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立半低着头,缓缓回答:“我要求杜侍郎办一件事。”
“那倒是办啊?怎么?没办成?”夏恬歪着头,瞅他。
韩立抬起眼睛,撇了她一眼,呵呵笑了。
“你是不知道啊,现在外面,为了你,顾澜和杜家,斗得死去活来!”他打量了一下夏恬,继续道:“若是杜家赢了,我就把你给杜家,若是顾澜赢了,我就把你扔还给顾澜!”
夏恬眨眨眼睛,不解地问:“怎么说?”
韩立懒懒道:“若是杜家赢了,自然能帮我办事,我就拿你当投名状。若是杜家输了,也就没本事帮我了,那我擒着你有什么用,还不如趁早一扔,给自己讨一条活路!”
怪不得韩立把她控在手里这许多天,不放也不杀,原来是等着结果呢。
夏恬微微垂眸,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下定决心,抬头问:“若是杜家输了,反正你要把我扔了,扔到哪不是扔?能不能不扔给顾澜?”
韩立微微一愣,皱眉笑道:“怎么?你不想回到顾澜身边?”
夏恬淡淡道:“我被人劫了,肯定失了名誉,顾家我还能回吗?”
韩立微微一撇嘴:“这你倒是不用担心,顾澜厉害得紧,不知道用什么法儿,把你被劫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现在满京城只知道顾家丢了一件御赐之物,却不知道丢的是个大活人!”
夏恬一怔,却依旧说:“可是我却不想回去了。”
韩立追问:“为什么?顾澜把你当宝贝一样!”
夏恬微微叹了口气:“我便告诉你一个实话吧,我不想做顾澜的通房丫头。”她确实说得是实话,只不过不知道韩立能不能听懂。
韩立定定瞅了她半天,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想不到,你竟是个无心的!”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停不下来,“想不到,顾澜这厮也有今日!”
他笑了好一会儿才停,脸上还挂着笑意:“行!就冲着能看顾澜笑话,我也帮你了!说吧,你想怎么办?”
夏恬大喜:“我告诉你一个人,等你想放我的时候,你去找他,让他命人偷偷来接我!”
韩立轻轻一笑:“行!那你就祈祷杜家会输,而我盼望着杜家会赢,且看咱们谁赢谁输!”
再过了两日,这一天韩立一直心神不宁,夏恬估计事情到了关键时刻,也不追问。
到了黄昏,韩立忽然给她松了绳子:“赶紧走吧,顾澜马上就到了!”
夏恬瞪大双眼。
韩立接着道:“出了门,一直往东,贴着林子走,一里地之外,有马车等你。”
夏恬转身要跑,又站住,回身说道:“那你小心一些,莫要被顾澜捉到!”
韩立扑哧又笑了:“你是担心我的安全?还是担心我把你要跑的事供出来?”
夏天认真道:“若是以后有缘,把你为难的事跟我讲讲!”
说完转身跑了。
出了门,是个小院子,出了院门,按照韩立说的,她避开大道,钻到东边的林子里,踉踉跄跄的往前跑。没多远,就看到大道上一片火把,远远听到马蹄阵阵。
夏恬立刻不敢动,伏身草丛中,往外偷看。
顾澜阴沉着脸,戎装骑马奔来,身后带着数十骑兵,个个铠甲分明,举着火把,腰仗长刀。
这是夏恬第一次看到顾澜穿着一身戎装银色铠甲,英俊挺拔,侧脸轮廓棱角分明,眼神儿带着凛凛杀气。
真是有被狠狠惊艳到。
路过夏恬藏身之处时,顾澜好像感觉到什么,忽然往这边看了一眼,吓得夏恬心儿砰砰乱跳。
夏恬犯了了一会儿花痴,看着这队人马远去,这才疾步往前跑。
跑了一里地,果然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青衣马车,她直奔过去,马车夫是个老汉,夏恬认识,是裴掌柜的车夫刘大。
刘大一看见夏恬,又惊又喜:“夏姑娘真是你啊!裴掌柜让我在这等着接你,刚才顾世子带着骑兵过去……”
夏恬一个箭步跃上马车:“别说了,快走!”
马车顺着大道疾驰而去。
夏恬忽然想到什么,掀开车帘:“刘大叔,若是前面有岔路,就马上拐过去!”
刘大一愣:“姑娘你到底要去哪……”
夏恬急急道:“别问了,你听我的,有岔路就拐,不管去哪!”
刘大不敢多说,一甩马鞭,“驾!”催着马儿提起速来。
顾澜铁青着脸,一脚踹开了院门,身后众人鱼贯而入。
过一会儿,知桂来报:“二爷,人跑了!”
