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在即,又到了全国各地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最终决战的时候了。这北京城经历了新年之后,又一次变得热闹了起来。
如今,崇祯朝的科举,在天子登基为帝第一年便发生了改变,三年一试便成了五年三试,策论成为考试内容中重要的部分。如何根除流寇和女真,成了每年逃不开的话题。
每一年,崇祯帝都盼望着能冒出个卧龙凤雏,能帮助他坐稳江山,但此前四年的前三名都让他大失所望。都是些停留在四书五经的读书人,正应了那句老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今年的科举进行的同时,还有一项新增的考试,继“科举”“武举”之后,“匠举”随着匠户制度的产生,应运而生,凡在各省匠学研习满三年,而后在省匠举考试中,前三十名来北京参加“匠举”。
全国匠举考试中,暂设“火器科”“水农科”“纺织科”,每科取一百人,各科前三名为天字工匠,前二十名为金字匠,前五十名为银字匠,前一百名为铜字匠。另外,若有重大发明改进的工匠,无须参加匠举也能封匠级。
匠举制与匠学制,这样一项极富创造性的制度,给了底层百姓除了读书以外的另外一种提高社会地位的可能,也及时进一步减缓了明末农民起义的大爆发。
宋应星这两天是忙坏了,第一年参加的匠举,大多是京师乃至全国各地资深工匠。这些工匠无论是地域还是年龄跨度都极大,大部分工匠还不识字,还要安顿他们。这可是忙坏了天工院的官员们,宋应星不禁感叹英王的先见之明,怪不得要求各地匠学在传授技艺的同时,还要叫学徒们识字。若是来参加考试的工匠都会识字,他的工作可是轻松多了。不过,令他欣慰的是,收支还算平衡。
由于去年,崇祯开始加收江浙闽广四沿海省份的商税,商税定额从三十取一到十五取一。正月以来国库收入一个月便增收商税近四十万两银,极大的减轻了财政负担,这还是存在各级官员贪污的前提之下。
崇祯上台之初,定下农税定额,直接在各地立下石碑,除定额农税外不得有其他杂项,若有杂项,直接上报北京。这起初效果确实很好,但随着战事不断,财政越来越吃紧。随后便开始了全国性的军屯清查和兵员,核减了许多空户,也算是省钱了,但不是不够用。
如今也只有增商税的的法子,历史上的崇祯不敢做,但张家民敢!作为始作俑者的周延儒,虽然得罪江南财团下台了,但财政问题暂时得到解决是真的,使得他在那些为国的正直大臣中有了巨大的威望。首辅温体仁也因为做好了收税工作,深得皇帝之心。
作为增税的回报,崇祯放宽沿海四省,私人办手工工场的限制,免除了一些毫无缘由的杂税、关卡税,也使得商人们少了些怨言。
崇祯五年二月,天子谕令“凡江浙闽广四省之商贾,既承增税之担,则政府当为之盈利行便,可多设织布,纺绸等局,广为制造。”
这背后的推手当然是,如今在案前头疼的英王朱由思喽。
“这天下的帐是算好了,我这偌大的英王府该由谁来算账呢。”朱由思看着眼前英王府每个月的账单头疼,虽然已经命王典横排从左至右书写,但王典交过来的文案还是十分混乱。毕竟王典虽然读过书,但他一个小小的太监,要管整个王府的账目,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典,你这记的,我是真看不懂。你就告诉我,这个月收入多少,开支多少,结余多少?”
