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第一天上岗,留给李珩的工作并不多,再加上水生和山茶两位前辈在一边帮扶,李珩很快便完成了自己份内的工作。
李珩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村里的一家医馆。
门上挂着的风铃轻轻响起,一个年岁约莫十七八岁,浓眉大眼,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头顶上高高束着,穿一身浅绿色长衫的男子正在埋头用他那纤细的手指拨动算盘,听到风铃响动的声音,他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 。
“小珩。”他朝李珩微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从长柜的一边绕出去,“买药?”
“身体不舒服吗?快让我看看。”他说着便上下打量起李珩。
李珩:“一帆哥我没事。”他笑着摆了摆手。
这位小哥叫做李一帆,是秋娘子的长子 ,从小爱好医术,如今正在这家医馆做学徒。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是来干什么的。”李一帆摸着下巴,一双眸子注视着李珩。
李珩不慌不忙地拉开外衣,从衣服内部的小袋子里拿出一团黑中夹红的药渣,“为了这个。”
李一帆盯着它看了好几秒,“这是?”
李珩摇头:“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这味药不对劲。”
李一帆点了点头,神色也更认真了几分,他将药渣握在手心,仔细观察,然而他到底还是太过青涩,资历尚浅,再加上这个药已经煮了很久还混合其他成分,凭他现在的能力也分辨不出药渣的成分。
“这得容我告知师傅,待他来一探究竟。”
李珩点头,“一帆哥是不是也觉得这个药不对劲。”
“闻起来气味有点怪,里面的好几味药引应该都是寻常的药引没错。”李一帆将药渣小心地包裹起来,又叹气道:“师傅他到镇上去了,这几天可能都不会回来。”
“那就麻烦一帆哥了。”
方才还在收拾药渣的李一帆忽然说:“你不要怪我多管闲事,鉴于安全起见,我还是要问问你这个药渣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这个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李珩知道李一帆是担心他,但是在没有得到充分的证据之前,他还是不要轻易把杜家的事泄露出去,怎么说这也是别人家的私事。
“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便不多问了。”
虽说李珩年龄小,但是李一帆还是很相信他,也不把他当小孩来看。
“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结果出来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嗯,多谢一帆哥。”
李珩正要离去,风铃声又响动了。
来了一个身形彪悍的大汉,也不能说是壮实,从李珩的角度来看,应该是虚胖,只不过人比较高。他的眼睛下有重重的黑眼圈,脖子上还有大片淤青,想要让人不关注到都难。
当然,李珩并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他只是觉得这人的眉眼同磨坊主杜华生的眉眼很是相像,因而他停下脚步,并没有离开。
来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李珩,只不过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李珩挡住了他的路。来人很不屑地挤开李珩,抡起拳头,用指关节在长柜上重重地敲了几下,“老样子,快给我打包,赶时间。”
李一帆显然也不少做这个人的生意,只见他麻利地找到药,然后在秤上算好量,再熟练地打包好递给来人。
整个过程可谓一气呵成,来人付了钱,不知是不是伸手拿药包时,牵扯到了脖子那一块的肌肉,他的表情瞬间狰狞,低声骂了几句脏话,很不满地又道:“给我再拿跌打损伤的药。”
李一帆对这人的脾气也是习惯了,面上依旧是和气,从柜子里取了一瓶药膏,“敷在伤口处,一日敷两三次即可,切忌碰水。”
那人收了药,理直气壮地道:“我没有多余的钱了,下次再给你。”
李珩蹙了蹙眉头,他之前观这人钱袋里分明还是有钱的,现在这样莫不是要赖账。
李一帆看出了李珩的表情变化,朝他摇了摇头,和颜悦色地道了声“好”,随后他又拿出本子,在上面记下了来人的名字。
杜傅羽,积雪草膏,二十文,三月初二。
李珩站的不远,因而也看到了那个名字,心道果然是他。
那个本子那一面往上全是杜傅羽的名字,杜傅羽跟看不见似的,拿了药膏直接走出门去。
他方一走,李一帆也不等李珩问,直言:“这位杜先生,每次来几乎都带伤,他这赊账的本事 也是越来越大了,起初我还阻止,向师傅提起过这事,后来师傅说算了,管这人是要不到钱的,他若是气起来,直接把你铺子砸了都可能。”
李珩:“那就让他这么欠着吗?”
李一帆瞅着他这一脸大义凛然的模样 ,捂着唇笑得开怀,“我们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他不是不需要付钱,只是有人替他兜底罢了。”
“你这意思是杜老先生替他付的钱?”
