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后勤处的战士们就扛着工具来到了被批为育红园的院子。
铁锹铲除杂草的沙沙声、锯木头的声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苏晚抱着设计图匆匆赶到时,发现仓库门前已聚集了十几个士兵,都是那些生活困难的军嫂们的丈夫。
这些汉子们心里记着苏晚为他们家带来的改变,一下班就自发带着工具赶来帮忙。
“苏同志好!”
年轻的小张“啪”地立正敬礼,声音洪亮,“周团长特意批准我们来帮忙!”
苏晚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杨红梅丈夫周文瀚带的兵。
转头望去,张桂莲的丈夫王营长正蹲在地上,粗粝的大手握着砂纸,一丝不苟地打磨着小木床的边角,连最细微的木刺都不放过。
人多力量大。
原本破旧的墙面被刷上了白色的涂料,气窗加装了细密的铁栅栏。
二十张小木床按照苏晚的设计图整齐排列,床沿圆润光滑,高度刚好适合孩子自己爬上爬下。
“这床真精巧。”
王营长摸着儿子将来要睡的小床,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还带护栏,摔不着。”
苏晚站在仓库中央,对照着后世的幼儿园布置。
“这里放六张圆角桌,”
她指着阳光最好的区域,“凳子要矮一些,孩子坐着脚能踩到地。”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
木屑飞扬中,一张张带着弧度的矮桌逐渐成形。
有个小战士挠着头问:“嫂子,为啥桌子要磨成圆角?”
“怕孩子磕着。”
苏晚接过他手里的刨子示范,“你看,这样转角处要再打磨光滑些。”
角落里,几个士兵正在组装特制的矮柜。
这是苏晚特意设计的玩具收纳架,每格都贴着不同颜色的布贴,方便孩子辨认。
傍晚验收时,军嫂们闻讯赶来。
杨红梅抱着小花,手指轻轻抚过小床的护栏:“这比家里炕还讲究呢!”
“都是小苏同志的主意。”后勤处擦着汗说。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张桂莲第一个站出来:“咱们投票吧,我推选小苏同志当园长!”
“对!”牛美兰附和,“除了小苏同志,谁懂这些新鲜玩意儿?”
一双双粗糙的手举起来,在夕阳下像一片蓬勃生长的树林。
苏晚望着这些信任的目光,突然想起后世幼儿园墙上常写的那句话,
一切为了孩子。
告示刚贴上家属院的宣传栏,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整个军区大院。
“听说了吗?育红园招老师,工资有二十呢!”
“不止呢,听说还有什么绩效补贴,加5到8元呢!”
“这么好,我要报名!”
“我也要去!”
育红园老师的工资由手工红星鞋厂统一支付,这是苏晚亲自定的规矩。
军嫂们都没有意见,听苏同志的话准没错。
军嫂们心里都明白,苏晚是真心实意为她们着想。
若不是为了帮衬她们没收入的军嫂们,她何必费这个心思办育红园?
陆团长前程似锦,苏晚本可以在家享清福。
可她偏要站出来,为姐妹们谋出路。
这份情谊,大伙儿都记在心里。
孙二婶的大嗓门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她挤在最前面,粗壮的手臂把告示栏拍得啪啪响,“我报名!我带孩子最在行!”
李嫂子抱着胳膊冷笑:“哟,就你?上回让你帮忙照看我家铁蛋,把我家铁蛋磕破头了,害得孩子哭了一宿。”
她故意提高音量,“这事儿全家属院谁不知道啊?”
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苏晚站在仓库前的台阶上,她轻轻咳嗽一声,笑声立刻停了下来。
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她,有期待的,有忐忑的,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明天上午九点,在育红园的操场统一考核。”
苏晚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考核分三个环节:照顾幼儿、应急处理和教学能力。”
她目光扫过人群,在孙二婶身上顿了顿:“报名不限年龄、不限学历,但必须通过全部考核。”
孙二婶不服气地嘟囔:“不就是看孩子嘛,能有多难。”
话虽这么说,她已经开始盘算着今晚要好好练习怎么哄娃娃了。
告示栏前的人群渐渐散去,但议论声却越来越热烈。
这个下午,整个家属院的话题都围绕着明天的考核。
有人翻出了压箱底的小人书准备临时抱佛脚,有人忙着向有经验的嫂子请教,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在家里对着家里的孩子练习哄孩子的技巧。
夕阳西下时,苏晚看见林秀娥独自站在告示栏前,眼神既期待又忐忑。
这个结婚三年还没怀上的小媳妇,此刻正咬着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考核当天,育红园的操场被布置成临时考场。
苏晚站在临时搭建的考核区,面前摆着三个标牌:“耐心测试”“应急反应”“教学创意”。
“第一项考核现在开始。”
杨红梅作为记分员宣布道,“请一号考生王春梅入场。”
前小学教师王春梅拢了拢鬓角,轻手轻脚地走到放着布娃娃的小床前。
这个塞满辣椒粉的“爱哭包”正张着大嘴做哭嚎状。
只见王春梅轻轻将娃娃抱起,像对待真婴儿般托住脖颈,哼起了一首江南小调: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三月春风,左手有节奏地轻拍娃娃后背。
不到五分钟,“爱哭包”就在她怀里“睡熟”了。
围观的军嫂们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静谧的一幕。
“十五号考生孙二婶准备!”
