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松最后还是被白玉兰拉上了自家的驴车。
告别了先行回家的两个哥哥,白家泰在回去前,又带着孩子们去了颜家给白松辞工。
面对人家要回家去读书的理由,颜辉和白家珠两人,不管是作为长辈还是老板,都无法拒绝。
他们不仅同意了,还送了白松一吊钱做为拜师的盘缠。
于是,一直到太阳西斜,他们才走到城郊。
白玉兰正一边四下瞧风景一边唱歌呢,突然就看到前面一个推车上有几盆似曾相识的植株:“你们看,那是什么花?”
“这是大理国的变色花。”那推车的卖花郎一听到有人问,立马停下车,热情地回答。
他可是打西南边上过来的,光坐船到这里就行了一个日夜。到了现在,所有的花草都卖完了,就只剩下这个变色花,就是没人买,可急死他了。
“变色花?!”
啧啧,变色龙听了都直摇头,就能变一个颜色,也敢自称老子,切~!
白家泰父子四个见白玉兰好似很感兴趣,便停下驴车,跟在白玉兰身后,一起下车去看那几盆花。
白杨看了一眼,就要拉白玉兰回去:“咱走吧,这不就是菊花嘛。真是的,想欺负我们乡下来的没见识啊!”
“这个花是真的会变色呀,谁骗人谁断子绝孙!”
眼见就要有主顾了,可不能让她飞了啊,卖花郎就急眼了,“真的,端朝人不骗端朝人。这花初开是金黄色,盛开后就会变成红色。”
“这是我去年不远万里跑到大理国花市,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啊……” 方花匠抱着其中一盆,哭兮兮地倒苦水。
白玉兰此刻全然听不到他们之间的争辩声,她只感受到自己砰砰加快的心跳,而自己那一双眼更是瞪得溜圆……
天!
这花!
细长的花瓣,金黄的颜色,浓密地挤在一起!
猛一看还真有点儿像菊花。
但这绝不是菊花!
因为它的花朵比菊花小,花瓣尾部不但不卷弯儿,还二次开花又炸花!
且,它的花瓣,从花托部位开始,已呈现出了橙红色!
这不就是白居易诗中提到的“红线毯,择茧缫丝清水煮,拣丝练线红蓝染;染为红线红于蓝,织作披香殿上毯”的红花嘛!
看,叶颇似马蓝、蓼蓝、菘蓝,但边缘四周锯齿状处长有刺。
没错了,这就是又名红蓝花的,可以染出正红色的红花啊!
“兰兰,你喜欢这花吗?”
白家泰见白玉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直勾勾望着那几盆蔫了吧唧的什么变色花魂不守舍,不由有点担心。
白玉兰她……还是没听见,她仍沉浸在震惊、欣喜、疑惑、追忆、展望等等多种情绪交织中不能自拔。
……绝对错不了,这千真万确是红花!
前世,她作为全球染织行业龙头企业的老员工,刚入职就在采购部工作,任职期间曾被派出过无数次的差。
而出差的目的,不是为了找农民伯伯签红花预购合同,就是到全国各地收够晒干整理好的红花花瓣啊。
所以,她怎么会认错!
所以,这里的人都把这红花做盆景,没人用它来染布?!
再举起袖子,她看一眼身上这件姑母送的枣红色裙裳,又迅速回想了一下布铺里仅有的几匹红色系布料。
一刹那间,她得出了一个令自己振奋无比的结论:我去,灯下黑!姑母送的这件裙裳真是很罕见很稀有的呢。
之前她还真没意识到,布铺里唯一的红布都是暗沉的色系,以土红色、枣红色最多。
这两个颜色在她穿越前的时代,因显质感又好搭配而被称之为高级色,经常登上各路大v小咖甚至各大时装周秀场,是习以为常的热门色!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这里之所以到处都是暗红色系,不是因为流行,不是因为顾客喜欢。
不然,姑父家布铺的积压库存又是怎么来的?
因此,这里到处都是暗色系布匹和衣服的原因,有且只有一个。
那就是,在这端朝的市场上,它从来没有出现过鲜艳的正红色!
或者说,截止目前,端朝这里根本就没人染出过正红色,没人染得出正红色!
所以,若是能趁现在没人知道这个红花可以染出正红色,自家要能大面积种植再晒干了染出鲜艳红,那岂不是……
发财了,发财了,发财了!!!
天哪,发财了,大富大贵吃香喝辣的美好生活,将来的款姐,未来的富婆,我预定了!
地啊,让我穿越的甭管谁,我白玉兰再也不问候你祖宗了,现在我真心实意地感谢你八辈祖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看见天上掉下无数金元宝和银锭子快要把她埋了。
“咳咳”,白杉扯了扯她的袖子,又朝她使眼色:你咋了?中邪啦?
白玉兰:哪有!是那个花,我志在必得。
兄妹俩人你给我挤眼睛,我给你飞眉毛的,也不知道咋就心灵相通了。
白杉清清嗓子:“哼,就你说的好听,谁知道真的假的。看它们蔫头耷脑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长到变色那一天的样子。”
“就是,我哥哥说的对,老板你这花怕不是要死了吧?变色又咋地,有什么用哦,还不如买兰花菊花呢,最起码够雅致。”
白玉兰顺着白杉的话茬往下说,她要试试这老板到底知不知道这花能染布。
一听他们说出这样的话,那卖花郎先是愤愤不平,然后又强忍着情绪,将手里那盆花放到自己的独轮车上。
在白玉兰他们以为要被揍而摆出防御姿势后,他们却看见那卖花郎不仅没有开打的架势,反而在转瞬之间,背也弯了头也低了,一副生气全无的模样。
唉,卖花郎他也是有苦说不出啊。
想他自己去年在大理国花市见到此花,一时惊为天人。
就想着这变色花这样好看又新奇,自己回去好好栽种培育,定然大卖赚得盆满钵满。于是,满怀希望的他,一口气就买了十斤花种,准备大干一场,赚他个天翻地覆。
可不知为何,他今春试种的一分地,出苗率低不说,等长的差不多,一旦移栽至瓦盆中后,就会很快枯萎,最后死掉。
这总是死盆怎么行!这要死光了他可就赔惨了呀。
种子、粪料、药粉这些,难道不要钱?还有他这几个月日日夜夜伺候的时间跟精力呢?
