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一场,两人都是身心俱疲。
所以,恋爱中,无论以什么理由吵架,都是不可避免的会伤感情。
即便其中一方一时服软,难免不会事后懊恼,翻过来掉过去的在心中合计,不一定哪天就翻出来算旧账。
爱情这东西,没办法放在天平上衡量,到底你比我多爱一些,还是我比你多爱一些。
只不过是: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若是两情相悦时,那自然是蜜里调油,样样都是可以包容、容忍的。
撒泼打滚、寻死觅活都可以视为深情,视作可爱。
可若是真到了撕破脸那一天,往日的那些委屈都会变成刺伤对方的利刃,血淋淋的情分是用来踩在脚底的。
谁动心谁输,谁情深谁输。
不想输得一败涂地,就要牢牢守住自己的一颗心。
夏恬作为现代人,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她从来不对顾澜说,我爱你。
闹出了这样一处儿,顾澜也没有犹豫了,算逑的还给什么银两,可怜什么美人。
顶着脸上的五个鲜明的手指头印儿,顾澜干净利落地交代知桂,赶紧一抬小轿子给瑶琴送走,无论她哭哭啼啼还是寻死觅活,都由她,大不了打晕了一绑。
接下来的行程,顾澜也不敢再停了。
一路上就停了京口、苏州两地,就闹了两场了,接下来的杭州,更是繁花似锦的风流地,哪里还敢多留?
而且现下看,自己行踪已经漏了,一路上各地的官员都在纷纷耍小聪明、使小伎俩,暗地里让人处处跟踪、算计,如不谨慎,真不小心掉进什么陷阱,可就大大糟糕。
一想到这,顾澜就对夏恬说道:“万斛神舟造得差不多了,咱们赶紧一路直行到明州去,晚了就赶不上神舟海试了!”
夏恬最期盼乘船出海,自然千万个同意,所以两人收拾之后,迅速启程,从水路到杭州,杭州转陆行,一路到了明州。
这样一路抓紧赶路,确实少了很多的麻烦事。
十几日抵达了明州。
顾澜到了明州,那就是正经的差事了,换了官服,张出皇命,被一群官员前呼后拥的迎进了船舶司,夏恬也随着顾澜住进了船舶司衙门的后堂。
稍事休息,顾澜就要去明州船场巡视,夏恬跟着随行。
这是夏恬人生真真的第一次前往造船厂参观,站在巨大的船龙骨架下仰望,只觉得心中波澜壮阔,一望无垠。
顾澜跟船场的人不断交谈。
“万斛神舟建造得如何了?”
“前日已经顺着滑道,下水到了船坞,在做最后的涂装。”
“神舟可还安全?能抵御大海风浪吗?”
“世子放心,神舟用了十三个隔水仓,即便一两个漏水,都不会影响船体。接缝处用桐油和麻丝,甚是可靠!”
“走吧,去船坞看看!”
明州船场就建在海边,船坞直通大海,顺着船场走上船坞,就看到两艘巨轮停靠在海面上。
隔着远,已经觉得巨大无比,走得近了,只能令人仰望,真是叹为观止。
这两艘万斛神舟,每一艘载重一万斛,夏恬粗浅换算过,大约是现代的600吨左右。
每一艘均有三层船舱,据说光水手就需要一百八十人。
虽说在现代,600吨算是小船,航空母舰万吨货轮邮轮比比皆是。但是在古代,这就是妥妥的海上巨无霸了。
看着这艘大船,想象自己若能乘船游遍世界各地,不由得令人心驰神往,心神俱荡。
回去的路上,夏恬一路跟顾澜商量着。
“听裴叔说,我们买的那三艘现成的宝船,还没有这艘一半大,最多只能百人左右,装货也少,不知道我们瑞芙祥能不能定做一艘这样大的大船?”
顾澜坚定摇头:“不可能!皇上为了出使高丽,震慑夷狄,超冠古今才下了大决心,建了这两艘万斛神舟。你只是个民间商贾,别说能不能付得起足够的银两,便是有钱,也算簪越,是肯定不能造的!”
夏恬叹息不止:“这样两艘大船,不用来贸易,却只是为了面子,太可惜了吧!”
顾澜回望她:“天朝上国,万邦来朝,怎么能算是面子呢?”
夏恬嘟囔含糊道:“若是不开海贸,几百年之后人家就打进京城了,还哪有什么万邦来朝?”
顾澜奇异地望着她:“海贸真的这么重要?不就是多赚些税银吗?”
