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了几日的阴沉在姜濯大婚却云开雾散,不少人都说这个日子实在选的好。
出门的时候,姜濯回头望去,郭氏红着眼眶牵着一边哭闹一边伸手要长姐的姜汉,姜知为更是捶胸嚎哭,一点儿介卿的仪态都顾不上了。
姜濯趴在姜津的微微颤抖的背上,姜津用鼻音说道,“长姐,可要常家来。”
姜濯轻轻应,“嗯。”
…
清晨,新出炉的小夫妻已经收拾妥当,他们还不算熟悉,黎执想和新婚妻子找些话头,便从这苍海院说起。姜濯喝着酒酿小圆子,不时点头。
在素心堂见过长辈以及黎执的兄弟姊妹后,黎执就去前面书房读书了,黎家家教严苛,不说新婚,只要手脚没断哪怕天上下刀子也得读书。等他走了,姜濯这才闲下来。
她的肩背放松,吐出一口气,她的心理年纪加一起是黎执的两倍了,对着他总归有一些不自在。
这门婚事于她来说,是享受了姜府这么多年“特权”后所必须付出的。不过黎执是个心眼正的人,倒也不难相处。
“主母。”华子福身,来了黎府之后,他们就齐齐换了称呼,接过胡儿手里的钗为姜濯插上,轻声把话递了。
“请她们进来。”
偏堂的春夏秋冬四人心下揣揣,这苍海院说是她们出生的地方也不为过,平时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但是短短一晚上竟然变得陌生起来,来往的嬷嬷和丫头也是新面孔,叫她们一句话不敢乱说一步也不敢乱走。
到了姜濯面前更是行了大礼,句句称奴,姜濯喝了她们的茶,这才一一叫人扶起来叫座,还赠了见面礼。都是之前准备好的金葫芦银瓜子一类的。
四人受宠若惊,她们早早商量过,她们来拜见是全了礼数,无论主母心意如何万万不可胡言乱语惹得她生气,送了绣礼就赶忙退下。
姜濯看着这群才十六七岁的“女孩”,稚嫩的年纪却非被世俗磨成个大人性子,除了稍小的那个,其他的眉目里面全是“懂事”,“柔顺”。
姜濯问了她们的意愿,只听四人惊喜又略带羞涩的回答,“奴们都听主母的。”姜濯就明白她们的意思了。
从走出苍海院那刻起,四人就不再是半主半仆没有名分的丫头,份例都提成了姨娘,姜濯为她们选了东边的颂华章(屋子的名字)。
在姜濯曾经待过的那个时代,这样的年纪应是嚣张灿烂的,她知道她的想法和这里格格不入,无论是农家还是世家,女孩八岁就能当做人来用了,十四五岁成婚就要担负起一个家庭。
她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只能多多照看她们,安排她们住在一起,也叫她们姐妹几个互相照应。
春了的老娘是膳房伺候的,主母提份例的消息一露,别处不知道,膳房却是首当其冲的。她扯下围裙连忙告假,大家知道她女儿有了名分也不和她为难,说不定以后有大造化呢,结个善缘也是好的,管事的还提了一盒子梅花酥交她手里。
颂华章还未收拾好,姜濯也只是发了话,这才要开始整修,所以春了她们现在还是住在下人的房间里。
嬷嬷们都是人精,叫人把年轻的丫头们都轰到了其他地方去,她们几个老嬷嬷就睡在四人旁边,防着有什么心眼坏了的人。
见春了的老娘来了,嬷嬷们笑着叫她老姐姐,就很有眼色的走了,留她们母女说话。
春了一见她就哭,她老娘倒是一开始还笑,等嬷嬷们走了才开始哭,拍着女儿的背“好啊好啊,这下熬出头了。以后伺候主家主母可不能像以前一样疲懒了。”
她是个小丫头时,归的是主家管,主家是男子哪里有时间有精力和一个丫头置气,有什么笑笑也就算了。现在提了姨娘,就是主母管,那可就不一样了,像春了这样满头小辫子性子单纯的她倒是不担心,对主母来说就是趣儿。
春了老娘担心的握着冬枝的手,“小娘,说句托大的,奴也是看着你们几个长大的,你娘走的早,你小时候也吃过奴的奶水,听奴一句,在主母面前还是蠢笨些好。”
冬枝如何不知道她的好意,抹着眼泪答应了,秋宜性子爽利最不耐烦这些哭戏,就故意搂着妇人撒娇,“您就会关心她两个,我和夏闰呢,怎得不担心我们俩。”
