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通衢大道直直撞进她的眼底。两侧是排列紧密的房屋,一路贯穿到长街的尽头。
数不清的货栈,商店,小酒店颇有生气的立在这儿。特别是酒店,数以千计,有啤酒馆,还有杜松子酒窖,醉醺醺的人不断从里面走出来,满身酒气,胡言乱语。
她刻意避开了这些人群,转而看见旁侧绚丽奢华的装饰物,妖妖娆娆的招呼路人光临。
商店是有玻璃门的,望到柜台,柜台上,摆着老板最得意的商品,一罐五彩的糖果,是被彩色糖衣包裹的,此时在油灯的照耀下晶莹了起来,流光溢彩,宛若华美的宝石。
她抬眼望着漆黑的夜空,看不到月亮,可能是这里太过“狭窄”(逼得人喘不过气来),于是月亮的清辉也稀少的洒在这里。
街面如她醒来的小巷一样不甚干净,她总觉得脚底粘糊糊的,估计是谁的呕吐物站在了这里。
瓦伊心想,这时代的人还真是不爱干净。
她安抚的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扁扁的,很久没有进食的样子。人不吃饭能活几天?一个月?
嘴里也像是起了火星子,不断地灼烧她的口腔,她舔舔干到起皮的嘴唇也无济于事,因为她的口水也少的可怜。
瓦伊漫无目的一直走,这副身躯瘦弱矮小,时不时被醉汉撞到,随之而来的是谩骂声,于是她只是沿着街边最里面走,尽量的让自己占用更少的空间。
走到一处尽头,有许多人提着桶站着排队,当然,也不乏道德低下的人插队。天色黑,瓦伊看不见他们的神色和样貌,只有他们跺脚的动作透露出了不耐烦。
前面是水龙头吗?她走在长队旁,想去前面确认一下,然后排队喝点儿水。
她先听到了水流咚咚撞进铁桶的声音,再看到那个水龙头时,她的心情才终于有些好转。
她排到了队伍的最末尾,看着陌生的地方不安的等待。
队伍缓缓,缓缓的移动,等到她的时候,水龙头旁边站着的人不耐烦了,“你没有桶,来这儿干什么呢?”
瓦伊解释道,“先生,我只想讨点水喝,我太久没喝水了。”
对面男人鄙夷的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我们这儿的水可是收费的,七十九加仑水四分之一便士。”
她难堪的小声开口,“我就喝一口,就一点点,好吗?”排在后面的女人也等了够久了,那人越过瓦伊将水桶放在水龙头下,手中熟练的拿出一小枚银币交给了那男人。
瓦伊垂头,失落的准备离开,后面的女人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肩膀,她一惊,却已经被带了过去。
“你不是要喝水吗?喝啊。”女人声音粗犷,力气也大,瓦伊愣愣的去水龙头下喝了水,水珠溅在她的脸颊上,口中的灼热终于被慢慢抚平,虽然水的味道不是很好,但她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喝完后站起身来用手背把水珠抹干净,看到自己变白一块的手背,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黑,而是脏。
之前站在她后面的女人已经接好了水,两手各一只大水桶,左一摆右一摆的朝一个方向走,瓦伊想着自己还没跟她道谢,于是便跟上去,小跑到女人的旁边。
“谢谢你,小姐。”瓦伊真诚的说道。看着女人吃力的样子,她抓着水桶的把手想要帮她,“我来帮您吧。”
女人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任由脏兮兮的手拿过水桶。瓦伊刚拿过来,身体就不自觉往前倾,太重了!她急忙稳住自己,两只手并用,双腿张开支着,以获取平衡。
一路无话。瓦伊只是跟着女人走。这是她穿越回来遇到的第一个好人,她想问些问题,却看见女人疲惫的姿态,转而缄默了。
到了郊外的一处平房前,女人停住了脚步,瓦伊见状把水桶放下。“那么小姐,我先走了,谢谢你给我喝的水。”她抬步要走,脑海中边回忆着来时的路。
女人看瓦伊破烂的衣裳,杂乱的像枯草一样的头发,便断定了她是无家可归的孤儿。
“你……进来住一晚再走吧。”一直沉默的女人发出邀请。
“不了,我有地方睡的。”瓦伊心里虽生出一丝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警惕,她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被卖了。
