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计都忙得差不多,时间还早,李珩将农具耒搁置在宽阔的田埂上,日头隐入云端,太阳没那般灼心了,李珩取下遮阳的草帽信手放在田埂上。白云屯的民风淳朴,尽是些憨厚老实的村民,根本不用担心自家的东西被偷走了。
随后,他挎着竹篮子向白云山走去,趁着空闲去捉些野生的鱼来,再去拾掇拾掇些野味。
山里到处是珍藏,靠山吃山一辈子的村民们总也饿不死,凭借勤劳的双手,自然的馈赠,在生命的这条九九八十一弯的长河中一代又一代赓续下去。
软绿的嫩草漫山生长,从白云山的底端如同初生的竹笋似的节节攀高到了山花烂漫的山顶,一簇簇鲜妍的不知名儿的小花点缀其间,裸露的脚踝被小草挠得咯吱咯吱痒,还有些湿漉漉的,许是昨夜散下一场绵绵细雨后,晶莹的露在草尖尖上安了家。
茂盛的老树底下扎着根儿探出淡土黄色的小脑袋,李珩凑近看,见它们中部有平伏的小鳞片,边缘具条纹,菌褶稍带肉粉色。
这当是草腐生的可食用的榛菇,这榛菇
一般在夏季和秋季生长最多,不过在春日里头也能碰上,榛菇的口感独特,香味宜佳,用来炖鸡肉再好不过,家中的小鸡崽子还不能宰,不过拿着炒些其它菜,就比如配着猪肉吃也不错。
李珩还留了个心眼儿,有榛菇生长的地方,周围大概是有天麻的,因着天麻是多年寄生草本植物,和榛菇间存在营养互换的特殊共生关系。天麻是一种名贵的药材,摘一些到镇子上能卖不少钱。
果不其然,在榛菇生长区不远处发现了被稍高的野草遮住了的黄棕色的天麻,根状茎肥厚,无绿叶。
李珩摘了好些榛菇还有天麻,竹篮子没了底。
在上山的途中,他向山脚附近的人家借了斧头,找了根坚硬的木杆,将它的底端打磨地锋利,就当作是一个简易的鱼叉。
李珩挽起袖子,拎起裤腿,拖掉脚底穿的鞋子,下了清澈的溪水,能看见里面悠闲游动的一尾尾鱼,春日山间的溪水凉凉的,却不会让人觉得寒意料峭,现下溪水的凉意自外而内地从骨子里蔓延而上,很舒适。
踩着溪水里的凸起的小石块,李珩认真地观察水里鱼儿的游动轨迹,瞅准了时机,瞄准鱼身的前半部分,用力投掷鱼叉,几番下来,三下五下地捉了四条鱼。
都是些不大的鱼,但是李珩心里却很满足,这几天都吃得素菜,今日倒是可以开个荤,配上猪肉炒个小菜,再熬一锅美味的鱼汤,想想心情都是美滋滋的。
李珩将捕捉到的鱼放在竹篮子底端,又在上面盖了些干净的树叶子,将榛菇和天麻放在上面。
回去的路上顺道摘了些红彤彤的野果子,这一趟下来竹篮子被填补的满满的,顺道碰上了刚从山下下来的大宝娘,魏娘子,魏娘子早上忙完了田地的活计,下午也没闲着,来山上拾些木材用来烧火,顺便也摘些野果子野菜之类的。
见着了拿着斧头,挎着满满一沉甸甸的竹篮子的李珩,才八岁的孩子没了娘亲,还带着个妹妹,却已经能独当一面,魏娘子笑意盈盈,毫不吝啬心里的夸赞,“珩娃娃好生勤快,又是耕田又是上山的,今日收获颇丰的嘞。”
李珩的脸上还沾着灰扑扑的尘土,活脱脱像个小泥娃子,再加上脸上的稚气未脱,很是可爱。
魏娘子心里柔软一片,从自个儿背后的竹篓子掏出拾掇来的野果子一大把地塞给李珩,这些果子瞧着新鲜,李珩方才没见着,也不知道魏娘子是从何处摘来的。
篮子被塞得更满了,李珩从篮子里拿出几个天麻来递给魏娘子,当小小一双手递过来时,魏娘子脸上满是惊喜,这个天麻她最近儿几日一直在找,因着家里的老人上了年纪时常头痛,头晕,天麻对于治疗头痛头晕有立竿见影的功效。