“回殿下,圣上每月拨款一千两银,加上京郊圣上又赐予殿下的良田五百亩的田租,每月可得二百五两银。全府上下护卫佣人等月例支出三百两银,日常物资采办花费一百两银……”王典念着账本,好像小和尚念经。
“好了,你不用念了,账目本王向来懒得管。王典,如今,这王府上下还没有比你更适宜管帐的。他日,若有更适合的人选,本王一定换了你。”朱由思扶着额头,有些烦躁。
听着朱由思说着想要换人做帐的话,王典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开心,讨好地说道:“殿下,奴才实在能力有限,还是让奴才跟着您,为您遮风挡雨来的好。”
竹里馆,琴馨正算着二月以来的账目。由于春闱的原因,这段时间,来竹里馆的客人翻了一番,其中大部分是各地的士子,尤其是山西的士子,大多汇集在竹里馆用餐。一来是,同为山西人的傅家,开的竹里馆早已经是名声在外。二来是,这才子爱佳人,竹里馆有个貌美老板娘,年方二八,尚未婚嫁的消息已经是传遍了士子当中。许多人都是为了一睹琴馨姑娘的风采而来。
有一个人相比其他高谈阔论的士子,显的有点不合群。一个人点了些花生米和半两烧酒,独酌了起来。纹理麻密的木桌上散着零碎的花生米,东一堆,西一堆。
他的面前,突然坐下来了一人,端着一盘熟牛肉和一壶酒。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年轻人放好东西,径直坐了下来。
“敢问阁下,这是何意啊,莫不是要请我喝酒吃肉?”喝酒的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看似要闹事的人。
“这位兄弟,独自在此小酌,不似其他士子高谈阔论,论治国之术。也是来京城考试,博取功名的么?”傅山给对面的人倒满酒,问。
“哈哈,兄台猜的不错,在下正是来参加春闱的,学识有限,不敢发声。故在此小酌,只为怡情。国事复杂,不是纸上谈兵可以解决的。”那人回答到。
“兄弟所言非鼠目寸光之徒,不知兄弟姓甚名谁。在下山西太原人氏——傅山,字青主。”
“在下河南杞县人氏——刘理顺,字复礼。傅兄,说来巧,在下祖上也是山西人,我俩也算是同乡。傅兄也是前来参加考试的么?”刘理顺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感叹着他的朝气。今年是他第十次赴京应试,不知结果如何。傅山听了的刘理顺话,笑了起来,解释着自己在这的原因。科举向来不如傅山的眼,参加考试的尽是些迂腐书生,是君王的奴才。傅山之志在平流寇、除建奴,仿张良郭嘉之故事,天下定而归隐山林。
“在下看着比傅兄弟年长些许,以为当今圣上已是明君,除阉党,选贤举能,而后又废匠户,开匠学。难道还不是傅兄弟眼中值得辅佐的明公么?”刘理顺敬了傅山一杯,二人继续畅谈到。
傅山看着刘理顺面前摆着的花生米,借着几分醉意,挥了挥手,说:“如今,官场派系斗争激烈,前首辅周延儒三十五岁入阁,三十六岁任首辅,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增商税,这是利国利民之举。但不过十日,便被逼告病回乡。可见其中斗争之激烈,愚弟可没有能力趟着浑水。”
刘理顺见傅山如此坚决,不再多说,二人畅饮至晚,志趣相投,相谈甚欢,最后以兄弟相称。
视角从北京转到杭州,杭州地处江南。宋代词人柳永有词云“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杭州作为浙江首府,又有钱江海运之利,商业十分发达。伴随发达的商业与贸易,需要先进的生产技术与大量熟练的手工业生产人员的浙江,无论是官方与民间,对于兴办匠学提供大量的支持,浙江匠学在几个月内,无论是规模,还是学徒、设施等,已经是在全国执牛耳者。
这一切发展都得益于,牵头建设浙江匠学的浙江提学佥事,戴苍。戴苍除了研习经义,还喜欢钻研火器机械制造。在他组织的浙江匠学,着重钻研火器改进,原本他这不入流了爱好,竟成了天子推崇的,这令他大受鼓舞。他也是全国少有的,主动参与匠学建设的地方大儒。
今年的春闱加上第一年的匠举考试,戴苍也受到崇祯的召见,崇祯对于戴苍的成绩十分赞赏,赏了银,升为浙江提学官,封天工院火器科院士。
天工院内,戴苍正与宋应星,算着浙江匠学拨款的帐目。
“宋大人。如今,国库吃紧,浙江物阜民丰,匠学兴办,利国利民,浙江当地士绅多有捐款。浙江匠学可以自力更生,这省下来的费用,可以拨到内地穷困之省之用。”戴苍看着账本,对着宋应星说道。
宋应星听到戴苍不要拨款,实属惊喜。如今,各地匠学最需要拨银的是,流寇最凶的陕西与山西两省,宋应星正愁天工院财政紧张,戴苍这时真的是雪中送炭。
“戴大人如此正是救急之举,如今陕西山西两省办学因流寇受阻,正需大量银两。浙江此时不要拨款,是义举啊。南直隶两广等富饶省份等地百姓,若有浙江百姓此等觉悟,我也不用愁了。”
对于戴苍的义举,宋应星十分感激,如今的天工院已成气候,作为掌门人的他在各个方面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虽有崇祯支持,但他仍然身心疲惫,他急需要一个得力的副手,眼前的戴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本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