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夜的雪,打开门的一瞬间冷气伴着凉风扑面而来,冻得庄念竹打了个寒颤,随即被院子的一片白晃得闭上眼。
呼吸间空气冰凉,却格外清新醒神。
闭上眼睛,听觉就变灵敏了。她听见院外竹子被大雪压折而发出的爆响,就跟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的。
嗯,有点过年的意思了。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院子里的竹子也开始放炮了。像跟院子外的爆响声比赛似得,很是热闹。
嗯,真是很像过年了,庄念竹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
过了片刻,庄念竹缓缓睁眼,余光中一抹身影映入眼帘。
就在这满是爆竹一样噼里啪啦的响声中,她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又偏偏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会是梦还没醒吧?庄念竹半张着嘴揉揉了眼,眼瞧人还在,直到一阵凉风灌进脖子里她才回过神。
不是梦,是真人。
来人像是怕打扰她,站的位置离房门稍远了些,刚开门时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大年初一下雪的清晨,容晁站在喜欢的人房门前静静等着她醒来,丝毫不觉得冷。终于门开了,他喜欢的人推开门,脸上睡意带起的红晕还未消散,闭上眼笑的样子,像是春日刚冒头的花蕊。对上她倏地转过来的目光,他强撑着一派淡定,道:“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万幸他的耳朵早就冻得发红,是以他这会倒还真是一副很是平常的样子。
可当他同手同脚地朝庄念竹走过来时,他脸上的镇定维持不住了。
“给你带了点吃的。”
容晁有些懊恼,他轻咳了一声转开视线,右手掩饰性地往上提了下食盒:“昨日路上见着一家的烧鹅好吃……”
他脸颊和鼻尖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冻的,漆黑的长睫像是冻住了,眨眼间显得有种呆傻的僵硬,很可爱。
滚烫的水径直浇上冰层,炽热而直白。
“砰砰砰……”
竹子开始放炮,心脏跳动的声音与之混合,一声比一声剧烈。庄念竹语言系统突然就宕机了,她不知道说什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能表达她的心情。
很开心,像是不敢奢想的礼物,突然在一个大早上有人打包好,就放在你的门口。告诉你,这就是专门给你的。
过了一会儿,庄念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不喊我……”
“我刚到,想着你约莫快醒了,就没叫你。”容晁对上庄念竹的目光,语气弱了几分,补充:“没等多久。”
庄念竹接过他手里的食盒,碰到那冻僵的手指时,心里好似被针扎了下,随即浮现的就是密密麻麻的痒意。她直接握住他的手,把他往屋里带,容晁乖乖跟着她进屋。
感受到他顺从的动作,庄念竹想到半梦半醒时听到的声音,没拆穿他的话,只是握住他的那只手更紧了些。
进了门,她也没松开容晁的手,先是把食盒放到桌上后,然后转身拿掉他身上已经半湿的黑色大氅。大氅入手沉甸甸地,上面还沾着细碎的雪花,柔软的皮毛早已被冻得硬邦邦的。
“也不知道躲躲雪,傻不傻。”庄念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我想先见到你。”
被说傻容晁也不气,反而脸上多了些笑意,那双总是冒着寒气的凤眸里,此时透着股认真的傻劲。
对上庄念竹有些怔愣的视线,他找补了一句:“皇上今日会下旨允许女子参加科举。”
想到冷清的书院,容晁嘴角的笑就淡了下来。他也是回了书院才知道,现下书院除了庄念竹自己,竟一个人都没有,他应该再快一些的。
“你开心吗?”
