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恬没想到,自己半真半假的一番言论,在顾澜心中竟然给自己蒙上了一层玄幻的面纱。
只不过,
“咕噜噜……”
好响亮啊。
夏恬不好意思道:“我饿了……”
顾澜被她逗笑了,轻快起身,掀起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走吧,换衣裳,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顾澜给她带了两大箱子衣裳首饰,全是新的。
夏恬打开看,竟然都是从瑞芙祥现买来的东西。
顾澜解释:“太着急了,只好买些现成的,你若不喜欢,到了江南再重新置办!”
夏恬道:“挺好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顾澜给她买了各种颜色式样的衣裳,夏恬选来选去,自己选了件深紫色的裙子。
顾澜不满意道:“年纪轻轻的,你怎么就爱这些老气的颜色!这件粉的不好看吗?”
夏恬白了他一眼:“我是狐狸精,一千岁了!”
顾澜虽不满意,但是夏恬换完,顾澜眼睛都直了。
他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冰肌玉骨,什么叫雪妍玉肤。
这样深的紫色,却衬得夏恬白得发光,隐隐白出了玉质珠光。
仿佛一颗熟透了的紫葡萄,里面包裹着白到透明的果肉儿,让人看了恨不得剥开皮儿,把里面一包甜水儿,一口全都允吸进口中才爽快。
顾澜觉得口舌生津,又觉得口干舌燥,两种矛盾的心情奇妙的合二为一了。
两人换了衣裳,从大马车,换了辆小马车,脱离了大部队,离开大路,拐上了一条小道。
顺着小道往山里走了一段路,两人下了马车,步行上山。
夏恬气喘吁吁:“这荒山野岭,会有好吃的?顾澜你是不是又骗我?”
顾澜笑道:“要是不好吃,你就把我吃了!”
山路不太好走,顾澜伸手拉着夏恬,夏恬有心要挣脱,但是想到自己实际的体力,便任由他拉住了手。
上到山腰,眼前豁然开朗,一线银色小瀑布从山巅倾泻而下,珠光碎玉一般落入下方的一湾清澈小湖,湖畔坐落着一座两间茅草屋,屋旁种着一棵芬芳吐蕊的山茶花树,盛开着一树如云洁白的花朵。
水边坐着个垂钓的老翁,看到两人来了,把钓鱼竿一扔,大笑着迎上来:“怎么才到?”
顾澜笑道:“出发有些迟了!”
回头对夏恬道:“夏恬,叫宋大叔!”
夏恬看去,这位钓鱼叟头发胡子都斑白了,可是腰背挺直,行动矫健,目光如炬,深觉不凡,当下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宋大叔好!”
宋大叔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然后冲着顾澜哈哈大笑:“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
顾澜脸色笑容愈深,转头看了看夏恬,神色间骄傲自豪,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
“得了你的消息,我就把鱼上灶了,此时刚好!” 宋大叔让他们坐在山茶花树下一方石桌前,自己径直往茅屋中去了。
夏恬环顾四周,幽静美好,鸟语花香,凉爽宜人,赞叹:“这里真美,好像世外桃源!”
顾澜含笑:“你若喜欢,回头我带你来住些日子!这里夏季来避暑最好!”
说话间,一股浓香已扑鼻而来。
宋大叔双手平举着一口石头圆盆,脚步稳健地端上了桌。
这个石质白色圆盆,是一块整石凿就,似锅似盘,边缘很浅,冒着腾腾的热气,里面是一条全须全尾的大鱼,卧在一汪雪白喷香的浓汤里,上桌的时候还在咕嘟嘟冒着泡。
夏恬双眼一亮,口水快流出来了:“好香啊!”
宋大叔黢黑的脸又红又亮,嘿嘿笑着:“趁热尝尝吧!”
夏恬不在客气,拿着筷子挑了一大块鱼肉,吃到嘴里:“哇!”
鱼肉白嫩如玉,丰腴鲜美,入口即化,没有丝毫腥膻,唯有浓郁鲜甜。
最妙的是鱼腹内塞了一团肥瘦相间的鲜羊肉,复杂的口感,相得益彰。
夏恬大口吃着,含糊着夸奖:“鱼羊为鲜,宋大叔你手艺真好!”
顾澜看她吃得嘴急,拿手给她当着石锅边缘:“小心烫!”
宋大叔在一旁,看她吃得香甜,自得地大笑:“这个季节,湖鱼最为肥美。二郎最识货,每年都这个时候来!”
“你慢点儿吃!小心鱼刺!”顾澜怕夏恬扎到,拿自己的盘子装了满满一盘鱼肉,然后精心地把鱼刺都挑出来,再换下她面前的盘子,方便她大口的吃。
宋大叔美滋滋地看他们:“你们慢慢吃,我后面还烧着水呢!”转身进了茅屋。
夏恬边吃边问:“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顾澜把她的盘子拿过来,继续给她挑鱼刺:“宋大叔十几年前在南市卖鱼,就很有名了,后来他年纪大,店开不动了,才搬到这里隐居。除了我,寻常人可吃不到他的手艺!”
夏恬好奇问:“十几年前你就认识他?那你当时还是个小孩儿呢!”’
顾澜微微一笑:“六岁那年我离家出走,一个人跑到了南市,是宋大叔救了我,请我吃鱼,还把我送回府。”
他拿帕子替夏恬擦了擦嘴角的汤渍。
夏恬略微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你?离家出走?还六岁?你受什么刺激了?”
