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已经下训了,邱岚直接去了饭堂,找孙时波销假。
孙时波黑状没告成,一下午心情都不怎么爽,把新来的人练得东倒西歪,现在脸还沉得像锅底。
他和郑茂坐在饭堂最头上的桌边,远远看见邱岚向他走过来,顿时没了食欲。
邱岚虽不知道告黑状这事儿,但心里清楚此人对她没有好印象,这回来免不了会遭受奚落,做好了心理准备。
走到两人面前,她拱手谦卑道:“孙教头,郑副教头,下午缺训一事是我的问题,我会自行加训,绝不拖人后腿。”
郑茂没吭声,他全看孙时波的脸色说话,孙时波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拨拉着剩下的半碗饭,阴阳怪气道:“邱小五,你跟睿王殿下关系不错啊?”
邱岚怔了怔:“教头您何出此言?”
“哼,别以为会点别的新花样就能讨得王爷欢心,人家那是金枝玉叶,是你一个乡下小子能高攀的?”孙时波揶揄道,“水秋千在我们大熹兴盛了二百多年,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被改变,你现在连边都还没摸着,别他妈的尾巴翘到天上去,眼里装不下别人!”
他嗓门很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望了过来,邱岚立刻成了众矢之的。
她知道孙时波这是无能狂怒,硬碰硬没有好下场,自然顺着他说话,躬身抱拳道:“总教头教训得是,我的那点花样肯定不够看,水秋千才是正统。我一定戒骄戒躁,虚心跟教头您学习。”
“以你这身板,想学水秋千动作,再练八百年吧!”孙时波冷笑道,“别以为进了松茂团就万事大吉,过三个月考核训练成果,若是不达标,一样会被踢出门!”
邱岚连忙道:“明白!多谢总教头提点!”
这人就是当众羞辱她,想让她不堪忍受,自行离开,但她根本不在乎面子这点小事,这种招数用在她身上,连根头发都伤不着。
邱岚连忙跑到饭堂另一端,拿了饭盆去打饭。
今日方丝雨也来帮忙盛饭,连忙给她打了一大勺肉粥,里边肉丝肉眼可见的多。
说起来这古代打饭的人跟现世一样,都有一些手抖的毛病,看着菜勺里有肉丁,打到碗里就不见了踪影。
古代劳动人民确实不怎么吃肉,平时肉菜就不多,这肉粥都算是好东西了。
方丝雨小小声:“你来得晚正好,下边剩的全是肉。”
“谢谢。”邱岚冲方丝雨笑笑,低声道。
打了粥和小菜,外加一份米饭,她端着饭盆去了角落里吃。吃了一半对面突然坐下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是方丝雨。
“忙完了?”她问道,往周围一看,吃饭的人已经少多了。
大姑娘点点头:“嗯,轮到我们吃饭了。”
“饿坏了吧,你们后厨都得比别人吃饭晚。”邱岚道。
方丝雨笑笑:“嗐,习惯了。”她也四下打量,突然压低了声音,“小五哥,我单知道你被人排挤,没想到总教头还给你穿小鞋,这样下去其他人更该欺负你了。”
邱岚无所谓地说:“这事儿得分两面看,若是我不在乎,他们就欺负不到我。”
“还能这样想?”方丝雨怔了怔,“你这人想法和别人都不一样,怪有趣的。”
邱岚冲她弯了弯眼睛:“想做好自己的事,就不能在乎别人怎么看,别让那些人的想法影响你。将来你要开饭馆,肯定背后有人说你风凉话,你别管他们,只当是一群酸鸡在叫。”
“哈哈哈哈哈!酸鸡,你说话真有意思!”方丝雨乐得不行,手里的筷子都拿不稳了。
“哟,方姑娘,今天这么开心?”有几个陌生男子走过来,领头的双手抱在胸前,很不客气地上下打量邱岚,阴阳怪气道,“看不出来你喜欢这种货色?男不男女不女的,叫人恶心。”
方丝雨“砰”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你说什么?!”
“护得还挺紧,真动心了?”男子促狭道,“你看上他什么了?”
方丝雨冷笑:“用得着你管?”
那男子三角眼猥琐地盯着她的脸:“莫非你根本不喜欢男子,想磨镜不成,找个不阴不阳的男的当替身?这男的恐怕是个断袖,你俩是互相打掩护吧?”
“你说的什么玩意,我根本听不懂!”方丝雨是没听明白,要是明白了她能气炸了肺。
邱岚伸手拽了拽她的袖子:“别搭理他们,咱俩什么样和他们没关系。”
方丝雨想起方才她说的话,立刻了然,坐下吃饭:“对,只听到酸鸡在叫,吵死了。”
那几个男的吃了瘪,心里非常不爽,但碍于还有别人在,他们不便过分胡搅蛮缠,只得悻悻离开。
望着他们的背影,方丝雨忍不住哈哈大笑:“小五哥,这个办法真管用,以后我就这么办!”