顾澜面沉如水,提步进了房,四处打量着,一股怒火简直不可遏制。
知桂在旁边低声道:“那边地下挖出两具尸首,”他看着顾澜的脸色巨变,赶紧补充:“都是男的!”
顾澜微微松了口气。
他环顾四下:“跑得真快!”他心下焦虑难安,难道又晚来了一步?
知桂在一旁窥视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是不是,他带着姑娘跑了?”
顾澜脸色难看至极。
他忽然看到了角落里的粗麻绳,大步走过去,拿起来细细看看。
“不对!”顾澜忽然道:“不对!这绳子是好好解开的!”
他低着头负手沉思一会儿,忽然想到,来的路上,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马车,当然他检查过是空的。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一辆空马车停在路边?
他立刻转身:“沿着路追!”
刘大按照夏恬的交代,沿路不管三七二十一见了岔路就拐,已经拐了四五个路口了。
夏恬的心这才微微安定了些,靠着颠簸疾驰的马车,闭目养神。
忽然,耳边隐约听到了后方传来的急促阵阵的马蹄声。
她立刻掀开车窗帘子一缝儿,往后看去,远远看到一片火光追着来了。
夏恬心一沉,长长叹了口气。
她掀开车门帘子:“刘大叔,停车吧!”
跳下马车,看着一脸慌乱的刘大,她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没事的。”又低声嘱咐了几句。
看到路边有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她忽然起了玩心,手脚并用爬了上去,高高伫立着,迎面着追兵。
顾澜一马当前,他眼力极好,立刻就看到了那朝思暮想的人儿。
此刻,新月初上,一钩弯月,撒下淡淡的银辉,在她身上渡了一层浅浅的玉色。
被关了这些日子,她有些狼狈和憔悴,可是眼中的明亮神采,竟然堪与明月争辉。
微风吹来,吹得她衣袂翻飞,衬着深碧的天空,和一弯月牙儿,顾澜忽然有个幻觉,仿佛她就是那嫦娥仙子,马上就要奔着月亮,飞升渡仙,离他而去!
他心急如焚,顾不得勒停疾奔的骏马,手掌一拍□□马鞍,飞身而起,直扑上巨石,一把紧紧把那人抱在怀里。
“夏夏!”
直到柔软的身躯紧贴在怀里,他才感觉到,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如同满天的烟花,在胸膛里同时炸开。
直到夏恬难受地呻吟推他,他才发觉,他勒得太紧,弄疼了夏恬。
夏恬好不容易终于在他怀里挣出了一点儿小缝儿:“好了!”她羞红了脸,向身后那群骑兵望了一下,示意顾澜这是众目睽睽。
顾澜抱起她,纵身一跃,重回马鞍上,低头瞅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刘大,口气瞬间转为冰冷:“什么人?”
夏恬赶紧拽他胳膊:“这是裴掌柜的人!是裴掌柜命他来接我的!”
顾澜低头,看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地上的刘大,调转马头:“走!”
回程,顾澜让她面朝着自己坐在马鞍上,扯过身后的大麾,把她紧紧裹在胸前,只露出头脸来。
他一手牵住缰绳,腾出一只手,轻轻捧着她的脸,轻轻地问:“你还好吗?”
夏恬仰起头望着他,这样近,她方才看到,顾澜似乎清瘦了,脸上颇显憔悴,连嘴唇也干裂了几处。
夏恬心里有几分感动,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他的嘴唇:“我还好,你好吗?”
顾澜张嘴,轻轻咬住她的指尖:“不好。吃不下,睡不着。”
夏恬低垂下眸子,不去看他,轻轻问:“你……就不问我点儿别的吗?”比如这么多天,有没有失了身子?
夏恬这样的绝色,常理推断,是断不可能留下清白了。
顾澜低头,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瓣,把她的头往怀里一按,柔声道:“夏夏,别说话,让我抱你一会儿。”
夏恬顺从地把脸埋进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
两人静静抱了许久,夏恬在他怀里闷闷地说道:“我怕是,回不了顾家了吧?”
顾澜用脸庞轻轻摩擦她的前额,低低说道:“放心吧,阖府都只知道你生病了,这些日子在甘芙居卧床不起,连小林大夫都日日上门熬药。”
夏恬从怀里抬起一张素白小脸,淡淡道:“就算别人不知,始作俑者一定知道。”
夏恬此番被劫,顾家府内一定有人将她行踪通风报信,否则韩立没办法得逞。
谁跟杜家是同路人?
顾澜低头,定定凝视着夏恬,半晌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别担心,都交给我。”
夏恬低头,淡淡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