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院门口,便撞到风风火火跑回来的四娘。
“姐,我跟爹说了,他已经去找杜老爷理论去了。”
元琅心想,既然有人出头,那她也不必去讨嫌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家,这种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四娘五娘六娘七娘都在,为了冲掉刚才的糟糕气氛,元琅便把她们几个召集在一起,教她们玩水果蹲的游戏,这下可把七娘给高兴坏了,一口一个“樱桃蹲樱桃蹲”声音震天价响,笑声清脆一如银铃。
玩了一会儿,马坤神情阴郁地回来了。
乍一见到几个女儿正没心没肺嬉皮笑脸地玩游戏,回想起自己刚才在里正家理论不成反被一通训斥,杜老爷还扬言不再把土地租于他种。现在一看,五娘不但屁事没有,还笑得挺欢,敢情他刚才是自取其辱去了?
他眼睛一扫,看到倒在篱笆架下的扫帚,更加心情恶劣,他在外面忙着干活,家里几个大姑娘却偷懒玩耍,连扫帚倒了也不知道扶一下,更糟心的是,还连累他被杜老爷削了脸皮,这让他心里堵了一口气去哪里出?
弯身一捞扫帚,他凶神恶煞大喊了一声:“五娘!”
正沉浸在游戏中玩得开心的五娘忽然便变了脸色,瘦小的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怯怯地看着马坤。
“看我今日不打死你个惹祸精!”
他扬起手中的扫帚,作势便要向五娘挥去。
五娘心中害怕,下意识便朝元琅靠了过去。
元琅伸手一拦,竟是自然而然地挡在了五娘身前。
“你为何要打五娘?”
“我打她……”马坤本待解释,却蓦地一声冷笑,“我管教我自己女儿,轮不到你来发问!”
元琅却振振有词:“你当然可以管教你的女儿,但五娘也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我们姐妹连心,一人痛,余者皆痛。你要打她,便是打我,我难道还不能问问我为什么挨打吗?”
“好!好!好!”马坤在她面前一再受挫,此时新仇旧恨齐齐涌了上来,他再次扬起扫帚,“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也确实该收收骨头了,目无尊长,简直无法无天!”
“快看,地上有一块银子!”
她突然惊呼一声,伸手朝地上一指,马坤贪财,立时中计。他手势一停,目光便朝她手指所指之处看去。
元琅趁机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马坤手中的扫帚,同时大喊:“四娘五娘六娘七娘快来帮忙!”
呼啦啦一声,几个姐妹竟是立时响应,瞬间冲了上来,一把抱住马坤,拉手的拉手,抱腿的抱腿,立时便让马坤如陷泥沼,动弹不得。
若换得平时,她们哪里敢造次?但今日妧娘所展现出来的霸气与亲和力,已经完全征服了她们。何况此时事情紧急,她们也来不及思考了,她们只知道,她们爱戴的大姐,此时正需要她们的帮助。
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却被七娘眉开眼笑的话语打破:“大姐,你们这是玩新游戏吗?我也要玩!我也玩!”
说着,一双小手便抱住了马坤唯一空出来的大腿。
这一骤生变故,让马坤措手不及的同时,更加羞怒交加。
自从妧娘死而复生后,他的家长权威一再被挑衅,妧娘前后变化之大,实在是令他始料未及。尤其此时情景,简直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
“马妧娘,你当我以为你真的不敢打死你吗?”他恨恨地看向妧娘,“你这种忤逆犯上之举,我就是一时失手打死了你,青天大老爷都管不着,你信不信?”
“我信!我当然信!”妧娘夺过了他手中的扫帚,一把远远丢开,语声平静,“自己家人被欺负了,不敢去找别人麻烦,却要回来把自己家人打生打死。对外亲如家人,对家人恨如仇人,我岂能不信?!”