“对,等他积累的钱过多,我们就会把他欠下的账目告知杜老先生,那老先生虽然气,但是每次都会为他还债。”
欠钱?
杜老先生帮付?
可若是不想付钱,又知道杜老先生一定会帮他付钱,那为什么,前面买药的钱他却要自己付呢?
除非... ...
他心里有鬼,不想让杜老先生知道他买了什么药。
李珩额头青筋一紧。
莫非... ...
杜老先生的药真有问题,而这个有意陷害之人正是他的大儿子杜傅羽。
“一帆哥,他刚刚买的什么药?”李珩向李一帆打听。
李一帆见他面容这般严肃,带他看那药,又调侃道:“小珩怎么这么紧张,只是很普通的一味药啊,这个药可以用来治疗喘疾,杜老先生身子不好,年纪大了,什么病都找上头来了,也得亏这位杜先生还算有点良心,知道买药给他老子。我看老先生也是看在这个份子上给他还钱的吧。毕竟比起这积雪草膏,治疗喘疾的药可是贵的多。”
李珩没有说话。
一个连小钱都要 拖到叫他爹来为他补漏子的人,真的会愿意自掏腰包花一大笔钱来为他爹买药吗?
如果说买药本身是为了替他爹治病,那他又为什么要因为一点小钱惹得他爹生气 ?这样难道能说是为了他爹好吗?
且不说杜傅羽还是一个赌鬼,他身上的伤估计也是因为赌博欠钱而被人打的。
那么他现在肯定是缺钱的,既然他缺钱又怎会把钱花在给自己的爹买药上。
当然如果他是个孝子的话,这一切能够成立。
可是很显然,综上可得,杜傅羽不可能是一个孝子。
而且最叫李珩怀疑的是,明明花溪村也有药馆,那么杜傅羽又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来白云屯?
这一切都存在太多疑点,绝对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
李珩问:“一帆哥,杜先生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来你这儿买药的?”
李一帆想了想,“大概是一年前了吧。我对他的印象还挺深的,他第一次来时,鼻青脸肿的,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李一帆说到这儿,不忍地啧了声,“那时,他可把我给吓坏了。”
“他当时也买的是这个药吗?”李珩没有管杜傅羽有多惨。
“你是说治疗喘疾的药?”
李珩点头。
“是的,那是我记忆里他第一次来我们这儿买药,后来,他每次都买这味药。”
李珩:“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去自个儿村里买药,非要来白云屯?”
李一帆忽然有些骄傲,神气十足地说:“也许是因为我们这儿物美价廉,包治百病,口碑顶顶好。”
李珩笑了声,“你说的对。”看来从一帆哥这儿也是问不出再多的事情了。
李珩告别了李一帆回到家中。
小婉儿依旧像往常一样搬了个小凳子乖乖地坐在门口等哥哥回家。
李珩一回来,她就急着要帮他把书芨卸下来,“哥哥,我来帮你拿。”
小女孩自己张开双臂,仰着小脸看着李珩,模样十分地可爱,像一只小团子。
李珩拗不过她,所幸将书芨取下来给她拿着,又从中把较重的物什拿了出来,生怕累着了自家妹妹。
婉儿抱着书芨蹦蹦跶跶地往屋内走,“喜娘,喜娘,哥哥回来了。”
喜娘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大老远就听到,你个小家伙在叫哥哥了,生怕谁不知道你有个哥哥。”
婉儿咯吱咯吱笑,把书芨放在李珩常放的地方,“哥哥,坐。”
她伸手指了指炕。做了个极为讨喜的“请”的姿势。
李珩忍不住“噗嗤”一笑,也不知道这小家伙是无师自通,还是从哪儿学过来的。
随后她又蹦跶着朝灶房走去,“婉儿去帮喜娘,哥哥吃休息会就可以吃饭啦。”
李珩觉得自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心里欣慰得很,这么小的妹妹就知道心疼哥哥了。
他心里美滋滋的,有个可爱的妹妹,这感觉真的不要太棒。
饭是早就蒸好的了,菜也在案板上切好了,只等李珩回来,就可以开始做。
小婉儿年纪还小,不会做饭,但是她却认识各种调料,喜娘做饭时,她就在一边为喜娘打下手,喜娘要什么调料,小碗儿就给什么调料。
看的多了,她甚至都能猜出喜娘下一步要加什么调料了。
喜娘一边炒菜,一边抽出空子来夸她,“我的小婉儿真棒,等你再大点就能学会做饭了。”
婉儿也笑,“婉儿要快点学会做饭,以后就能做给喜娘和哥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