孙二婶雄赳赳地冲进来,一把抄起娃娃就晃:“小祖宗快睡!”
见娃娃还在“哭”,她直接拎着娃娃的一条腿倒提起来:“睡不睡?不睡扔出去信不信?”
“砰!”
辣椒粉从娃娃嘴里喷出来,正好糊了孙二婶一脸。
她连打三个喷嚏,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惹得窗外偷看的孩子们哄堂大笑。
“第二项考核,应急反应测试。”
苏晚突然将一盆水泼在地上:“孩子尿裤子了!”
刘嫂一个箭步冲上前,先用身体挡住“尿裤子”的娃娃:“妞妞不怕,老师给你变条花裙子好不好?”
她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块花布,同时头也不回地指挥:“小军!去拿拖把!小红!把柜子里备用裤子取来!”
她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活像战场上调度兵力的指挥官。
苏晚和杨红梅交换了个赞许的眼神。
最后一项创意教学考核更是精彩纷呈。
多数人规规矩矩地摆弄石子:“一、二、三...”
直到林秀娥上场。
这个文静的小媳妇解下头上的红头绳,灵巧的手指翻飞间,一只栩栩如生的蚱蜢就出现在她掌心。
“一只蚱蜢跳呀跳,”
她轻声细语地唱着,又变出一条绿头绳,“两只蚱蜢吃青草~”
最妙的是她轻轻一抖,蚱蜢真的在桌上“跳”了起来。
窗外顿时响起“哇”的惊叹声,几个扒窗台的孩子眼睛瞪得溜圆。
考核结束时,夕阳给仓库镀上一层金边。
苏晚看着记分册上密密麻麻的评分,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孩子们在这里学习玩耍的温馨画面。
夕阳将贴榜的木板映得通红,考核结果前挤满了翘首以盼的军嫂们。
当林秀娥的名字出现在录取名单上时,孙二婶的脸瞬间涨得比晚霞还红。
“凭啥选她?”
她一把扯下名单撕得粉碎,“一个连蛋都下不出的母鸡,也配教别人家的娃?”
这句话像把刀子,直直捅进林秀娥心窝。
她浑身一颤,死死咬住下唇,原本捧着中国结的双手不住发抖。
苏晚清楚地看见,她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孙二婶!”
苏晚一个箭步挡在林秀娥身前,声音不徐不慢,却让孙二婶不由自主地停手,“你会用算盘教孩子数数吗?能一边教算术一边编手绳吗?”
她高高举起那个精美的中国结,鲜红的绳结在夕阳下熠熠生辉,每一道盘扣都规整得如同受阅的方阵。
围观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晚风拂过绳结流苏的沙沙声。
“我要学这个!”
一个扎着歪辫的小丫头突然从人堆里钻出来,小手摸着中国结,“比二丫的毽子好看多啦!”
孙二婶愣住了。
她看着自家闺女亮晶晶的眼睛,又看看林秀娥苍白的脸色,张了张嘴,却什么难听话也说不出来了。
翌日黎明,苏晚推开育红园大门时,发现门槛边放着个柳条筐。
里面堆着野山楂,颗颗红艳饱满。
筐底压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字:
【给娃们零嘴孙】
那“孙”字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是写字的人犹豫了很久才落下。
苏晚拈起一颗山楂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让她想起昨天孙二婶闺女摸着中国结时,孙二婶脸上闪过的复杂神情。
晨风吹动门楣上新挂的风铃。
那是林秀娥昨天傍晚偷偷挂上的,用剩下的红绳编成了五角星的形状。
刘嫂盯着录取名单上自己的名字,手指微微发抖。
三个月前,她因把儿子独自锁在家导致孩子摔伤,成了全院的谈资。
此刻,这个曾被打上“失职母亲”标签的女人,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
苏晚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孩子们需要你。”
短短一句话,让刘嫂瞬间红了眼眶。
她粗糙的手背上,那道给孩子熬药时留下的烫伤疤痕还在隐隐作痛。
此刻,她心里涌起说不尽的感激。
“太好了!”
“谢谢苏同志!”
苏晚最终选定了三名主班老师:王春梅、林秀娥和刘翠兰(刘嫂),三人都有初中文化程度。
同时配备了两名生活老师,负责协助教学和准备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