邱岚淡淡笑了笑,继续吃饭。
她不在乎这些,心里还是牵挂着张大婶一家。不过顾南云办事应当是熨帖,肯定能起到一些震慑作用,邱家老祖宗也会派人调查究竟谁在护着张家,一旦她知道是睿王手下的人,应当会有所忌惮,不敢乱来。
接下来可能矛头要瞄准自己了。
孙时波玩命给她加训,这都没什么,反正只要自己不累趴下,练出来的成果还是她自己享用,便宜不了别人。
不过,她跟那些“舍友”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转机。
那是一日早上,邱岚睡醒,帮方丝雨劈好了柴,回到庐舍准备和大家一起去演武场,却发现这帮人怨声载道,嗷嗷着自己腿疼胳膊疼,想休息一两天,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怨毒。
“怎么他练得那么狠,天天一点事儿都没有?”
“是不是自己偷工减料了?”
“妈的,他得罪总教头,害得咱们一起多练,到最后他屁事都没有!”
邱岚听在心里,淡淡一笑,等到晚上下训吃过饭,她没有立刻去后厨柴房,而是先回了庐舍。
那些“舍友”见着她,都是满脸意外,甚至有一个人问道:“你来干什么?不是另找别的好地方住了吗?”
“你们不是训练完第二天浑身疼吗?”邱岚没接话,抱着胳膊倚着门框笑道,“我来教你们应对的办法。”
舍友们面面相觑,一人道:“真的假的?”
“不信算了。”她转身便走。
“等等!有什么办法快说!”
这帮小混球,欺负人的时候眼都不眨,求人还不客气。
不过邱岚也不在乎,她本就是为了缓和关系来的,不需要别人上赶着求她。
她看着眼前这些人:“我需要有人配合,你们谁愿意出来做示范?”
舍友们互相推搡了几下,有个十七岁的少年站出来:“我来吧。”
“成。”邱岚往铺位上一甩下巴,“趴上去。”
那少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看上去心里还在打鼓,但是最终还是乖乖趴到了床上。
邱岚脱了鞋,赤着脚跳上去,站在他身边:“会有点疼,但忍住了。”
“会疼?”少年惊恐地回头,不料邱岚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他,抬脚就踩上了他的大腿,“啊!!!!疼疼疼!”
旁边围观的舍友急了,其中一人道:“邱小五,你是不是故意的?!放开他!”
“你们天天训练,肌肉都绞在一起拧成了疙瘩,不揉开第二天自然疼。”邱岚在那少年的肌肉走向上来回用力踩,“像我这样顺着肌肉轮廓按摩,多来几次,缓解这种情况,明天症状就会减轻。”
实际上的道理是乳酸堆积,但是跟古代人讲这个他们肯定听不懂,她懒得费口舌,就编了这么一个理由。
其实近些日子没有人帮她放松,她只能自己揉,揉得不够彻底,第二天训练还是有些疼的,不过聊胜于无了。
邱岚说着松开了脚,问那少年:“现在是不是松快点了?”
少年翻过身来,弯曲着腿活动了一下,惊喜道:“确实管用!”
“真的吗?!”其他人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少年连连点头:“是比刚才舒服多了!”
邱岚得意道:“要把紧成一团的肌肉揉开,就得使劲儿,而且会很疼,但这样做第二天省事儿,我再教你们几个动作——都是大老爷们儿,不会连这点疼都怕吧?”
“当然不会!”
“开什么玩笑!我们会怕疼?”
邱岚笑而不语,体育生们互相放松的时候,现场叫唤得有如产房,这帮男生还不如女生耐疼,就嘴硬。
果不其然,等她教完这些人,潇洒离开的时候,身后庐舍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的呼痛声。
这些人肌肉紧张了这么些天,不是一做放松就能好的,有的人放弃了,有的人继续坚持,几天之后,果然见了成效,别人才继续跟着做。
明白邱岚没有骗他们之后,他们对她的态度明显也好了不少,至少没有人再故意跟她过不去了。
那天做示范的那个少年甚至还跟她说,让她不必再跑出去睡,大家都是舍友,以后不再会为难她。
百姓到底还是朴实,知道她是以德报怨,自己也不好意思,他们虽然说不出什么道歉的话,但能主动来示好,也算不错。
现在邱岚一个人在柴房睡得习惯,庐舍里那么多大小伙子,睡觉肯定什么动静都有,气味也不好闻,她其实是嫌弃的。
面对这么真诚的邀请,她只能委婉地说:“无妨,我出去睡也不是因为你们,是因为我跟吴大叔相熟,睡在了后厨柴房那边,等天冷了我就回来。”
“也是,一个人睡柴房确实比跟我们睡大通铺强。”少年不无羡慕,末了又道,“小五哥,那水台子什么的……有机会能不能也教教我们?”
邱岚笑得开心:“这是自然,只要我会的,将来通通会教给大家。”
行走江湖,以德服人,电影诚不我欺!
“以德服人”梗出自《方世玉》里雷老虎的口头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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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三 有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