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地势复杂,林木遮天,还蛰伏着诸多不知名妖兽。许多贸然进入沉渊的人,不出片刻便会迷失了方向,再过一日,就会被里面的妖兽围攻至死。
云卿羽伤病未愈,便让小白载着知晚去了沉渊。
知晚飞在沉渊上空,打开丹方道:“其余的药材灵剑峰还剩了些,我们要找的是凝珠草,红蕾果,双生枝。”
凝珠草生长于湖畔露重之处,红蕾果为藤状,一般依附于参天大树上,这两样药材还算好找。知晚与小白溜达了一个时辰,便找齐了凝珠草和红蕾果,最后只剩下最难找的双生枝。
双生枝为一株双生的白藤枝,其花有药效,且只在月色精华最浓郁的时绽放。
夜,悄无声息。
知晚和小白头顶青青藤草,潜伏在茂密的草木间,一动不动地蹲守着青岩石缝间,那株含苞待放的双生枝。
“我们都等了两个时辰了,它真的会开花吗?”小白挪了挪发麻的小爪子,不安地望向知晚。
知晚也很不安,翻动手中书册,犹豫道:“应该吧……按照我在集市买的这本草木百科全书来看,应该快开花了。”
哗啦——
夜风拂过,将书吹到最后一页。上面字迹清晰,赫然写着:恭喜你,买到盗版了,若有不对之处,纯属你倒霉。
知晚:“……”
小白:“……”
什么玩意!
正茫然失措之际,云雾朦胧,被风渐渐吹散,露出浓重的月色。在一人一麒麟期盼的目光中,双生枝竟真的缓缓舒展枝叶,露出皎白无暇的花瓣。
“花要开了!”
小白欢呼雀跃,知晚暗自激动,一人一麒麟屏息静气,生怕一呼一吸就怕这花给吹败了。又拿出早早准备好的罐子,只等花开,就把它摘下塞里面。
万籁俱寂,双花渐渐盛放。
就在知晚和小白抱着罐子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时,一道白影却从天而降,咻地一声,双足纤长,优雅地立在双生枝旁。
一人一麒麟面色一变,紧急刹车,然而腿蹲了太久麻了,一下子没刹住,咣叽地摔倒在了草木间。
“疼疼疼……”
知晚趴在地上,望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双生枝,心中却涌起不好的预感,问:“那是什么玩意?”
小白脸色变幻,道:“白羽仙鹤,会飞,身形敏捷,最喜欢……吃双生枝的花。”
果然,白羽仙鹤俯身,细长的鹤嘴轻轻一啄,双生花瞬间没了。
“靠!”
知晚怒不可遏,掀草而起,跟小白左右围攻,卡住仙鹤的脖子,疯狂摇晃:“给我把花吐出来!我们可是等了两个时辰啊——”
仙鹤受惊,翻了个白眼,混乱中啄了知晚和小白好几下。
“嘶嘶嘶……嘶嘶。”
就在一人一鹤一麒麟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深深的草木间却忽然传来一阵微不可闻的声响,细细绵绵,浸着长夜的阴冷。
小白最先发现不对劲:“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知晚:“……好像有。”
仙鹤:“嘎?”
下一瞬,眼前忽然竖起一条庞然大物,瞬间将月色遮蔽。定睛一看,差点没晕过去,只见一条几丈宽的白蟒立于半空,口吐蛇信,两只猩红的眼睛瞪若铜铃,正阴冷地盯着知晚他们瞧。
小白结巴道:“这,这,这是守双生枝的妖兽白蟒……”
白蟒张开巨口,俯身冲来。
“……跑啊!”
知晚头皮发麻,当机立断,拎起小白,翻身骑到仙鹤身上。仙鹤也来不及计较,急迫地扑腾了几下羽翼,终于从白蟒张开的饕餮巨口中逃了出去。
“好危险好危险!”
知晚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差点变成人家的宵夜了。”
白蟒威慑十足,飞了足足十几里远,一人一鹤一麒麟仍旧惊魂未定,躲在茂密的芦苇荡旁,伸出小脑袋,看看白蟒有没有追来。
“好像没有追过来……”
“吓死小白了。”
“嘎嘎。”
“……”
听到这突兀的叫声,知晚顿了顿,望望小白,小白顿了顿,望着仙鹤,仙鹤歪了歪脑袋。
空气中沉默了一瞬,一人一鹤一麒麟瞬间扭打在了一起,芦苇荡满是喧嚣——“你这只臭鸟,快把花给我吐出来!”“嘎嘎嘎!”“什么?不吐,那就把你宰了,反正也还没消化吧……”“就是就是!诶?宰了?知知好可怕!”
打得昏天黑地时,芦苇荡忽然响了一下。
知晚瞬间警惕地收了手,小白和仙鹤也反应过来,一人一鹤一麒麟还维持着扭打的姿势,从芦苇荡中探头出去。
不会是白蟒又来了吧?
芦苇荡中传来一道娇叱,看来不是白蟒。
只听得那人冷哼道:“你这个人人厌恶的魔种,我灵药峰收留你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你竟然还敢跟我抢药草,真是不识好歹!”
知晚探头望去,只见一位月色长裙的女子手持长鞭,正在不停地抽打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小姑娘神色苍白,眼底倔强,正是之前灵药峰咬了知晚一口的那个。
谁在打她?!
