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当我面对自己的孩子时,我一定会想起那无数个被大人们夸奖懂事的画面,曾经的我把这份夸赞当做奖章,骄傲地戴在脖子上。
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份奖章只会属于一个孩子。而我,无法永远只是一个孩子。
当我长大之后,那曾经被视为骄傲的懂事逐渐变得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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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妈妈和舅舅带我去超市,要给我买东西,问我喜欢什么。
我想到了妈妈之前的嘱咐,便说没什么,谢谢舅舅。
舅舅摸着我的头说,这孩子真懂事。
妈妈笑着回答,那是,我们家孩子从小就这样,平时除了学校的书本费基本不跟我们要钱,学习也努力,特让我们省心。
舅舅也夸我,说我不像舅舅家的姐姐,就知道买零食,就知道贪玩。
他们不知道我的眼睛一直看着那个穿粉红色裙子的芭比娃娃,她睁着圆圆的眼睛,毛茸茸的睫毛又长又密,裙子上还有闪闪的小花,真是好看极了。
我想对他们说,我想要这个漂亮的娃娃。
可我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不能乱花钱。我想起刚才的夸奖,如果我说我想要的话,妈妈一定会失望的,在出门的时候她就交代过我的,舅舅也会觉得我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不,我不要刚刚收到的夸奖被收回,我可以回家后用布条自己做一个娃娃,可能不会很好看,但也足够了。
于是我转过头,不再看那个漂亮的娃娃,也把她从我脑子里清除。听着舅舅和妈妈的夸奖,我似乎看到一只小鸟在我面前飞着,它在对我歌唱,说我做得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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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第一次看到邻居家的孩子为了要一个东西而和父母吵架,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时候,我跟着爸爸一起说那孩子真不懂事,可我心里好像在羡慕她,至于羡慕的到底是什么,多年以后的我似乎找到了一点答案。
或许是一种敢于追求并不畏父母以及周围环境目光的勇气。
而我从小就缺乏了这种勇气,甚至我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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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饭店吃饭,家人们问我喜欢吃什么,我说什么都可以。
和同学们一起出去玩,她们家是在楼房里面,在里面感觉不到外面时间的变化,如今我已经忘记当时是在玩什么了,只是记得后来听到妈妈喊我,我就出去了,妈妈没说什么,只是在哭,爸爸冲上来就要打我,被妈妈拦住了,回到家我才知道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那天晚上妈妈一直在哭,我说妈你别哭,我以后再也不在晚上出去玩了。
后来我做到了,直到妈妈去世,我都没有在晚上出去玩过。
我从小喜欢画画,小时候在本子上画过欢天喜地七仙女、画过白娘子,画过仙剑奇侠传里的人物,我十四岁那年我们的美术老师问我想不想跟着他学,我笑着说谢谢老师,但是我们家没有钱。
后来放学之后我回家提了一下,爸爸说学那做什么,考试也不考,于是我放弃了,好像也没有那么不甘,之后我依然会在本子上继续画画,只是偶然会想着我如果当年再稍微争取一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现在会不会画得更好一些。
上大学之后有一次,我带一个学弟去某个地方,坐公交的时候他说他会弹钢琴还是什么,我说你好厉害,他疑惑地说小孩小时候不是都会上一些像钢琴画画一样的课外班吗,我没有再说话,然后我们进入了下一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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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为了父母的期待放弃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也不全是因为家庭的原因,更多的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知道小时候的自己身体不好,我也知道我的病花了家里很多钱,所以我不敢要更多的东西,因为我已经得到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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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爸爸曾说家里只有六百块钱,那时候只有八岁的我信了。
那一年爸爸妈妈带着我去了省会,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见到高达十几层的楼房。
后来爸爸问我那时候一下火车就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不放,是不是怕他们真的把我丢了,我回忆了一下,说不是吧,应该是怕走丢。
后来我们去了医院,妈妈把我送到医生手里,然后我头也不回地跟着陌生人走进手术室,后来妈妈逢人就说那时候的我真坚强,真懂事,一点也不怕。
我躺在手术室里,医生叔叔一直在问我问题,我一个一个回答,后来就慢慢听不见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鼻子上插了根管子,还有一个玻璃罩,我回到了原来的病房,眼前是五颜六色的气球。
那天是儿童节。
护士姐姐问我想要巧克力吗,我脱口而出,不要了,谢谢姐姐。
我的拒绝没有经过思考就被一个叫做“懂事”的小鸟唱了出来,它会啄我,让我收回自己的渴望,它也会唱夸赞我的歌曲,让我感觉自己很棒。
我躺在床上,听到了爸爸妈妈的声音,他们拿着一个纸单子在那里念数字,我听到数字越来越大,超过了六百,数字还在不断往上加。
我开始哭起来,妈妈听见声音后坐到床边问我怎么了,我说家里要没钱了,妈妈也哭了起来,说没钱了也要把我的病治好,她说再过几年我姐也能挣钱了,家里情况会好的,我的病也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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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的病的确好了,可妈妈却病倒了。
那是一个雪下得很大的日子,我在妈妈的病房里看点滴,听到妈妈快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也听到外面医生和爸爸的谈话。
医生说,要做好心理准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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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是个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