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对大学充满憧憬,我以为上了大学我就可以独立,我或许会换一种人生,或许可以活得不再那么拧巴。
高考结束之后,家里人都想让我学医,或者当教师,后来我去学了计算机。
这或许是我第一次不那么“听话”。上大学之后,我发现一个新的困难,我的口音问题再加上自己说话声音小,舍友有时候会听不清我在说什么,而且我性格也比较闷,就逐渐被边缘化了,我好像又开始了自己高中时候的问题,我会分析自己的舍友的相处过程,分析自己是不是哪里没有做对,是不是哪句话造成了误解,我对此感到疲惫,但我仍无法阻止自己。
从小学到大学,周围的同学都说我是个“老好人”,只有我知道自己有些时候是那么自私冷酷,我不敢把真实的自己释放出来,我好像习惯了去扮演一个角色,可小时候的我只需要“懂事听话好好学习”就可以,但长大后不是,一个成年人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标准,而是一套灵活变化的体系,没有依据,没有参考。
后来有一次期末的时候,我忽然在和爸爸打完电话后开始情绪崩溃,我间间断断地哭了五六天,上课的时候就哭,但我能够做到几乎不发出声音,下课后继续和同学说笑,我可以在看手机的时候哭,一转头擦掉眼泪伪装得天衣无缝。
那段时间我预约了学校的心理咨询,老师很温柔,很认真地听我说了两个多小时,也听我哭了两个多小时,那天我眼睛胀痛着走出咨询室,外面阳光很好,春意正浓。
其实我后来慢慢找到了自己一直以来痛苦的根源,可能是小时候长期的自我压抑造成了情绪上的敏感和对他人看法的过度在乎。
我很难在别人面前表现出真实的自己,说话的时候思考太多,还没等话说出口就被自己扼杀在了嘴里,我习惯了隐藏和压抑自己真实的需求来迎合他人,逐渐把那个真实的自己逼得退无可退,她在心底哭喊,说我杀死了她。
我想要找到她,于是我闭上眼睛去了解自己的内心,我把自己当做一个城市,我的记忆是无数纵横交错的道路,我在自己这短短二十年的记忆里一路回循,最终只找到她丢失的鞋子。
是她把鞋子丢了,还是我把她丢了?
寻找自我的路途或许将永无停止的那一天,但我从不后悔自己的开始,我依旧会在别人问我喜欢吃什么的时候脱口而出“随便”,也依旧会过多的思考别人的看法,我接受这一切,过去的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改变,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得稍微轻松一些,除此之外,不强求。
之前曾在知乎看到过一句话,说过去的苦难不会带来财富,只会造就性格,看到的那一刻,我忽然感觉到一种激动。我知道自己的性格,懦弱而敏感,我从小就可渴望着做一个不那么听话的孩子,可我似乎已经失去了不听话的勇气,我很胆怯。
有时候我很天真,我幻想着自己或许可以做出一件事情,或者留下一些话,我在自卑的同时觉得自己独一无二,这似乎很矛盾。
这个寒假因为疫情,我在舅舅家待了一段时间,舅舅家的姐姐大我两岁,她的身上有我从小羡慕的那种活力,她积极而乐观,并且开朗健谈,是大人们都喜欢的个性,她会为了自己不喜欢一件衣服和父母争论,她有自己明确的喜好,也有着对外界的开放和包容。
她对这个世界是敞开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明明白白地释放出来,她会和舅舅舅妈随意地开玩笑,也能热情地和别人交流。舅舅说让我学习姐姐,不能那么闷,长大了要学着说话,也要变得热情一些,要学着懂一些人情世故,不能死读书。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曾经被带上脖子的奖章变成了枷锁。
大人们说的道理我都知道,那何尝不是我想要的,那样的开朗和热情,满足自己的同时照顾他人,那一直是我心中想要的自己,是那个真正的自己所希望长成的模样。
可我为了名为“懂事”的奖章,亲手把她丢掉了,我在她想要说话的时候扼住她的脖子,在她想要肆意生长的时候捆住她的翅膀……终于,她无法忍受我的折磨,离我而去。我是个不称职的自己。
我闭上眼,再次去追寻,纵横交错的道路里,我如幽灵游荡,两旁是我的过去,我无需去看,我知晓一切,过去无法改变,我只想找到她,然后,把她带回家。
在前面的路口处,我看到了她丢掉的鞋子,我捡起它,泪流满面。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然后是温暖的双臂将我紧紧包围,她的声音轻柔:“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带我回家吧。”
我点点头,将她的手紧紧贴在我胸前,我向她承诺,我会用一生的努力把她带回家,那也是我对自己的救赎。
*
我的过去,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投降,我的懂事,是一份一击即碎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