马坤被她一句“对外亲如家人,对家人恨如仇人”刺到了,一张老脸胀得通红,色厉内荏道:
“你休要强词夺理!我在外辛辛苦苦劳作,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你不说侍奉回报,竟然还撺掇她们几个来对付我。你说,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我是不是该打死你?”
“啧,马大人你可真威风啊!”她轻抬下巴,神态从容,“你的子女,就是你的骨肉,就好比是你的手指头脚指头。有一天,别人动手伤了你的手指脚指,你难道不应该寻思去找那人报仇,反而是回家来把这受伤的手指头脚指头给砍了?”
这番比喻真是贴切入理,一时驳得马坤哑口无言,被自己的孩子当众指责,他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他奋力一吼,浑身爆发出巨大的力气,竟是把缠在他身上的几个小鬼都给甩开了。
“还真是会叫的狗不咬人!”马坤双眼发红,恨得牙根痒痒,偏又每次都被她抓住短处,回回生出心虚气短之感。“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你去呀,去寻杜家的晦气!看看你去跟他们理论,他们会不会忍让于你?”
元琅如何不知他不过是气急之下的激将之语,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伸手将两边衣袖一挽,大义凛然道:
“去就去!你且看着,我必定会为五娘讨个公道回来!就算我此去闹了个灰头土脸,也绝不会回到家来摔东西撒气!四娘,头前带路!”
她倒是想一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呢,奈何原主的记忆她一点也没了,压根不知道杜家在什么地方。
四娘在几个姑娘中,算得比较勇敢伶俐的,加上眼下她又最大,妧娘便点了她的卯。
四娘欣然前往。
今时今日,四娘对妧娘的印象,真是刮目相看。她们虽是姐妹,但长姐如母,妧娘在家里其实扮演着半个母亲的角色,总是不停地干活,话也不多,几时有这般扬眉吐气的样子!
她真真是喜欢妧娘如今的样子,对姐妹们亲和,对外却又嫉恶如仇,能有这样的大姐,感觉整个人都有底气了。
杜家在村东头最为宽阔平整的地势,一排三间的二层楼房,墙高院深,后靠着大片竹林,门前一条小溪流过,正是那风景明秀的风水宝地。
远远的看到杜家时,妧娘便交代四娘,稍候不必跟她进去,留在外面策应,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耳提面命了一番。
经过小溪时,妧娘停了一下,从溪水里挖了一块泥巴,在脸上抹上了几道,衣服上也抹了几道,这才施施然朝里正家走去。
用力在院门上一阵乱拍,里间传来很不耐烦的“谁呀”,院门打开,露出一张半旬老妪的脸。
妧娘露齿一笑,“小柱子在家吗?是他叫我来的!”
老妪狐疑看着她:“你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你?”
妧娘反将她一军,“那你又是谁?我也没见过你!小柱子说有宝贝要藏起来,我今儿就是来告诉他,藏宝贝的地方我挖好了……糟了,小柱子说这是秘密,不能告诉别人的!小柱子!小柱子!”
她一边喊着“小柱子”,一边顺势便推开了老妪的身体朝院子里面走了进去。那老妪颤颤巍巍忙不迭追了过来,“你且住,谁让你进来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房间里,杜家一家人正在吃早饭。
杜家的家长,也就是里正老爷,名唤杜时文。其育有两子一女,女儿已出嫁,大儿子考中秀才后再无建树,后来借着妻家的关系,在县衙里谋了一个不错的差事,现在老宅里只有杜时文及其小儿子一家。
杜行衍膝下便只得这一子,今年刚满九岁,甚是宠爱。
听着外面喧闹,小柱子最先坐不住,把碗筷一放,立即便跑了出来,身后其母杜林氏也紧跟着走了出来。
“谁找我呀?”小柱子玩心极重,一听有人来找,立时欢欣雀跃起来。
但一见之下,却一时没认出来妧娘。
“小柱子,听说你们今天脱裤子尿尿给别人看是不是?”不容他质疑,她先声夺人,“你什么时候再脱呀,我也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