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脱不了身,手腕卡在周瑜那,只能向孙策求助看去。
她要被困在这一宿,明天早上被别的家奴看见,可以直接发配去舂米了。
以下媚上,为大不敬。
虽然她这的情况是反的,但说出去也没人信。
去而复返的孙策,震惊地站在门口,看到小乔那艰难挣脱的动作后,想来是他误会了,赶过来将小乔拉了出来。
孙策动作利落,周瑜还没反应过来,刚挨近的芳泽人影就化作流风,散在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床轻薄被褥,将他迎头罩住。可能怕人憋着,还通人性地往下拉了拉。
孙策一边忙活,一边还回头跟小乔解释:“瑜他喝醉了,吓到你了。”
乔木被解救出来后,就退出三米远,远远站着不动。吓到倒不至于,只是孙策明显也一身酒味,她觉得不太妙。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个都不打算靠近。
好在孙策瞧着还是很清醒的,看不出醉意,带着小乔出去后,就将门给关了个严实。让这室内喝醉的人今夜就好好休息,别为难下人。
户内光线昏暗下来,月光从窗棂洒落,远去的脚步声响起。周瑜重新睁眼,眼中一派清明。甘涩在喉咙间灼烧,意识仍有两分沉重,他微微皱眉,晃过恍若未觉的失落。
站在门口的孙策又行好事一件,满意地拍了拍窄袖。看向全程缩在角落,低眉顺目的小乔,本该回去的他,又不急着走了,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过来,开口问道:“小乔,你怎么过来了?”
刚刚他跟仆从将周瑜送回屋时,记得外面是有一个婆子和一个小丫鬟的,不是小乔。
乔木微抬起手指,指了指门,又指了指自己,她是被叫过来的。
“这么晚单独叫你过来,瑜他……”孙策本想说的话突然卡住,他想起了点什么,貌似不太对。
瑜看着不像是清醒的,应该叫不了人。
孙策记起他先前跟那小丫鬟顺嘴提了句:“小乔呢?”他以为凭周瑜对小乔的钟意程度,会将这院里大小的所有事,都托付给小乔。
结果今夜小乔并不在。
那小丫鬟听完孙策的话就跑得没影了,留下那婆子耳朵还不好,两句话迟迟交代不清楚。最后还得让他亲自去传话,让周府下人弄点解酒的汤药来。回来时,就撞到了方才的那一幕。
这么说来,小乔好像是他给误打误撞喊过来的。
孙策作为罪魁祸首,串联起了事情经过后,生出了点心虚,他大半夜给人家小乔坑了一把。但谁知道好端端醉过去的周瑜,会拉住小乔,不让人走。
醉酒的人错处最大,孙策确信。
乔木等着孙策的下文,但是没有下文。孙策的表情几经变幻后,空气中就只剩下诡异的沉默。
春夜的风微凉流动,月色流水倾泻,竹林轻摇,沙沙晃动,低吟清唱。
乔木直直地望着空地,虽然不明白孙策为何这般,但也没什么情绪起伏,静默立着,深不见底的平静。
应该不能突然发酒疯吧,乔木思量。
孙策在心中酝酿了半天,看向低头的女子,出声道:“你陪我去亭子那边坐坐。”
乔木总结,好了,这个也醉得不轻。
大半夜不回去睡觉,抓着她去亭子里坐坐,暂且不说她能不能坐,这也不是正常人能发出来的邀请。
奈何乔木没有拒绝的余地,孙策抛下这一语,就自顾地往那院子东南的单柱亭而去。翠竹开径,风卷衣袂,朦胧幽静。
换做平日,乔木还能说一句公子雅兴。换做现在,她只觉得今天一个个的,行为举止都不合常理。
月影婆娑,孙策站定在亭子中央,浓密的睫毛颤动,薄唇轻抿露出优越的下颌线条。他的五官近看还有少年气,但组起来,却又是副精绝俊俏的小郎君模样。处处凉薄凌厉,偏生出一双春水似的含情眼。
孙策偏头去看小乔有没有跟来,发觉人拘谨地站在亭子外边,保持着恰如其分的生分距离。
第一次见分明像个小狼崽一样,见谁都想咬一口,但之后大部分时间,又装得死气沉沉的温顺。
她站在近处,却又觉得离得很远。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孙策沉眸唤道:“小乔,过来坐。”
这亭子小而风雅,就两个木凳,这是要叫她坐到对面去。
乔木没抬眼,短暂迟疑后,就抬起脚往那边迈去,想看看孙策想干什么。若要她的小命,不至于找这种蹩脚的借口,孙策本性纯良,乔木觉得她看人还是看的很准的。
孙策见人走来,施然坐下,黑瞳倒映着盈盈笑意,声音舒懒:“我好像也有点醉了……”
本就没有坐下来的人,警觉地抬起头,眸中充斥着错愕。不似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而是在思考现在扭头就走的正当性。
在小乔付诸实践之前,孙策及时笑着阻止,狡黠眨眼道:“逗你的,你还真要跑了。”
乔木缓缓坐稳,身子不自觉地向亭外那侧倾斜,对这话保有怀疑,喝醉的人才不会承认没醉。
孙策近日的苦闷,在看到这有趣的一幕后,都烟消云散,连听到那句“不愿”后的赌气,都变得无关紧要。他眼睛明亮清澈,嘴角上扬。
今夜确实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想找人聊天。丝毫不觉得找个哑巴聊天这事,是多么的惊世骇俗。
“小乔,你是不是认得很多字?”孙策定眸问着,黑汪的潭水泛起涟漪。之前还能轻而易举压下去的盎然微醺,倒在了心间。惬意的慵倦萦绕,只道是想忘了俗尘世事。
乔木点头。
“那你会写我的名字吗?”