小白惊道:“那是灵药峰峰主的女儿闻娇儿,她平时可嚣张了。”
“看出来了……”
九节鞭啪啪作响,听着就很疼。
那小姑娘银牙紧咬,一声不吭,只恨恨道:“是我先看到蛇形果,凭什么说我抢你的?”
闻娇儿闻言大怒,哼道:“你有什么不服气的?萱萱,谁让你是个人见人憎的魔种,要不是当初你娘哭着求我爹,我爹念着与你娘是同乡的情分收留了你,你都无处可去。你的东西,就是我们灵药峰的东西,快拿来——”
原来她叫萱萱——
知晚暗暗想,真是个温柔的名字。
萱萱神色阴沉,一言不发。
她恨极了闻娇儿的飞扬跋扈,却没办法反驳。是啊,谁让自己是一个魔种?离开了灵药峰的庇护,那些正道的修士,一剑就能杀了她。
她只能在灵药峰寄人篱下,哪怕受尽屈辱,好歹有贱命一条。
可是……
真的好疼……好疼啊。
银白的九节鞭嗤嗤作响,破开长空,狠狠地甩在自己身上,纵使有灵气护体,也瞬间抽出一道红痕来。
萱萱捂紧了双臂,闭上双眼——
好恨,她真的好恨!
世界却忽然安静了下来,疼痛入骨的鞭子没有再落在身上。萱萱一怔,缓缓地抬起头,难道是闻娇儿善心大发了?
“嗨。”
知晚手执无量剑,缠住九节鞭,挡在萱萱身前,朝她笑:“你好啊萱萱,我叫知……知。”
萱萱愣住:“……”
“你是何人?来管什么闲事?!”
闻娇儿见九节鞭被一把剑缠住,这把剑还锋利无比,稍微一动,鞭子就出现一道小小的裂痕,令她气恼不已。
知晚侧目望她,肃穆道:“五蕴宗向来以和睦友爱为宗训,你却肆意殴打辱骂同门,实在是太过分了。”
闻娇儿是灵药峰的小公主,从小被追捧长大,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屑道:“你管得着吗?”
然而她余光一扫,瞧见芦苇荡旁那只仙鹤时,神色蓦地一僵。
等等,这只仙鹤……跟大师兄王玄机养的那只怎么这么像?
五蕴宗里,闻娇儿天不怕地不怕,却还是怕王玄机的。王玄机道法高强,又端正清朗,眼里容不得沙子。要是被他看见自己在这里欺负同门,他才不会给灵药峰面子,肯定会收拾自己一顿。
“……”
闻娇儿面色一转,瞥了瞥萱萱,幽幽道:“算了,今天就放你一马。不过,像你这种小魔女,咱们五蕴宗没一个峰欢迎的,你等着迟早被收拾吧。”
萱萱神色一暗,几分阴鸷。
“等等。”
知晚拂了拂袖,轻笑道:“谁说五蕴宗没有一个峰欢迎萱萱,我们灵剑峰,就很希望她来。”
闻娇儿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说什么大话?你们灵剑峰有胆收留这个魔种?笑话。”
“有什么不敢的!”
知晚也来了气,抓起萱萱的手,哼道:“我这就带她去执法堂改道籍,你等着瞧!”
说罢,全然不顾萱萱懵懂的神色,逮起萱萱的手,气呼呼地往五蕴宗的执法堂去。
小白:“等等我!”
闻娇儿原本看戏的脸色渐渐变为震惊,最后凝重不已:“她认真的?”
五蕴宗由五峰合并而成,人事繁杂,难免有碰撞之处。为此,五峰峰主设立了一个执法堂,由堂主刀白肃掌管。执法堂不属于任何一峰,却管理着宗门里的争纷及事务,包括弟子们的道籍等等。
而堂主刀白肃铁面无私,可止小儿夜啼。
每日,执法堂中都会有一位大弟子当值,处理事务,稳定秩序。
今日,正好是灵术的王玄机当值。
王玄机一身道袍,清风道骨,眉目远长,正笑意悠然地蹲在执法堂的门槛旁,从地上捻起一片仙鹤羽毛。
他轻笑一声,啧啧称奇:“没想到,你也有吃亏的一天,五蕴宗还有谁能把你揍成这样?”
仙鹤嘎嘎两声,愤怒地吸起一口水,用鹤嘴在地上画画。只见水迹歪歪斜斜,先是画了一只鸟状生物。
王玄机唔了一声:“这是你……”
仙鹤继续画,嘴下显出一只圆滚滚,带着尾巴的不知名生物。
王玄机:“有些抽象了。”
仙鹤竟然还在画,只见地上的水迹隐约成形,似乎是一只魔爪,正狠狠揪着鸟状物的脖子。而魔爪的主人,有一头长长的头发,和一件伞状裙子,隐约可以分辨是位女子。
紧接着,一条长长的生物出现。
王玄机面色难辨,深深叹道:“这可真是……五花八门啊。”
正感叹时,晨光中风风火火走来一道玲珑的身影,嗓音如箜篌,问道:“请问今日当值的弟子在吗?我要给人改道籍。”
王玄机心中蓦地一顿,垂眸望望仙鹤画的像,抬眸望望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