桌上还有一盘雪白蒸饼,顾澜拿了一块,掰了一半递给夏恬,自己拿着另一半咬了一小口,淡淡道:“小时候父母待我极严苛,若是我犯了错,常常是一个刚责罚完,另一个罚得更重,我一气之下就跑出府了。”
“不能吧,”夏恬咬了一口蒸饼,微甜微弹,醇香温热,“你是长房嫡子啊!再说,我看老太太也好,大夫人也好,都算是可着你性子的!”
顾澜淡淡一笑:“我父亲和母亲的婚事,是祖父一手包办的,父亲并不乐意。成亲后,两人性子都是那般刚强傲慢,谁看谁都不服气不低头。他们互相不顺意,就把脾气都发在我身上。
六岁那年,我跑出了府,直到晚上宋大叔送我回去,他们还没发现我不见了!我从那时候开始就知道,凡事都得靠自己。我早早离家,等我自己有了实力,他们反而不敢把我如何了。”
夏恬微微扫了他一眼,嘴里嘟囔:“怪不得性子这般乖张,原来是原生家庭不幸……”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整整一条鱼,夏恬自己吃了大半条,顾澜只顾着给她挑鱼刺,自己倒没怎么动筷子。
夏恬打了个饱嗝,看着手里吃剩下半块的蒸饼犯愁,吃下吧,肚子撑得难受,不吃吧,又觉得浪费不好。
这又不是在酒楼里付了银子的,这是相当于在人家家里做客,吃剩下东西显得不礼貌。
顾澜看出来她在为难,劈手抢过来,也不嫌弃是她吃剩的,两口塞进嘴里,然后拉着她起身,高声道:“宋大叔,我们吃好了!”
宋大叔快步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小篮子大小不一青青红红的果子,递给夏恬:“这是山里的野果子,不甚好吃,不过吃个新鲜,你拿去尝尝!”
夏恬询问地抬头看看顾澜,顾澜轻笑点点头:“宋大叔给你的便拿着吧!”夏恬这才接过来道谢。
顾澜道:“大叔,我们赶行程,这便走了,明年我们再来!”
宋大叔呵呵笑着,瞅着夏恬满眼欣慰:“过去每年都是二郎一个人来,我还说他,什么时候带着小媳妇儿来给我看看,今年这不就两个人来了?希望明年,你们能一家三口同来!你们二人都生得这般好,生下的娃娃肯定特别俊!”
顾澜笑吟吟地侧头望了一眼夏恬:“好!宋大叔我努努力!”惹来夏恬红着脸白了他一眼。
两人告辞欲走,顾澜忽然想起,“哎”地一声回身:“大叔我借你一朵花!”
转身跃起,从山茶树上高处,折了一朵饱满洁白的山茶花,然后走到夏恬身边,轻轻给她插在鬓上。
“宋大叔的山茶花最香,来了不插一朵可惜了。不过他心疼得紧,就只能得一朵!”他顺手把夏恬微乱的鬓角散发顺进了耳后。
依稀檐卜稍头雪,彷佛棠梨脸畔霞。
秀色未饶三谷雪,清香先得五峰春。
两人携手下山。
夏恬吃饱了,反而有些困乏。
顾澜在她身前,微微屈膝:“来吧,我背你!”
夏恬扭捏:“我自己能走!”
顾澜坚持道:“咱们还得追上他们,你脚步太慢了。快点儿,上来!”
夏恬看了看他挺阔的背,终是败于自己的体力,于是爬上了他的背,双手牢牢抱住他脖颈。
顾澜直起膝盖,双臂微一用力,把她往上掂了掂,提气展开脚步、迈开大长腿,大踏步地往山下快奔。
夏恬靠在他肩窝处,右脸贴着他的左耳,听到他细细的喘息。
“我是不是变胖了?”夏恬嘟囔着,女人常常都会无理由觉得自己胖了。
顾澜轻声笑:“胖什么胖?你都没有一只鸭子重!”
夏恬被他逗笑了:“原来你还背过鸭子?”
她轻声笑着,伏在他背上的身子微微抖着,细细的呼吸喷在顾澜的耳廓上,他敏感得很,觉得又痒又麻,心跳得慌慌的。
他侧头瞪她:“你且老实点儿吧!不怕我一失手把你扔下去?”
夏恬嘻嘻笑着:“我一个狐狸精,还怕你把我扔进山里?”
她看着他一脸严肃,耳朵就在眼前,忽然玩心大起,张嘴咬了他一口,明显感觉顾澜身体一僵。
顾澜皱眉:“别闹,本来耽搁了不少时间!”
夏恬伸出舌尖,缓缓舔了舔他的耳廓,满意地听到他呼吸乱了,脚步也乱了。
她故意使坏,含着他的耳垂嘟囔着:“你且快走你的!与我何干!”
顾澜背后托着她的手,忽然狠狠掐了一下她的臀部。
“夏恬你就作吧!迟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夏恬嘻嘻笑着:“你可是答应过,你不碰我的!”
“所以你就故意折磨我?”顾澜咬着牙道。
夏恬懒懒打了个呵欠:“谁稀罕折磨你?你自己要懂得清心寡欲……”
顾澜看她困乏了,缓声哄她:“好了,你现下困了就睡一会,晚上我带你上船看星星。”
“看星星吗……”夏恬靠在他温热的背上,闭上了眼睛,脸上拂过山林的微风,鼻尖萦绕着一股山茶花的清香,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