“开心。”
得知了这样的好消息,庄念竹自然开心得很。只是这个消息以容晁的身份,就算是通知她,哪里用得着他来,派个人就是了。而且就算他不来,庄念竹也相信这个旨意下后不久,它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天下。
他何必在过年的时候离开家,顶着风雪来给他报信。要不是此时此景,故事里的人有庄念竹一个,她一定会感慨地说这人是傻子。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庄念竹轻叹:“这路上,辛苦你了。”
容晁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见到你我很开心,不辛苦。”
瞧着眼前没有半分平日里冷热模样的人,庄念竹感受到了一种另外地让她心跳加速难以描述的开心。她想抱抱他,可很快,这个冲动又被一根叫做理智的弦绑住了。
容晁大过年的过来,他的父母想必已经知道缘由了。说实话,她没有想那么长远。此时,不由得也被迫跟着想着长远了些。可不管庄念竹怎么想,他们好像都是没有结果。
“现在正过年,你来这儿,那你家里……”
不提还好,一提容晁的脸上跟烧了火烧云似的一路红到耳尖。这些年来他爹娘多次要给他娶妻,每每都被他拒了。上次回去,姑姑就知道他喜欢庄念竹。紧接着他爹娘也知道了,且还进宫问了他姑姑和秋月。
之后就催促他,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就抓紧些跟人定下。这次来时母亲甚至还交代他,必要的时候,让他要多说说软话,别一直冷着张不值钱的臭脸,难看得很,得多笑笑。
想到此,容晁放低声音,弯起唇角 :“他们愿意我来。”
愿意?庄念竹此时还没注意到他的转变,细细品了这句话的意思,觉得自己听错了。毕竟在现代的家具都有门当户对之说,何况是古代?
看出她的顾虑,容晁直截了当道:“我不需要借助姻亲谋事,而且我母亲见过姑姑和秋月,问了你的事,她很喜欢你。”
喜欢我?庄念竹被这消息砸的有点反应不过来,紧接着容晁就往她手里塞了块玉佩。
“这是我当年出生时皇爷爷赏我的。”
翠**滴的玉佩,瞧着就是价值不菲的样子。庄念竹拿得有些不安稳:“给我?这不太好吧?”
“你收了就是。”容晁语气淡淡,好像这块玉佩只是在寻常不过的东西,随手给了就给了。
结果,庄念竹刚收起来,容晁就道:“皇爷爷说,哪日我有了心仪的女子可以把这玉佩送给她。”
他用强压着羞涩的淡定语气道:“我已把自己允给你了,至于日后何时成婚,你说了算。”
“这太,太早了点吧……”
庄念竹傻眼了,当即就要把玉佩还给他。
容晁没有接,湿漉漉的长睫下眸色清亮,“算不得早,我心悦你很久了。”
“你不愿意吗?”他抿了下失去血色的唇又问。
他身上的寒气还没散开,脸上还没点血色,瞧着可怜极了。
于是庄念竹稀里糊涂的,没把玉佩还回去,也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容晁怕庄念竹反悔,立马说自己饿了。
厨房里,庄念竹视线时不时飘向老老实实烧火的容晁,还是觉得迷糊,只是谈个恋爱而已,怎么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可惜这是她第一次谈恋爱,没有能够借鉴的经验。
很快油热了,把葱姜蒜一股脑道倒进去,翻炒几下,香味就飘起来了。伴随而来的还有四溅的油星子,崩的庄念竹往后退了些。放了肉进去后滋啦滋啦的油星子,崩的更是厉害。
见状,庄念竹往后退了两步。过了几息,约莫了着要给肉翻面了,她一手用袖子挡着脸,一手用袖子裹着手上前。要是容晁不在的话,她热两个包子凑合凑合就行了,再奢侈点,就再热点卤肉吃。可人千里迢迢地来了,总得给人整俩菜吧……
这时沉浸在喜悦里的容晁,终于醒过来了。看着把自己挡着严实的人,不由笑出声。
“我来吧,你烧火。”
袖子稍稍放下些,庄念竹露出一双带着狐疑的眼睛,“你会做饭?”
“这么简单的事,看看就会了。”容晁一本正经,且很自信,丝毫忘了他学做饭时候的手忙脚乱。
“想不到啊,你还有这一手!”庄念竹如释重负,眼中光亮大盛像是看到了救星,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交给你了。”
“嗯,你等着吃就行。”
该说不说,容晁做饭是有些水平的。味道虽然比不上田福宝,可比起她那可不止强了一星半点,庄念竹边吃边对他竖起大拇指。
“好吃。”
“容晁你真厉害。”
“太香了。”
容晁被夸得脸红,瞧着庄念竹吃得香,神色很是满足。
门外风雪簌簌,偶尔传来几声爆响,对视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接下来的几天,容晁负责做饭,庄念竹负责吃如此搭配得当,这个年过得意外不错。
过了初八,学子们一个个都回了书院。提前回书院的邓炜,见到本不应该在这儿的容晁只惊讶了下,随后也想通了。毕竟有人陪着庄念竹过完了一个年,倒也不孤单。至于庄念竹去哪,容晁都跟着的那一副黏糊样子,邓炜表示没眼看。