅身边,更何况还是异国。
她的迟疑并未让宋应元放弃,“此次远征,远赴异国。其间必定涉及女性俘虏。若有一位女将军在,处理女性战俘,必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见他如此大礼,连李若松都一怔,看来他是来真的。
他说的女性战俘,李若松也曾碰到过,远的不说,近的秦慕琅就是一个。秦慕琅算是好办的,他还碰到杀入敌营救出的战俘是高门勋贵女儿或是妾室的。她们大多名节已失,救出后要死要活的,让他们一群男人还真不好办。
想到此次去新济国救出的可能是王女妃嫔,若她们有个闪失,定会影响战场的合作,这个女将军还真得有。就这么一瞬间,李若松觉得宋应元真是思虑周全,难怪陛下能全权将战事托付给他。
见宋大人如此大礼,世忠拉了拉吉娜,示意她不要拒绝。
可吉娜一想到秦慕琅还被关着,气上心头,冷冷道:“你也知道我是草原人,你们的战争与我和关,我凭什么去送死。”
这话说得全场沉默了。
李若松觉得除非秦慕琅出手才行,立刻看向秦慕琅的椅子,发现只有他的黑披风和捆她的绳子还静静地躺在椅子上,椅子上的人早没了。
他急得想发作,却见她正牵着性忠冲到宋应元面前,“宋大人,你放心,她,交给我。我会劝好她的。”
宋大人抬眼看向秦慕琅,见她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那孩子一直在拽她走。
宋大人心想都传她是哱拜的女儿,覆灭这才不到一两个月,哪里来这么大的孩子。直到张元容来抱他,他才明白这居然是张元容的幼子。
那孩子在张元容怀里挣扎着喊,“放我下来,我要带姨娘走。”
宋应元见如此,酸了一句,“李大人可真有本事,这般妻妾和谐的可不多。”
秦慕琅终于逮到机会发言了,“宋大人想学吗?”
这句问话实在大出所有人意料,李若松咽了口水,心里在打鼓,要不要现在就让人把她给捆了,免得她在人前瞎说八道。
宋应元没想到这个女人能这么接,刚想发作,一旁的沈守玉拽了他,“还请夫人赐教。”
“简单,别让她们闲着,这女人一闲,就是病。男人也一样,也不能闲着。孩子也是。宋大人,你今天也看到了,这些孩子生龙活虎的。是老将军给了他们这个比赛。他们赛出了自己的本事,也赛出来兄弟情谊。更在赛场上认清了自己。若他们没有这个比赛,成天闲散着,指不定天天打架,还能闹出点事呢。”
秦慕琅说完抬眼意味深长的看向宋应元。宋应元像被刺了一下,这女人一语双关在点他故意不用李若松呢,真是巧言令色。
“可女人能干什么呢?”沈守玉是唯一一个认真听,没有多想的,继续问道。
秦慕琅立刻拉来吉娜 ,她像是展示自己的宝物一般,“你们这个时代太小瞧女人了,女人也可以是巴图鲁,不是吗?若宋大人这事能成,也可以是女将军,为国效力。吉娜你可不能丢我们女人的脸。”
吉娜并不买账,一把挣脱了她,但秦慕琅哪里放过她,又拽过来。这场景李若松是看惯的,可宋应元却是第一次见如此死缠烂打。
他刚想说,不用勉强,却见秦慕琅一甩胳膊,不拽了,正色对吉娜道:“吉娜,不要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前的敌人是一群狂妄的要试图吞并天下的人。他的天下可不止有大明,也有草原。
“难道你愿意你的草原被他们烧光杀净吗?”
“难道你愿意你们父兄姐妹被迫逃难至远方吗?”
“没有人能幸免,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包括我,包括你。”
她这话显然没说动吉娜,却说动了旁人。
唐芊芊道:“她不去,我去。论武功,我可不输她。”她一说完,李三爷立刻拉了拉她。唐芊芊忿忿的甩开他的手道:“要不,比一比。”
吉娜冷哼了一声,“上次屋里不是比过了吗,还不认输吗。再说人家请的是我,你还是在家老实带孩子吧。”
她一说完,秦慕琅朝唐芊芊眨了眨眼,俩人会心笑。
李若松自然看得懂她的小把戏,会心一笑。
沈守玉也笑了,眼睛开始离不开这个狡黠的女子了。
宋应元早就耳闻李若松这个宠妾,他很为张元容不值。他本以为定是个冶艳女子,却见她相貌平平,毫无殊容可谈。但这番打交道下来,发现这女子果然不简单。
不过他此生最恨聪明的女人。
秦慕琅并不管别人如何看她。她想慢慢走到李若松身边去,却发现衣服被人扯了扯,看过去居然是仁忠,再一抬头发现黑队小队已经集结在她面前,仁忠退到队伍里和他们一起给秦慕琅和吉娜行了一大礼。
“多谢你和师傅,没有你们,我们赢不了这场比赛。”
众人只觉得是吉娜的功劳,没想到居然还有秦慕琅。
李三爷这才反应,“我就说吉娜居然还懂阵法,原来是你。”
“我那不叫阵法,叫科学。只要学透原理,灵活运用,到哪里都有你的阵法。”李若松知她要卖弄了,把她扯到一边。然后对宋应元道:“大人见笑了。”
宋应元突然想起宁夏之役的火牛阵,那熊熊大火,那窜东窜西的疯牛群。让大明全军覆灭,他输的很惨,还折了樊将军。他本不信女子能有此谋算,但今日所见让他开始相信,原来真是她,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