然后,她提起全身的力气,快速跑出了这片人烟稀少之地。烂得都是洞的不合脚的鞋子让她的脚时时往前抵,她的脚趾正好卡在了破洞里。
瓦伊难受得很,看了眼脚下的泥土路,没什么石子,于是手提溜着鞋后跟,一路跑回了市区。
等找到一个角落安稳下来后,先前喝了水胀起的肚子此时也瘪了下去。她叹了口气,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她在原先的世界,明明只是个刚步入大学的学生,对一切都还处于未知且迷茫的状态,在一天的劳累下沉沉睡去后,睁开眼,就来到了这里。
这一刻,她想念寝室柔软的床,想念美味的佳肴,想念在异世界的父母。可是她在这个世界,却什么也得不到。
工业革命,是只在课本上出现的名词。如今切实的来到这个时代,她恐惧,害怕,对世界充满怀疑。
而后,她又要怎么做呢?如果她死了,是否就会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呢?她是这么想的。
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不是好好的活着。如果等她在这里艰辛的活了几十年,却发现自己遗忘了原先的世界并且永远都无法回去,那该有多痛苦。
她思索着如何无痛的死去。但她也胆怯。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生命。想到此,她的心冷静下来了,像是被火烤得炙热的石头浇了水,滚滚冒烟的冷静。
她睡着了。
是强烈的日光将她给刺醒的。太阳高悬于天空,四射的从圆球周边散出光芒。
今天,是晴天呢。
瓦伊瞧瞧身上的脏污,想起昨日去那女人家里的路上有条河,便打算去河里清洗一下。
赤着脚忍受着异物感地走了很长一段路,小河在她面前时,她有种被弓箭射了但又没射死的无力感。
多么黑的河啊,黑的浓烈,黑的特别,黑的包罗一切。
其实这河并不是完全黑的,反而是偏紫。她想到的是墨水稀释后也是紫色,所以如果没有河水,这里估计就是黑色的臭水沟了。
她忍住不适,手轻轻地掬起一捧水,想了想,还是没上身。万一这河里还有什么病毒不久完了吗。
她眼皮耷拉着,蹲在河边静静的看流淌的黑水。
“喂,那边的水不能喝!”一道熟悉的女声从瓦伊的身后传来,她心神一动,转头果然看见了昨天的女人。
“是你啊小姐,我没喝这边的水呢,我只是蹲下来休息会儿。”瓦伊解释道。
那女人好像是从工厂那边回家,急匆匆的,但也不忘提醒她。
女人点点头,起步又急匆匆的走了,好像是赶着回家。瓦伊却快一步叫住了女人,“小姐!你知道有什么地方能赚钱吗?”
她在女人后面,赤诚的眼睛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直视女人。
女人的面容憔悴,粗糙,脸上有许多皱纹,眼睛也了无生气,她乏力的说,“你明天再来找我吧,我会带你去的。”
“为什么是明天?”瓦伊问。
女人皱眉看了她一眼,瓦伊下意识感到害怕,“明天是礼拜日啊。”她说。
空气中一片寂静。瓦伊怎么会知道明天是礼拜日呢,她来到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局促的笑笑,“抱歉啊,我不知道明天是礼拜日。”
女人也没多说什么,转头就走了。瓦伊看着女人离去的大步步伐,觉得像是在和人比赛竞走。
有了女人的承诺后,瓦伊暂时还需要解决的就是食物问题。她来到这里后就没吃过一口东西,只是喝了些水,现在她饿得胃痛。
她又回去了市区。
有不少穿着礼服带着礼帽拄着拐杖的绅士走在街上,看着仪态不凡,风度翩翩。她去向这些有钱人乞讨怎么样?忽如其来的想法占据她的脑海,想法一经入脑,她便很快实践。
她看中了一个面容慈祥的中年男子,小跑到他身前,垂着头,伸出手臂将手掌合成碗形,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男子,“先生,能给点钱吗,我好几天没吃饭了。”
她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双眼,希望男人能为此动容。没想到男人嫌恶的看她一眼,捏着鼻子绕过她走开了。
瓦伊石化在原地。什么意思,嫌她臭吗?