魏娘子笑嘻嘻地捏了一下李珩的脏兮兮的小脸蛋,“小娃娃你可是帮了我好大一个忙。”
能帮上忙,李珩心底也很开心,大家待他这般好,他也该如此才对。
回家的路上,李珩还了斧头,从老李三那割了一小吊肉,老李三见他小,又生得颇为俊俏,为人还懂事礼貌又乖巧,豪迈地给他多割了小吊肉,没额外收费。
自田间提了耒,拿了草帽,李珩带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回到家中,已经有几户人家的烟囱里冒出浓浓的炊烟来,在暮色霭霭的橘黄色天边氤氲人间烟火。
李珩见着喜娘正在捯饬着竹条,手里麻利地编织着竹篓子,她蹲坐的矮凳旁边已经有好些个竹篓子了,看起来制工精巧,且实用。
喜娘的背后用带子系着襁褓,背在背上,襁褓里面是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的婉儿。喜娘做的认真没有听到李珩脚步而来的声音,婉儿见到了哥哥,咿咿呀呀地叫起来,小小的手激动地挥舞。
喜娘忙抬起头,看着一手挎着篮子,另一手提着肉,满脸灰尘的李珩杵在跟前认真地看她编织,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的,看这样子应该是累坏了,喜娘忙停下手中的活,她本意是要编织完竹篓后,便去灶房做了饭候珩娃娃回来的,没想到竹篓子还没编完,他就已经回来了。
李珩夸道:“喜娘你的竹篓子编得可真好,比家中的竹篓子好多了。”
喜娘腼腆一笑,“留下几个放在这儿用,还有的,我多编些,等哪天带到镇子上去卖了换些钱来。”喜娘会得一手好手艺,这编竹篓子的技术,她很熟稔,之前也爱编织些小玩意,不过并没有换钱,都是为了打发那段难捱的日子罢了,眼下却可以凭着自己的手艺为这两个娃娃挣些钱,喜娘很高兴。
“喜娘编的竹篓肯定会大卖。”李珩没有拍马屁,只是凭着自个儿的认知预测的,这竹篓子编的的确好,美观且耐用。
见着李珩还干巴巴地站在跟前,喜娘忙反应过来。
“先坐下么,累坏了吧。”喜娘有些局促,倒底是还没改了骨子里的卑微,害怕李珩将自己赶走,虽然他只是个孩子。她应当早点做好饭的,这是她该做的,不然她凭何留在婉儿身边,喜娘认为自己是贪心的,她不想走,她对这儿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留恋,“我这就去做饭,你也饿了吧。”喜娘怯怯地道,双手紧张地磋磨着劈竹子时留下来的竹屑。
“不累,只是干了点小活,不碍事的。”李珩看出了喜娘的局促,声音道的温柔,他知道喜娘这是在之前压抑环境下待的太久了留下来的后遗症,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喜娘,婉儿,你看我今日个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李珩得意地掂量掂量手中吊肉,又指了指篮子中的鱼,笑得爽朗,“今天我们三个吃大餐。”说罢,他又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盯着婉儿,惋惜道,“对了,可怜的小婉儿,你还不能吃。”
婉儿像是能够理解哥哥说的话似的,撇了撇嘴,眨巴眨巴大眼睛,浓密的眼睫毛像夏夜的萤火虫扇动薄翅似的。小小的脑袋埋在喜娘的背上,选择把自己藏起来。
李珩笑意更甚,小家伙软萌软萌的简直不要太可爱。