他可是连陪老婆儿子的时间都没有,所有时间精力都用来照看这些变色花了啊。
痛定思痛,他也不敢等到花开始变色的时候再移盆了,都是一长叶子就早早装盆里,再搭配些时令花草就乘船顺江而下来到这里。
在船上他就打听过了,这周围三个县城,只有一座柳桥书院。
读书人最爱花草盆景还爱面子,必不会像市井小民一样,为几个铜板磨牙半天。
于是,下了船,出了码头,他就直奔那柳桥书院。
好容易上了山,又进了书院,谁承想,那里的全院师生,竟然没一个人喜欢这变色花!
他们说什么,梅兰竹菊是气节,是傲骨。
变色花嘛,就是信他说的是真的,才更不要买呢。
买盆变色花养着,那不就是告诉所有人,自己是个反复小人吗?
不买,死都不买,你快统统拿走吧你。
直恨得他当时,差点就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这不,结果就是,别的花草全都卖光了,就剩这变色花没人要。
就是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是喜欢这花呢,还是就只是好奇而已。
哎呀,别想这些没用的了,反正钱也赚到了一些。看看天色,再过半个时辰,预定的船就要起航了,还是赶路要紧,别耽误了船回不去家就不好了。
想到此,他复又抬头往四处看去,路边就是山丘,草木茂盛,若是把花扔在这里应也不会挡路。
白玉兰看他陷入沉思,一会儿纠结,一会儿懊恼,一会儿大义赴死地变脸,懒得再去去看他。
眼不见心不烦,她就又转头去看那几盆花,哎哟,看着蔫了吧唧的样子,就忍不住要心疼死。
夭寿哦,是谁要把红花当盆栽养?
红花根系发达枝干茂盛,根本不适合种盆栽啊啊啊!!!
再看一眼:“哎,哎~”白玉兰气急,“你怎么把花拔掉了啊?你咋还扔了呢?”
“不拔掉扔了咋办?卖又卖不出去,还全踏马地开始枯萎了,眼看着就要死了,难道还要带上船载回家不成?反正都要赔死了,干嘛还费劲巴拉再给弄回去啊,我又不脑残!”
卖花郎一边吐槽,一边拿起最后一盆接着拔:“但是,这花盆可要留着。虽是批量买的,便宜。可再便宜,一个的单价也要五个铜板呢。这九个花盆就是快五十文了呢,我拿回去洗洗还能接着用呢。”
这一盆长得比前面几盆结实,用手竟然拉不出来,他只好弯腰放在脚下,用左脚压着盆沿,双手并用地往外拽,以防一个不小心弄碎了他那五文钱一个的花盆。
废了好大劲儿,终于扔掉最后一株花后,他转身又从车上拉下一个布袋子,解开绑绳就要往外倒。
“等一下,你现在要倒掉的是变色花的种子吗?”白玉兰还是没忍住就开口了。
如果是这样,那些植株他拔掉扔了没事儿,她完全可以捡回来,半个铜板都不用花呢,嘿嘿。
但是,他要是把这些花种给撒灌木丛里,那可是难找回来啊。
“你猜对了”,卖花郎一边解绳子一遍絮叨,“既然种不出来,又卖不掉,这些花种也没用了啊,撒了算了。这袋子可是我媳妇亲手缝的,我得拿回家去,以后还可以装别的花种啊草种呀什么的。”
白云兰:……你一个大男人,咋比那乡下婆子还嘴碎、还会精打细算啊。
想到自己刚分得了两成利润,那可是有二十多两呢,现在就在身后的驴车上放着呢。
白玉兰豪气地下定决心:不就是几盆花和种子吗?相对于它们即将带来的利益,就算按原价买了,又有几个钱?
穿越一回,我咋就不能做个大方的商人?
我可是立志要成为大朝首富的人呢,怎能跟他一样扣扣索索!
哎,算了,我买还不成嘛?包圆!
“多少钱,我买了。”
“你说啥?!”所有人异口同声。
白松最早回过神来,连忙将她拉到一边:
“兰兰,做生意都是有赔有赚的,这一样赔了,说不定那一样就赚了。那变色花卖不出去,也不一定就表示他赔钱了啊。
你看他车上那么多架子,除了变色花,还看到别的花草了吗?没有吧。说明他就只这一样没卖出去。所以,他指定赔不了。
你别赚点钱就不知道辛苦,姑父给你分的利,你最好好好保存着,以后当做嫁妆,有了这些银钱,就算将来我们做哥哥的没本事,你也能嫁个好人家。”
“对,阿松说的对!”
“对,二弟说得对!”
“对,二哥说的对!”
“额~”白玉兰顿时湿了眼眶,真没想到,穿越一回,竟然穿到这样的好人家,她可是赚大发了。
但是,对于红花,对于她势在必得,只好伸手示意他们围过来,然后她攀着踮脚攀上白杉的肩膀,低语道:“相信我,没错的。”
说完,她潇洒地一个转身:“那你这变色花种打算怎么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