她凑到肩膀闻闻自己的味道,没什么感觉,可能是过了太久已经适应了,瓦伊没有预料到这招居然没用,于是垂头丧气的坐在路边画圈圈。
一个人从她面前极速跑过,带起一阵风,空气中扬起细小的尘埃。瓦伊坐在地上离地面近,自然而然是最大的受害者。
本来没讨到钱没饭吃就心烦,现在这一下瞬间让她炸毛了。她愤怒的站起身来,想看看是谁扬了她一脸灰尘,没想到那个瘦小的人影跑的飞快,几乎就要没影儿了。
瓦伊带着怒气抬脚追了上去,这具身子似乎是天赋异禀,哒哒哒地跑得很快。那瘦小的人影似乎跑了一会儿也跑不动了,速度便慢了下来。
瓦伊盯着那背影,哼哧哼哧地跑过去搭住他的肩膀。硬生生扯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
那人转过头来,皱眉看着瓦伊,瓦伊看见这人生了一双耷拉的小眼睛,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你干嘛抓我!”耷拉眼大喊道,手中不断的挣脱瓦伊的桎梏。
瓦伊怒火中烧,死死地抓住他胳膊,不肯放过他,“那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死扒手,还不承认。”她早就想到,这个时代跑那么快的小孩不会是玩耍的,而是一个个被培养出来的扒手。
耷拉眼气急,说话断断续续,“你……你……关你什么事……你个没饭吃,没地住的流浪儿……难不成你还要帮着那些资本家吗?”
瓦伊心想也是这个道理,资本家的剥夺才造成了绝大多数人的贫困,就断被偷也是以另一种形式返回到贫民手上,总而言之,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还存在道德可言。
“你把东西分我一半,我就走。”瓦伊说的干脆,为了些钱,她拧的手都痛了。
耷拉眼连声呼痛,“行行行,我分你还不成么?你先把我松开。”
瓦伊不松,任由耷拉眼缩着身子,耷拉眼也没法,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鳄鱼皮钱包,把里面的金币拿出来分了瓦伊两个。瓦伊看钱包中还剩下两个金币。
她指指钱包说,“这钱包也值不少钱吧。按理说这钱包的钱也得分我一半吧。”
耷拉眼张大了嘴巴,恳求着说,“姑奶奶,这就两个金币了,你要我怎么给你分?”
瓦伊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解决办法,就松开了,挥挥手说:“你走吧。”
耷拉眼还惊魂未定犹疑的看着她。“怎么,还不走?”瓦伊眯眼质问。
他瑟缩了一下,可不敢再被她抓到了,他咽了咽口水,走前留下一句,“金币别随便拿出来,你这身装扮,有钱也不能花。”
瓦伊愣了一下,缓而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这小子,心地还怪好呢,只不过她也知道这钱只能留着。两个金币沉甸甸的,应该能值很多钱,要是被人盯上就不好了。
当天,她就去郊外的一处灌丛下刨土,刨了一米左右,然后将金币用自己扯下来的脏衣服裹住放进洞里,这下衣服的颜色和土融为一体,也就没那么明显了。
她安心的将旁边的土细细给它填上,在土上压实踩实后还是怕自己以后找不到,于是便摘下三片树叶,用手扣成三个字母“WYE”,然后将它们浅浅的盖上一层土,在灌丛的掩护下,这抹绿也几乎看不出来。
做完一切后,瓦伊唱着小曲儿安心的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