夏闰擦擦眼眶也跟着逗趣儿,说道,“果然在您这里,我们俩就是蠢笨的,装也不用装嘞。”屋里顿时笑了起来,春了老娘一手拍一个,“去去去,都是些泼皮,奴怎得不疼你们俩了。”
冬枝知她担忧许久,哪里是她们几句话能说宽心的,就把主母的话学给她,“主母一见我们,就喝茶赐座,收了绣品还直道谢,后来还问我们几个意愿,若是想留在府里就升例,若是想另配人家,一定选好了问过咱们的意见再嫁。”
夏闰心细,又补充道,“主母说这些话的时候,都叫屋里的姐姐和嬷嬷们退下的,连贴身姐姐们都没留,可见是护着我们。”
她们几个是想留下的,但是主母为她们考虑周到那也是极好的。冬枝在这个府里出生,长大,早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春了更是连府门都未单独出过。
府里的丫头一般就是配小厮或者管事的,她们伺候过主家的必然不能在府里配,真叫她们出去,也是去庄子里嫁人伺候一家老小,那可叫她们怎么活。
春了老娘高兴的朝着主屋磕头,冬枝笑着扶起她,“主母还说了,待颂华章收拾好,我们姐妹几个还可以请家中人来办个小宴。”冬枝眼眶又红了一下,轻声,“主母说,颂华章收拾的快,这几日正门挂的红就暂时不取了。”要说冬枝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也就是今天了。
“可是真的?”春了老娘今天被惊喜砸中的次数太高了,这下更是不知道说啥好了,双手不停作揖,“满天神佛啊,请保佑夫人凤体安康,保佑这几个小娘平平安安的,奴愿折十年阳寿…”
四人连忙打断她,“莫要轻言折寿,神佛可都听着呢。”
春了老娘哪里听的进她们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一会儿我去叫你兄弟来,叫他带你嫂子去灵山寺拜拜,给夫人点香染蜡。”
夫人虽说只是办个小宴,但是原话说请家人们来这就不一样了,从来姨娘们的家里那都是不当亲戚走动的,姨娘们私下要怎么走动那是姨娘们的事儿,可没有见过哪家姨娘能当做亲戚经府门进来的,夫人这是在给女儿做脸,好叫她有个依靠。
书房里也得了信,黎执只道,“一切以夫人为重。”
苍海院分前后院,前院有黎执的演武场书房等,后院就是女眷们的住处,除了东面姨娘们住的颂华章,姜濯住的未见山在整个苍海院的中轴线上。
一个下午,来未见山表忠心的就不知繁几。胡儿几个去叫膳,那漫天的人堆上来都把差她给生吃了,无非就是诉忠心探口风,大家都担心姜濯只重陪嫁,他们若是丢了差事,一家老小那可都是喝西北风去了。
姜濯用了午膳就召了各处管事的人来,发了一摞单子,差事叫他们还先按照之前的做着,等“自述表”递回来后再另行安排(不会字的可请人代写),每个管事的还另发了“举荐表”,鼓励他们举贤任能。
三日后,姜濯就开始一拨一拨的见人了,黎执这个小书呆竟然也破天荒的感兴趣,陪着姜濯见人,姜濯最初以为他顶多待个一天半天,结果连着三天,也不见他腻。
原先配给未见山的两个侍女—空蝉和居雁直接领和华子们一样的月例,升一等侍女。两人拜谢后,直接站到了姜濯身后,胡儿侧身让开,空蝉抓紧时间对胡儿感激一笑,然后就躬身给主母添茶。
厅下众人看着主母给了两人好差事,心下松口气,主母是姜家长女,姜家家大业大,不仅红妆十里,陪嫁的人那更是数不胜数,能伺候主母贴身的人,无一不是百中取一聪慧能干之人。
若是主母手紧,什么事儿都叫陪嫁拿捏着,她们还有什么盼头,只能干熬着日子。瞧着主母贴身的事儿也敢叫她们沾手,这下才感慨,不愧是大家出身的,就没那些个小家子气。
所以后来姜濯将一些老人从位置上换下来,只尊副手,大家也没有怨言,只要还能用上他们这些人,哪还怕什么。
差事都交待清楚了,姜濯勉励几句后人人都得了红封,这下气氛更好了,连黎执这个常在前院的都感觉到了不同,若说以前的苍海院那是处处都透着规矩,但是如今又多了一股子生气,来往的人都带着笑,叫黎执看了也松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