乔木继续点头。
孙策将手伸出摊开,五指修长,指节分明,虎口处还有一层薄茧,就这么赤诚地放在了乔木面前,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耐心哄劝:“可以写给我看吗?”
这很像幼儿园家长抓着放学后的孩子考学,寄予厚望的希冀和不可理喻的慈祥。
乔木无语片刻,放在膝盖上的手还是动了动。
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不要试图理解,也不打算尊重,照做就好,尽快把这个也喝醉的人,打发了去。
乔木避开了孙策的手,在木桌上挑了一小片空间,快速划出一个“策”字,沉默等着人验收。
孙策先是认真看着,眼睛瞪得亮亮的。周身如披月纱,中和了两分戾气,气质平和温柔了许多。过了好几秒,他尾音上扬,独自开朗道:“看不清!”
乔木:……
又写了两遍。
孙策的注意力已经飘到天上去了,手还在那木桌上兀自摆着,盯着乔木的脸看去。
乔木强迫自己平心静气,终于明白中学时,老师那句“我脸上又没有字”的含金量。现在确定这人就是喝醉了胡搅蛮缠,干脆缩回了手,不再搭理。
孙策见小乔甩了手,态度终于端正起来。抱怨起这竹林斑驳,月影照夜朦胧,碎光浮动。
他识不清眼前字,只看得清眼前人。
人最怕醉而不自知,连着平日里的小性子都使了出来,孙策嘟嘟囔囔的,还委屈上了。跟乔木上元灯节所见的那个小丫头,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乔木心软了一瞬,看向那就算耍起赖来也不肯收回的手。这只手的主人应该是极自律的,细看每个指节处都有伤口,旧伤层叠,厚茧脱而复生,他为站到未来的高位还是吃了很多苦。
又或者说,他的苦难三年后才正式开始。待孙坚离世,这江东的基业是承是扩,都得靠他自己。
乔木沉吟一会,还是在那手上龙飞凤舞地将“策”字誊上。世人今后皆知孙伯符,也何必执着于这个字。
孙策遂了意,眉眼弯起,不知忧愁:“写对啦!真厉害。”
乔木对此不做评价,写对八百年了,现在才发现。
孙策又乱糟糟说了些胡话,什么蝴蝶,什么蜜饯,最后他似是遇到了解不开的难题,歪下脑袋,只应是看了过来,双目含情:“小乔……”
乔木侧身,寻上了他的目光。
她是这乱世的局外人,永远可以用置身事外的慈怜悲悯注视所有人。
她又是这乱世的局内人,生不由己、死不由己,带着滔天苦恨,冷漠横眉。
在她的眼中,神性与人性矛盾交织,炙热与严寒并存。向来连泰山崩于前都色不变的孙策,不由避开了这道视线。
他又想起了周瑜那句“她活得很痛苦”,小乔的痛苦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原来指的是这个。
孙策摇了摇脑袋,努力整理思绪,才回忆起他要问的问题:“小乔,你是有长姐吗?”就这么个问题他竟在纠结。
“无”字很快飞跃上来,算是乔木的回应。
作为奴生子,生育的自由权在主人手里。这具身体的原生父母,只有一女,没有别的孩子。
孙策手肘放在桌面上,下巴搭在胳膊上,坐姿放松随意,眼神有些散漫晕开,仍在专心思索。酒气的迷雾涌上眼前,笑意愈发灿烂洋溢。他看向乔木,语出惊人道:“那你为什么不叫大乔?以后我叫你大乔如何?”
木凳碰倒在地面,发出刺耳声响,原有的静默破碎。
乔木瞳孔收缩,后退着站了起来。她看向已经沉沉闭上眼,昏睡过去的孙策,脸色煞白。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迟到大王姗姗来迟[可怜]
下周一之后能清闲一点,到时候把这周欠的日更,都给大家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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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