夏恬看了看他,下定决心。
“来来来,我给你科普一下海上丝绸之路,以及什么叫陆权,什么叫海权……”
可惜,此时指南针才刚刚应用在海上航运不久,世界大地图还没展开,讲那些欧洲美洲、发现新大陆,他也听不懂,更别提蒸汽机和第一次工业革命了。
若是告诉他几百年后有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冲进京城大杀特杀,顾澜只会觉得她在讲神话故事。
所以夏恬就简单地给他科普了一下,海上贸易的重要作用,以及一旦海禁,有可能产生的严重后果,参考明朝倭寇之乱,和清朝闭关锁国。
顾澜听得一脸认真,还不时提出疑问。
最后虽然依旧半信半疑,一头雾水,但毕竟是明白了一件事。
“海贸这件事,不仅仅是多收税银而已,而是关系国事民生,乃国之重器,需要认真考虑。我知道了!”顾澜郑重道。
夏恬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会不会改变了历史,或许开了一个新的平行世界也未可知。
两人肩并着肩,一路谈论,谈兴正欢。
到府衙门口,有人来禀报,说是有顾澜的昔日同窗上门拜访。
顾澜诧异:“是谁啊,总不会是盛洁来了吧?人在哪儿?”
“那人不进来,说是在前面的桥上等世子!”
顾澜侧头望着夏恬笑:“说不定还真是盛洁!他的性子放荡不羁,干得出来这样的事!走吧去会会他!”
两人牵着手,往前走去,只见前方有一座小小的石拱桥,桥上背对着他们,立着一个穿月白色细布袍的清瘦背影。
离得远,看着就不像盛洁。
待到走近了,两人踏上了桥面,那人听到动静,回过身来。
明目皓齿,顾盼生辉,玉面微霞,柳眉凤眸,轻轻一笑,便露出脸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
夏恬又惊又喜,竟然是那个她在渔浦渡口、鱼羹摊子上,见过的那位白衣丽人。
夏恬还未惊呼“是你”出口,只听到耳边,顾澜失态地喊了一声“是你!”然后顾澜的手微微一抖,放开了夏恬的手。
夏恬心内一动,瞬间转头去看顾澜。
只看他望着桥上女子,痴痴呆呆,面色恍惚,似乎陷进了什么回忆之中。
夏恬从未见过他如此不可自控的神情,不由得心头一震。
那桥上白衣丽人微微一笑,轻启朱唇,声音甜糯。
“二哥哥,久别重逢,你清减了许多!”
顾澜痴痴望着她,嘴里喃喃自语,夏恬竖耳听去,只听到两个字。
“依兰……”
她,竟然是谢依兰?
谢依兰含笑走近他们,一股似有似无、清雅脱俗的兰花香气,扑面袭来,沁人心脾。
她眼神扫过顾澜身边的夏恬,微微一笑:“竟然是你,如此有缘吗?”
夏恬脸上有些笑不出来:“你,就是谢依兰?”
谢依兰转头看着仍旧神游物外的顾澜,轻轻一笑:“二哥哥,这位天仙儿似的人儿,你怎么不介绍给我呢?”
顾澜仿佛刚刚回神,似乎才想起来夏恬在身边,转头看了她一眼,含糊道:“她叫夏恬。”
夏恬心里,一股酸泡泡不可遏制地冒了一串。
男人在不在乎你,是听得出来的。
比如顾澜可以在蒋云娘面前,大方坦承,夏恬是她心爱之人。
可是在谢依兰面前,却把她的身份,含糊着带了过去,那就是在介意谢依兰的看法。
谢依兰也未深究夏恬的身份,含着笑道:“那就是夏妹妹了!”
夏恬很想,像对蒋云娘那般不客气,说我不是你妹妹,你也不配当我姐姐。
可是对着谢依兰这样的人物,她竟然说不出来,蠕动着嘴唇,就此默认了。
顾澜终于正常了一些,望着谢依兰问:“依兰,你怎么会在明州?”
谢依兰白玉般的脸上,泛起悲痛之色,让人不禁心疼。
“桐华去世了,你知道吗?”
“是,我听盛洁说过。”顾澜微微低头。
谢依兰露出温婉的笑容,半垂臻首,露出优美的颈部曲线。
“桐华去世之后,我在杜家住着,多有不便,我便自己搬到了明州。。”
夏恬望着她那仿佛天鹅一般洁白无暇的脖颈,比身上那件白色细部袍子还要更细腻柔软。
忽然心中了悟一事。
那日,顾澜看到她穿男装的第一眼,眼中闪过了恍惚之色,回忆之情。
当时自己十分不解。
原来,他当时,是想起了谢依兰。
此刻,看着谢依兰身穿男装,潇洒自如,气质独特,清隽雅致,如竹如荷。
再比较一下自己穿男装的时候,怪不得顾澜说丑。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夏恬心里的酸泡泡,变成了酸喷泉。
她不自觉地、委屈地去看身边的顾澜。
可是顾澜,此刻眼里只有谢依兰。
“你是特意来找我的?”顾澜痴痴问。
谢依兰梨涡再现:“我听说二哥哥来了明州,确实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有事吗?”
谢依兰微微垂首,脸上似有难色,看了看夏恬,温婉一笑。
“没什么事,我就想看看二哥哥你。”
语气轻柔多情,闻之欲醉。
至少顾澜已经醉了。
“既然看完了,那我便走了!”谢依兰又是一笑,转身离去。
走到桥头,一阵微风从河面吹来,吹起她的青丝衣角,宛如神仙。
她忽然回头,目光与顾澜的目光交织缠绵,微微一笑:“我住在明巷,二哥哥有空来喝茶吧!”
顾澜轻轻点头:“好,我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