喜娘怔愣地盯着李珩,小娃娃似乎压根没把她的顾虑放在心上,就像没听见似的,被一大一小二人的愉悦氛围所感染,秀娘也将方才的没由头的烦恼给抛得一干二净。
李珩见喜娘间或揉一揉肩,估摸着喜娘定是一直背着婉儿的,导致肩膀酸痛来着,她对婉儿照顾得很用心,但是这样一直背着,还要干活,肯定很累,于是他便下定觉心要给婉儿做一个“婴儿车”。这样,既可以让婉儿有个更加舒适的环境,也能减轻喜娘的负担。
喜娘接过了李珩手里的篮子还有一吊肉,道:“做饭的事情便交由我,你先去清洗个身子,灶房里烧了热水,我去给你打水来。”
灶房的热水本是为了做饭而准备的,且烧得很多,就是为了预备李珩回来要洗澡。
李珩点了点头,做饭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他还推脱要接过来自己干的话,喜娘估计又要愧疚了,而且他现在确实身上脏兮兮的,先去吃个热水澡舒服舒服一下,才能更好地蓄力。
喜娘喂过婉儿喝奶后,将婉儿安置在炕头上,便一头扎入了灶房,李珩照例舂谷,端了水,打算去喂小鸡崽子们吃食。
哪成想,刚去到鸡圈,小鸡崽子的盆子里已经放好了食物,小鸡崽子们个个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正窝在一块儿休息。
李珩嘴角扬起笑容,望向家里炊烟袅袅的烟囱,知道定然是喜娘喂的鸡。
于是他便回到了屋中,简陋的一个小隔间就当作是澡房了,外面隔着一层深色的布起阻隔作用,李珩拿了换洗的衣物,端了打好的热水掺杂了凉水确保温度适宜后入了澡房。
等洗完后,小憩了一会,没过多久,喜娘便已经做好了菜,小声唤着李珩起来吃饭,李珩闻着香味跟了过来,不得不说喜娘的厨艺也是一绝。
桌上摆着一碗汤底醇厚的鱼汤,乳白色汤汁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还佐以去腥味的良姜。还有一碟色香味俱全的榛菇炖猪肉,榛菇的清香味腌入猪肉中,使得猪肉的口感更加鲜美,吃起来,味蕾得到极致的满足,舌尖在口腔中舞动。
心满意足地吃完一顿饭后,喜娘又去照看婉儿了,李珩攀着梯子走到地窖子里,拿了锯子铇子和手摇钻,又从灶房里拿了一块品质还算不错的硬木头。
家里有个破旧的小推车,只不过轮子坏地差不多了,被闲置在一角无用武之地,李珩打算改造改造把它当作一个简易的“婴儿车”。
那么首先要做的便是给手推车做四个小轮子。
李珩估摸着旧轮子的直径和宽度,以及轴孔大小,决定所需要木材的大小和形状。
确保木材干燥无裂纹,李珩用锯子和铇子将木块初步加工成接近圆形的形状。由于工具不全的缘故,他之后又废了好大一会劲精修木块,使之足够圆。等这之后,又用手摇钻给轮子钻了轴孔,这一步是关键,决定轮子是否旋转。
后面花了一会时间做最后的调整,将轮子安上手推车,一个简易的婴儿车便做好了。
铺上毯子,便能将婉儿放里面去,婉儿坐在婴儿车里很高兴,眉眼弯弯的,咿咿呀呀地手舞足蹈,这是她表达喜欢的方式,喜娘也对着李珩一阵夸。
李珩摸了摸脖子,觉得自己都快被夸的飞上天了,这是什么?这就是劳动的力量,知识的力量!
有了动力的李珩又开始到处捯饬起来,在地下窖里找豌豆种子,找是找到了,就是受了潮,已经发霉了,定然是不能作为种子播种下去了。
正发愁之际,忽地外面传来了熟悉地叫声,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